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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欣賞。

紅袖站在一邊侍候。

皇甫桀站在他娘面前,語調平穩地道:「娘,孩兒想請外公教導孩兒武藝和兵法。」

賢妃娘娘豎起的手指頓住。

「你說什麽?」

「孩兒說想請外公言將軍教導孩兒武藝和兵法。孩兒已經問過,外公三月前遞了帖子,後天就是他來宮里和娘見面的日子。」

「為什麽?」賢妃來不及驚訝他如何查到言凈來宮的日子,放下手掌,坐姿不變地問道。

「孩兒想變強,想保護自己,保護您。」

哈!保護我?

良久,賢妃慢慢轉正身體,面對自己的孩子。

丑,真丑。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大概連讓他近前都不會。

她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這孩子?

這個一向畏首畏尾的孩子如今在跟她說什麽?

「娘,孩兒以前不懂事,不懂得兒榮母亦榮、兒損母亦損。孩兒以前一直自卑自己長得丑陋,只顧自哀自憐,卻不懂得進取,白了娘一番教導的苦心。」

「苦心?」賢妃驚訝地輕笑,她倒要看看這丑子到底要說什麽。

「是。聖人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孩兒讀到此處,才明白娘一直以來的苦心。

「今幡然醒悟,但求為娘爭得一席之地,也好讓那些暗中嘲笑娘生得丑子的人瞧瞧,她兒子再丑,也會為他娘爭取殊榮。將來總有一天孩兒會讓娘母儀天下……」

「住口!」

皇甫桀立刻閉上嘴。

原來我對他不聞不問、任人欺凌他,是在栽培他?

原來至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今日他有此言?

母儀天下?母儀天下統領後宮!哈哈哈!

真的嗎?真的嗎?我真的會有這一日?!

是,她做過這個夢,曾經她也離這個夢不遠。可只因她生下這個丑陋的兒子,她就此被她的丈夫疏遠,也離權力的巔峰越來越遠。

就因為她生了一個丑陋的兒子,曾經的恩愛、曾經的山盟海誓、曾經的許諾,都不復存在。

憑什麽?憑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對她?

憑什麽那些女人要來嘲笑她?

憑什麽她就坐不得皇後的寶座!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孩兒知道。」皇甫桀握緊顫抖的手,鎮定地道。

「你這話還跟誰說過?」

「沒有。孩兒只有娘,除了娘,還有誰會聽孩兒說話。」皇甫桀緩緩在賢妃面前跪倒。

「娘,孩兒愚昧,還請娘指教。」

賢妃看著這個丑子,第一次她覺得這個兒子像是皇甫勝及她的孩子。

「本宮記得,你似乎經常被你那些兄弟欺負,是嗎?」

「是。」

「高辛和冬梅怎麽死的?」賢妃突然道。

「孩兒那晚看見他們喝醉,胡鬧了一陣後,趴在桌上雙雙睡去。孩兒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把院子里所有燈油集中起來澆在他們身上,還有桌子,然後點火。」

十歲的皇甫桀在說他殺死他兩個侍奴的經過時,竟一點驚慌失措都沒有,甚至連他原來面對母親的緊張也在無形中消失。他甚至是含著微笑說了最後四字。

紅袖猛地抬頭去看賢妃。

她們當時就有所懷疑,可怎麽也沒想到是年幼的皇甫桀下的手。

這叫什麽?知子莫如母嗎?

紅袖倒高估了賢妃。賢妃不過在看到兒子如今的表現時,覺得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也許表面懦弱的皇甫桀早就有所舉動,只是她沒有發現。而高辛和冬梅曾是他的侍奴,又對他不好,偏偏死得離奇。

當時沒有想到皇甫桀有此膽量和心計,所以才會對這兩個侍奴的死百般不解。如今聽了兒子一席話,也就隨意問了一問。

賢妃和紅袖兩人一起沉默了半天。

她們是不是真的忽視這個孩子太久了?

她們覺得這個孩子笨、朽木不可雕,是不是因為她們太先入為主?看他長得如此丑陋,便認為他也聰明不到哪里去。

她們是否被仇恨遮掩了眼睛?

這孩子的懦弱、怕事,會不會是他裝出來的?

皇甫桀如果知道他母親此時心中所想,他可能會……

他一個年幼的孩子,沒有人關愛、沒有人依靠,從出生起就被他親生母親和她身邊宮侍折磨,宮里的宮奴也能對他任意欺凌,更別說他那些皇兄皇弟們。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摧殘下,他一個小屁孩怎能不怕、不懦弱?

哪個小孩不需要靠山?哪個小孩不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被人欺負、在他難過傷心的時候安慰他、鼓勵他,讓他安心?

小孩今天來到他母親面前,強烈表示他想要變強,這不只是因為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還因為他被期待。他想要變強的契機在於他受到了鼓舞。

因為被人期待、成為一個他所重視之人的希望,所以他才會在此時想要發奮圖強,而不是等到十五、六歲更知道恥辱的時候。

小孩沒有被人喜歡、重視過。在他前十年的生命中,他看到的、體會到的,全都是厭惡和排斥。而這份厭惡和排斥導致的欺凌,讓小孩小小的心靈很早就扭曲了。

扭曲的小孩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也沒想到要保護自己,畢竟他還太小,所以只是一味忍耐再忍耐,直到忍無可忍,他才會小小發泄一下。

然後有一天,有個人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嘗到了被人保護、被人疼愛、被人重視的滋味。

那人看他的眼中,有驚訝卻沒有害怕,有憐憫卻沒有厭惡。漸漸地,那份憐憫變成了對他的喜愛、對他的疼寵。

那個人身分明明如此卑微,可是他卻張開雙臂說要保護他,還教他怎麽保護自己。可是沒有地位和權勢的他,因為保護他而無法再保護他自己。而且那個人……怎麽說呢,外在老實、內里卻一腔熱血?

所以他想,他要變強,這樣他才可以在那人熱血沸騰想干什麽時保護他不受傷害。

他必須變強。為他自己,也為那個人。

賢妃難得的心情愉悅起來。

聽到自己親生兒子以九歲之齡殺了兩個成年人,她不但不覺得不對、不但不覺得不應該,她甚至還認為這才像她的兒子。

「高辛、冬梅身為宮奴,卻不知要好好侍候自己的殿下。更欺上瞞下,在宮中行苟且之事,確實該死。」賢妃示意紅袖為她斟茶。

「不過,今天殿外之事又是為何?」賢妃的臉再度變得嚴厲。就算這個兒子變得有所出息,可是她也不會容許他觸犯她的威嚴。

皇甫桀跪在地上,抱拳行禮道:「娘,孩兒只是尋機教訓那個不知羞恥,妄想高攀的宮奴而已。」

「什麽意思?」賢妃接過茶盞。

皇甫桀在腦中思考語言,這些話他早在等待的時候就已想好。

「兩天前,孩兒從太學院回來,路上看到父皇正與先出學院的六皇子笑談,宮奴們遠遠跟著。孩兒怕驚到父皇,沒敢露面,便隱在樹後想等父皇與六皇弟先過去。就在那時,六皇弟手中玲瓏玉球滾落,孩兒本想撿拾,卻看到……」

「說。」賢妃娘娘眼角吊起。

「孩兒看到娘宮中宮女羅蘭不知從什麽地方閃出,撿起玲瓏玉球,向父皇拜倒。那時羅蘭裝扮與平時不同,顯得更為嬌。孩兒一時沒有認出,今天看到守在娘殿門外的羅蘭才想起那天向父皇獻媚的女子就是她。孩兒一時氣不過,就……」皇甫桀還揮了揮小拳頭,表示憤怒。

「喀嚓!」

茶盞被狠狠砸到桌上,立時碎成幾片。

賢妃雙眼冒火,心中恨極。

「娘娘息怒。」紅袖跪倒。

賢妃深吸一口氣,厲笑道:「紅袖,沒想到本宮宮中還會出現這種不知廉恥的賤貨!你現在知道該怎麽辦了吧?」

「奴婢知曉,娘娘不用心煩,奴婢會讓她知道什麽叫本分。」

點點頭,賢妃撫了撫自己的秀發,臉上換了一副堪稱慈祥的笑臉。

「桀兒,你回去吧。你找你外公的事,本宮自會安排。」

「孩兒謝謝娘,孩兒告退,還請娘好好休息。」皇甫桀目的達到,遵禮退下。

皇甫桀離去後,紅袖一邊拾破碎的杯盞,一邊道:

「恭喜娘娘,殿下終於開竅了。」她應該跟娘娘一樣高興才對,可是她現在心中的恐慌代表了什麽?

「紅袖。」賢妃臉上也有喜色。她終於有所指望了不是嗎?

「奴婢在。」

「你幫本宮遞一封信給言將軍。」

「是。」

小孩在走出殿門時,對所有偷瞧他的宮奴都笑了笑。

不管那些宮奴看了他的笑後會有什麽千奇百怪的反應,總之,他的心情很好,從來沒有過的好。

原來這樣做是可以的。對,我是皇子。我這樣做沒有錯。

原來謊言如此有用。怪不得張平說人不能說謊,但善意的謊言是被允許的。我幫他教訓欺負他的人,對他是善意,所以這個謊言就是善意的謊,而事實證明善意的謊言果然是被允許的。

兩日後,驃騎大將軍言凈進宮拜見賢妃。

言凈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照娘娘這麽說,這孩子並非當初我們認為的庸才?」

「是庸才還是狂言。還需要父親大人多多心。」賢妃坐在上位,微微躬了躬身。

「不敢,娘娘多禮。」

「父親,這里沒有外人……」

「不可。一切小心為上。」

賢妃知她父親是個極為嚴謹的人,也不再勉強。

「殿下人呢?」

「就在外面侯著。」

言凈思慮片刻,「這事須從長計議。」

「父親?」

言凈抬手,「此事非一般事,我原只想助他自立,以保護你們母子和言家。可現在你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