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睛瞬間出現，一把冰冷鋒銳的匕首抵上秦霜的頸側。

還沒看清，就被那人緊扣住身子調轉過來，後背貼著他的前胸。

秦霜小心翼翼地把話說完，生怕喉結滑動被匕首割到：「……傷害諸位。我明白了。」

現在在他身後的是少年步驚雲，與秦霜一般高，手臂肌肉漂亮，持刀很穩。

秦霜很聽話地在他的挾持之下往外走。

陡生變故。

門外那群殺人放火的老手早堵了各個出口，現在也不知道房里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個少年，而這個少年的匕首正好死不死地抵著天下會一位千金之軀的脖子。

「你……你是誰？你要做什么？」

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上的人質是我。

「好大的膽子，霜少爺是你能動的么！」

膽子大是必然的，沒見到我已經被動了么？

「快放了我們霜少爺！」

現在就放了，還捉來做什么？

以前看武俠電影或連續劇，總覺得嘍羅們廢話台詞太多，沒想到現實中真是如此。

可惜這個少年沒有回答廢話的打算，他所作的就是左手伸出食指，向院子中跪著的那些人一劃。

章乙冷笑道：「小毛孩，你想得也太美了，我們這有四十多個，你手里可就一個人，要換這么多？」

步驚雲的回答是將匕首將秦霜的脖子上抵近了一分。

一絲鮮紅的血慢慢流下白皙的脖子。

秦霜猝不及防，「嘶」了一聲，還沒說話，蝙蝠已開口了：「我們換！」

他一聲令下，其他下屬都默默地將那些人的繩子割斷了。

那些霍家庄被擒的人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絕處逢生，頓時涕泗齊流，一些婦人都嗚咽了，瑟縮著就往院門外跑，跑到一半，又紛紛沖步驚雲跪下，給他磕頭，含淚道：「你……驚雲少爺，你保重啊！」

秦霜被挾持著，看不見步驚雲的神情，只是感覺到脖子上的匕首微微松了。想來步驚雲救了人，心里也是欣慰的吧。又默念，松些給我透氣就好，可別全松了，要等那些人都跑遠了，散掉了再行。

時間流逝，兩邊就這樣默然對峙著。

終於蝙蝠道：「人也都跑遠了，你還不放了我們霜少爺？」

秦霜也在想，現在該怎么辦。房里的霍庄主重傷不治，正在苟延殘喘，步驚雲要不要帶上他？若不帶，是要一個人走呢還是挾持著自己一起走？走又要走到哪里去？

還沒想出個頭緒來，步驚雲已帶著他回到那房間里去了。

那霍庄主還是半靠著的姿勢，臉色卻更慘白了。見到步驚雲，喘著道：「孩子……難為你了，他們平日里……苛待了你，你還願意……咳咳……救他們……」

秦霜暗想，步驚雲姓「步」，這里卻叫「霍家庄」，步驚雲還是個少年，而這個老者卻五十有余了，應該不是父子。只是那老者說的「苛待」是什么？步驚雲又怎么從步家庄到了這里了？

步驚雲默然不語。

那老者又斷斷續續道：「唉……義弟將你托付給我，義父卻不能護你周全……真是慚愧……孩子，你現在得罪了天下會的人……日後怕是難有活路了啊……」

步驚雲還是不語。

秦霜也跟著嘆氣，別說日後，單是今晚就難以善了。

門外那些人又在開展路人甲嘍的「廢話技能」，連老者的話都蓋過去了。秦霜被吵得心煩，靈機一動，大聲呻吟了一聲，頓時鴉雀無聲。於是繼續安靜地看劇情。

只聽那老者又道：「義父知道自己也快不行了……」

步驚雲還是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

「那把絕世好劍……」

秦霜豎起耳朵。

「真是害人……不但害死了你爹娘不說，又多賠了幾條性命……你爹造下的數百把劍，大多是廢銅爛鐵……絕世好劍，是否真的存在還不可知啊……」

秦霜又是疑惑，絕世好劍難道只是步驚雲父親的一個妄想？但若是如此，怎么會讓雄霸相信，讓其他江湖人相信呢？神兵出世，多有異兆，下落雖不清楚，但存在應該不會有假的。退一步說，雖然不知道怎么會多出一個義父，但按照電影劇情，絕世好劍就是出自步驚雲親父之手，是主角外掛中的一樣重要武器。也許是現在還未開封，所以就被當成了破銅爛鐵。

那么步驚雲的親生父母又是怎么死的呢？為什么說是被絕世好劍害死的？這些都與電影中的不同，秦霜就無從得知了。

那老者說了幾句話，已經是氣都喘不過來了。

秦霜忍不住想去給他拍拍背，腳一邁出去才發覺，步驚雲對自己的挾持早就松了。

回過頭就近距離地看到了步驚雲的長相。十四五歲的少年，與自己一般高，身材勻稱矯健。臉已漸漸長開了，現出英俊但冷漠的雛形，鼻梁挺直，唇薄如刀。唯有一雙眼睛，幽暗深邃，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

他剛剛身在黑暗，就仿佛消融於無形，而如今的樣子，哪怕是放在千人之中，也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這就是步驚雲，不會有別人。

他只是站著，沒有去幫老者拍拍背止咳的動作，秦霜只好代勞。那老者咳得眼淚都出來了：「義父知道……你不願別人說你爹半分壞話……唉，罷了……這幾年義父沒照顧好你……庄上人對你也不好……但若是有恨，如今義父就要不行了……你能不能……咳咳……孩子，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義父？」

不管絕世好劍是真是假，都弄得霍家庄家破人亡了，不管霍家庄待步驚雲好不好，也對他有養育之恩。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叫上一聲「義父」也沒有什么難的。

但是那老者得到的唯有無窮無盡的沉默。若那沉默有形有質，就會像水一樣漸漸溢出，逐漸升高，埋過秦霜和那老者的頭頂。

老者的最後一滴眼淚落在了秦霜的手上，滾燙。

但直到他死，步驚雲都沒有如他所願。

秦霜有些動容：「他……死了。」

以前看電影，還以為步驚雲的脾氣是因為經歷滅門慘變，又到了仇人門下才養成的。如今自己已經豁出去了放了大多數人，卻發現步驚雲的經歷已經被改變了。他本來應該是怎樣的，他現在依舊沿著那條軌跡，變得冷酷而沉默。

在他身上，究竟發生過什么？這是個讓人困惑的謎團。

還有一個問題：現在應該怎么脫身呢？

門外的天下會眾虎視眈眈，若不能找出絕世好劍回去就要受罰，難道步驚雲真會將他爹的心血拱手交出？

現在霍庄主已經過世，他要逃走還得靠挾持自己，但是為何又偏偏把自己給放了？

霍庄主沒有聽到那一聲「義父」的稱呼，死時還半睜著雙眼。步驚雲不願意滿足他臨死前的心願，如今反而上去，伸手將他的雙眼闔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開口了，而且一開口還是一個長句子：「步驚雲，丁丑年六月廿三日生。」

秦霜正在琢磨自己還應不應該繼續做人質，驟然聽到一個聲音響在耳邊，內容好比相親時自我介紹的開場白，一時愣在了原地。

心念一轉便明白過來。他早知道步驚雲就是風雲之雲，但步驚雲並不知道他知道。天下會大張旗鼓地尋找風雲，每張榜文上都蓋了天下會大師兄的朱砂方印。如今步驚雲知道了他就是秦霜，而他對著自己說出名字和生辰的目的只能有一個他要上天下會。

電影里的步驚雲被逼作雄霸的徒弟，何其無辜何其不甘，沒想到現在步驚雲卻是要自願上天下會。

「你……你確定？」

步驚雲默然。他本不喜歡多說話，已經確定的事情不會再說第二遍。

「其實，」秦霜低頭，「你若要我再做一次人質，助你逃走，也……是可以的……門外就有馬匹……」

「不必，我帶不走劍。」

步驚雲的意思很明白，絕世好劍就在霍家庄。但絕世好劍只有一把，為何他說自己帶不走？

「但是你上了天下會，絕世好劍也不可能留在你手里。」

「將來，一定會！」步驚雲說話很慢，嗓音干澀，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很久都沒說過話的野人，但這並不能阻礙話中的力量。

秦霜心里有些觸動，點頭道：「好，那我們出去吧。」

進去的時候是挾持著的，出來的時候和和美美，對於門外緊張著的天下會眾又是一次陡生變故。

秦霜走在前頭，剛一腳踏上院子的地，就被麻鷹眼疾手快地拉了過去，用身體擋住，恨不能直接打包送回天下會。

蝙蝠與他配合多年，早不用言語，一見麻鷹得手，雙手各執鐵鉤，閃著寒光的尖端向著步驚雲的腦袋直揮過去！

秦霜大叫：「等等！」

那蝙蝠的雙鉤突然停滯了。倒不是他得住，而是步驚雲的匕首鋒刃正與之相錯，「茲茲」作響。

武俠世界的人就是心急，不肯安安靜靜地等劇情。秦霜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他是風雲之雲！誰敢傷他！」

在場的諸人對於風雲都是如雷貫耳。蝙蝠頓時手，只聽「喀拉」一聲，步驚雲的匕首斷成了兩截。他後退數步，皺了皺眉，依舊站得筆直。

秦霜見眾人已被震懾，這才松口氣，接著朗聲道：「師父願得風雲之心甚為迫切，如今既得其一，當火速回去稟報才是。師父有喻，凡有尋得風雲者賞銀十萬。秦某此次是靠諸位相助才能尋得風雲之雲，這十萬白銀，自然是要與諸位平分的。」

這么一說，眾人的眼睛幾乎都亮了。十萬白銀，每個人能分到約幾千兩，在這個世界可以有一世的大富大貴了。天下會的一名弟子死於任務，能得到的最高撫恤也只有五百，如今冒出個步驚雲，平白就能得個十倍！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為的不是聲名便是銀子了。

「霜少爺……」蝙蝠激動道，「你便這么確定這個……步驚雲就是風雲之一？」

秦霜正色道：「尋找風雲之事由我全權負責，我豈有不知之理？」

「那霜少爺的傷……」

秦霜被步驚雲挾持的時候脖子上被扎了一下，出了點血。這傷本來是小事，但卻傷在要害之處，現在雄霸對步驚雲的態度誰都不可預知，但是秦霜確實是在他們一開始不肯放人的情況下被傷的。

秦霜暗道走江湖的人明起來也足夠明的，嘴上只道：「什么傷？不過是夏夜招了蚊子罷了。」

蝙蝠正要賠笑，卻聽院門外傳來一陣虛弱的嬰兒啼哭之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道：「霜少爺的牙尖嘴利，諸位不知，章某卻素來領教過。他一來就搗亂，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