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身形一轉，整個人都擋在了門前：「我看誰敢在望霜樓帶走我的人！」

眼見沖突一觸即發，文丑丑尖聲道：「慢著！幫主還有一道命令！」

眾人便都停下看他。秦霜心道，不管是什么，都與自己的決心無關。

只聽文丑丑道：「幫主吩咐，這一回凌遲小辰，必須在她死前足三千的刀數，若少了一刀，這缺的就要在執行人身上補上。」轉頭看著秦霜道，「霜少爺可知道這執行人是誰？」

秦霜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然而還沒有問出口，他就看到了一個人，靛藍卷發，火紅披風。

步驚雲的每一步走得不快也不慢，等遠遠地在院中看到了眾人，便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著，再沒有任何動作。

他仿佛是置身事外，這里的事皆與他無關。

他身上最為濃墨重的部分就是那一雙眼睛，而現在，這雙眼睛停留在秦霜身上，幽暗而深邃。

文丑丑嘆氣道：「霜少爺，你要保護小辰安然無恙，那么這三千刀，是要讓雲少爺來代為受過了么？」

夜色深沉。

而空盪盪的望霜樓中出現了一個比夜色還要深沉的影子，無聲無息。唯有月色如霜，能夠稍稍地給這一抹濃得化不開的黑色綴上一點銀輝。

步驚雲來到了秦霜的房門前。但當他抬手要推門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一門之隔，極近的距離，也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的身上有著他最為熟悉的氣息。

於是他回了手，默默地站著。秦霜知道來的人是他。那么他還是把決定的權力給他，就像上午那樣，靜靜地等待他做出選擇，開門，或者是將自己拒之門外。

他本就很擅長等待。

他站了很久，久到終於默默地轉過了身，准備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步驚雲聽到了門閂掉落在地的聲音。

秦霜一直在猶豫，但當他終於在漸漸張大的門縫中看清步驚雲高大的身形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他的火紅披風，此刻看在眼里，那種色都會帶來一種刺痛的感覺，也許上面還沾染著另一種濃稠的紅，散發著一種殘酷至極的腥氣。

小辰已經被凌遲了，而步驚雲就是執刀的人。

然而沒有。步驚雲的衣裳都很干凈，他的卷發順伏著，還是濕漉漉的。

他是沐浴了之後才來的。耳邊的發梢，垂著一滴晶瑩的水珠，欲滴未滴。上面的銀光，看在自己眼里有一些氤氳。

步驚雲難得地率先開口：「你在哭。」

秦霜能夠明白他語氣中的困惑，因為步驚雲是不哭的，根據電影，從小就是如此，他已經太習慣於把強烈的感情積壓在內心深處，咬牙忍受，而神情上往往只剩下漠然。

秦霜點頭的瞬間，又有眼淚順著原來的軌跡滑落到下顎。他不是步驚雲，他遠比步驚雲要脆弱得多。

他一夜都不能合眼，一遍一遍地回憶著小辰被帶走的那個場景。她先自己一步將那個艱難的二選一一錘定音。

她從房間中打開了門，忍著膝蓋上的傷痛跪到了秦霜腳下，磕了三個頭：「霜少爺，請不要再為我做徒勞的事了……小辰已經想得開了，自己犯下的罪孽，也只能由自己來還……」

那么說著的時候，神色平靜而安詳。臉上原先狼藉的淚痕都被抹去了，她已經下了決心：「霜少爺，這輩子能夠服侍像你這樣的人，是小辰的福氣。我會一直一直一直，都記得你的好……」

不過她口中的「一直」不能長久，因為在她被帶走之後，凌遲之刑就會立即執行。

秦霜的眼淚滾滾而落：「不對……一定是我對她還不夠好……否則她為什么要背叛我？為什么要去幫那個徐丙？」

步驚雲緩緩道：「因為她看錯了人。」

秦霜突然問道：「你知道為什么？」

步驚雲不說話了。他並不會說謊，不開口就代表了是。

秦霜沖動地上前扯住了他的衣領：「那你告訴我！」

步驚雲垂下目光，沉默了一會，然後回應他的逼視：「她已經有了身孕。」

仿佛有一條細線繞住心臟，然後猛地緊。

「兩個月左右。」

寒意從脊柱直貫而下，讓秦霜好像被釘在了地上，連挪動一步都不能。

其實他早該猜到的，為什么小辰看起來明明對自己很愧疚，卻還要義無反顧地那么做？化功散需要日積月累方能生效，自己已經不間斷地服用了二十天。二十天，是什么東西讓她如此地堅持？

答案揭曉，是她過於輕信的天真的感情。

徐丙引誘了她。

「是我犯下的錯……」秦霜喃喃道，「都是我害了她！是我要幫著徐丙記賬，才會給了他常常來望霜樓的機會！我竟然……我竟然還叮囑了小辰，在我不方便的時候……好好招待他……是我引狼入室！小辰她是無辜的，她還什么都不懂……」

「一個婢女在你身邊呆了四年多，而你，竟什么都沒有教會她。」徐丙就是這么對自己說的。

「而我……本來有教她的機會的！」

早在小辰初來，生澀地到自己卧室想要侍寢的時候就有，她聽了自己說的「有了感情才能有肌膚之親」的話，對自己說「不懂」，其實從那時起，就可以潛移默化地告訴她，教她如何保護自己。

「而且……而且我還有更多可以阻止她與徐丙的機會……我早該發現的，那些可疑的地方……」

這個時候細細地回想，其實有著很多蛛絲馬跡，比如自己讓她送糕點去風閣，告訴聶風孔慈只送了他一人的時候，她領悟然後害羞的表現。那個時候，如果能夠留心多追問上一句，也許就能發現問題，就不會放任她陷下去。

可是當時自己一心只系在了孔慈的戀情上……

「是我對她太不重視，就因為……」秦霜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就因為自己看過電影，自己知道劇情，所以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些重要的角色身上。關心步驚雲的身世，關心聶風與顏盈的關系，關心孔慈到底喜歡誰，關心自己何時能逃出去，卻沒有更多分一點點關心，給那個與自己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了四年多的姑娘！

小辰是電影中不曾出現的角色，就像斷甲一樣，都只是一個路人甲。然而路人甲也是有血有肉，有*有恨的活人，他們也有自己追求的幸福，有自己想過的一生！

當年沒有救成斷甲，至今想到仍舊胸口鈍痛。

現在，又是小辰。而她的死，比斷甲的更要凄慘和殘酷許多倍！

「凌遲處死，一刀刀地割下血肉！」眼中的淚水滾滾而下，滿滿的都是悔恨交加的感覺，「她會有多痛！她就只是個弱女子！她還不到二十歲！她被活生生地殺了三千刀！」

作者有話要說：回答一下群眾很關注的兩個問題：

第一，大師兄的第一次是誰的？

答：一定一定是師父。所以他才看清了師父「虎視眈眈」的本質，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就像少年派一樣天真（==）。

第二，少年派是什么時候被老虎撲倒的？（泥垢！！！）

答：大家可以看卷標，卷名叫作「泥淖白霜」的就是了，又名「長恨此身非我有」，你們懂的。

第三，作者真的好想看少年派被老虎撲倒的同人啊！！！（根本沒人問你這個！！！）

1、4543-45

步驚雲皺眉，抓住了秦霜的肩膀，支撐住他搖晃的身體：「你冷靜點！」

「你要我怎么冷靜！」秦霜聲音沙啞地吼道，「她還有了身孕，這是一屍兩命！」滿腦子都是鮮血淋漓的畫面，縱橫交錯。

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種極為恐怖的想法：「你剖開她腹部的時候，小辰其實還活著，對不對？那她……豈不是會親眼看到自己沒成型的胎兒……」

話未說完，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緊緊地擁入了一個火熱的懷抱。

「沒有。」

「你騙我！師父不會讓她馬上就死……」秦霜奮力地用手肘去頂步驚雲的胸膛，想要掙扎著遠離他。

然而步驚雲的下一句話讓他陡然停滯了動作：「但是文丑丑有假死之葯。」

假死之葯，秦霜默念了一遍這個名稱，顧名思義就是讓人進入假死狀態的葯，呼吸停止、沒有心跳、四肢僵硬、喪失意識，便如同死去了一般。

唯一與真死不同的是，等到葯效過去，人還是會活過來，調養一陣，便能恢復原來的狀態。所以江湖上就有人用這種葯來逃避仇家的追殺，或者從身不由己的關系中脫身。

倏然直視著步驚雲：「所以你給她吃了？」

步驚雲道：「最大的分量。」

如果是假死，便不算違背雄霸的命令，而且處於這種狀態的人……「那小辰她……」

「沒有任何知覺。」

秦霜的眼前都是模糊的：「真的？」

步驚雲沒有開口，把全身冰冷的秦霜擁得更緊，然後低下頭貼著他的臉側，重重地點了一點。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仿佛是從高空墜落，在情緒瀕臨崩潰的時候腳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