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3 陶公家事(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43 字 2021-06-16

沈哲子正色說道,他不是吝於錢財,只是不想被那些天師道道官們當做肥羊痛宰。而且如今他在天師道內也有不小影響力,待到戰事忙完,還要追究下究竟是哪些人在趁此國難而大肆斂財!要挑出幾個太不堪的,拎出來殺一儆百,壓一壓天師道越來越放肆的作風!

午後有訪客應邀而來,乃是今次作為荊州使者而來的陶弘。

沈哲子迎出來時,看到陶弘形容略顯枯槁,臉上掛著濃濃悲痛之色,連忙將人請入室內。

陶弘如今乃是重孝之身,他父親陶瞻早先戰死沙場,算算至今還未出喪期。未免失禮於人,在孝服之外另披氅衣略作遮掩。一俟坐定,他便滿懷歉意對沈哲子說道:「哀痛之身,本不宜登門為客,不過我知維周心內應是多疑問,斗膽拜見,失禮之處,還望勿怪。」

「世兄何必言此,你我故交舊好,世伯忠烈之喪,我亦深感悲痛。只是如今職事系身,不能親往吊唁,實在遺憾。」

沈哲子安慰了陶弘幾句,心內確實充滿疑惑。陶侃合共十七子,除早夭病故者外,在世者仍有十數人,孫輩更是不知凡幾,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派陶弘這個父親剛死未久、重孝未除者做使者啊。這當中應該有一些他沒想到的理由,因而他要在臨行前與陶弘面談一番。

陶弘聞言後慘然一笑:「既受國恩之重,理應以死相報。家父忠義全矣,為人子者,應是心感此榮,不言有憾。只是不能盡榮養孝義,終究不能釋懷。」

說到這里,他神態已是分外悲憷,可見對於不能全盡父親的喪禮,抱憾尤深。

沈哲子見陶弘此態,心內縱有疑惑,一時間也不好直言相詢,只在席中溫言勸慰:「國難至斯,忠孝難全。世兄你心系社稷而奔走,何嘗不是履跡世伯言傳身教之大義,人皆有感此義,莫能言非。」

許久之後,陶弘情緒才略有平復,擦掉眼角淚痕後肅容對沈哲子說道:「大父對於歷陽之叛,亦是倍感震驚,念及京畿陷落,皇帝陛下陷於賊旅之中,不免涕淚橫流。」

沈哲子只是點頭,對於這場面話選擇性無視。別的事情他還不確定,最起碼在蘇峻謀反這件事情上,陶侃絕無可能後知後覺。須知就連自家老爹事前都知道蘇峻確切的兵日期,陶侃若是這么遲鈍,那也白瞎了宿將之名。尤其荊州分陝,沿江直下可插入歷陽腹心。若是不能在陶侃那里得到默許或是暗示,蘇峻應該不敢兵直撲京畿。

不過現在再計較這些已經沒有什么意義,蘇峻行到如今這一步,除了其自身實力外,應該也與各方的縱容關系極大。驅虎吞狼,沒有一家是干凈的。

「我今次斗膽請行,還是心念與維周舊誼,希望能借維周之口,為大父稍作自辯以作澄清。荊州雖處分陝,也是四方要沖,實在難以專注一方……」

聽到陶弘的話,沈哲子也漸漸意識到彼此身份地位的不同,在認知上也會有所不同的。的確對陶侃來說,位處分陝卻坐視京畿被叛軍攻陷,某種程度上而言是難辭其咎的。不過若說因此而派陶弘來為自己作申辯,這理由不免又有一些牽強。

因而沈哲子並不急著聲,只是望著陶弘等待他繼續解釋。

不過陶弘接下來卻是欲言又止狀,似有什么事情難以啟齒,沉默半晌後才說道:「我今次前來,也有一事想請托維周。父仇不共戴天,歷陽又是叛國之逆,於公於私,不能坐視此賊猖獗!維周若不因我鄙薄相棄,肯否將我納入軍**往討逆?」

沈哲子聽到這話,眉梢驀地一揚,旋即便明白了許多事。陶弘難以啟齒的話,大概應是與家丑有關。若果真如他所言要投軍討逆以報復仇,荊州便是如今最大軍州方鎮,陶弘作為陶侃的嫡親孫子,其外祖家也是宿將家門,何必要假於外求?

若荊州軍無陶弘安身之處,那么阻力來自何方不言自明。荊州勢力哪怕再錯綜復雜,也絕無可能干涉到陶侃家事。那么陶弘所面對的困境,應該便是來自於其家族內部!

想通了這一點,沈哲子心內不免啞然失笑。陶侃身處那樣的位置,無論態度如何都會讓人心生諸多聯想。過往這段時間自己也在從各方面思考陶侃的態度,但唯獨忽略了他的家事問題。

子孫太多,未必是福。尤其是陶侃這樣的寒素出身,並無閥閱門資的人家,若是得以繼嗣,或能顯達傳承,若不得繼嗣,很快就會與寒門無異。陶侃長子早夭,如今這些兒子當中,名聲最重的本是陶瞻,可是隨著陶瞻戰死,繼承權便又產生了其他可能。

在歷史上,陶侃死後未久,幾子便爭產乃至於拔刀相向,像是今次為使的陶夏更不惜手刃嫡親兄弟,可謂心狠手辣。在這樣的態勢下,陶弘作為陶瞻的兒子,所面對的困境可想而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