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微微一怔:「人們是這么議論我的?」
不太妙。
自己在國是會議上的一言一行,已經如此出名了么?
「你比你自己以為的要有名得多,小子,」尼寇萊在馬上的身形沉穩,卻有種令人不安的錯覺,只聽他淡淡道:「星辰找回了他們唯一的王子和繼承人,然後向著整個王國宣布你的存在。」
一旁的史萊斯侯爵則點頭微笑。
「所以,來自康瑪斯聯盟的史萊斯侯爵,」泰爾斯眉間緊蹙,轉向金馬尾辮的中年侯爵:「你也並不是要來拜訪我這么簡單,你之所以在那個時間來到倫巴的軍營,只有一個目的!」
史萊斯微笑著,在馬上微微一躬。
「以第三國使節的身份,來阻止白刃衛隊跟我們的沖突!」泰爾斯目光堅定地看向史萊斯。
「至於你,尼寇萊勛爵,身為璨星王室的仇人,是被特別派來挑釁我們的,對么。」泰爾斯又轉向尼寇萊。
「我們本該打上一架,」尼寇萊冷冷道:「白刃衛隊會把你們的人都揍趴下。」
「在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之前,我會出現,礙於康瑪斯使節的面子,白刃衛隊會收手後退,」史萊斯侯爵露出神秘的微笑,接上尼寇萊的話頭:「但泰爾斯殿下與努恩王之間的惡劣關系,會被營地上的所有人看到。」
懷亞和羅爾夫都驚疑地看向泰爾斯,又看向尼寇萊。
「繼續保持你們的敵意,懷亞,羅爾夫,」普提萊想通了什么,他輕輕點著煙斗,表情不變:「要讓那些黑沙領的人看見,我們跟尼寇萊勛爵的關系很差——非常差。」
懷亞瞪大了眼睛。
「尼寇萊勛爵,你原本計劃該用挑釁和沖突,來讓其他人看見努恩王對我的態度,」泰爾斯低下頭,默默地道:「結果我胡攪蠻纏了一番,反而讓你不好下手了,是么?」
尼寇萊沒有回答。
「老實說,我按照計劃趕到的時候,見到你們之間那么和平的景象,」史萊斯點點頭,「也覺得很奇怪呢,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的表走快了,早來了一會兒。」
「生什么事了?」泰爾斯沉著地問:「我們為什么必須要在倫巴的營地上演這樣一場戲?為了給誰看?倫巴?」
「不僅僅是給他看,」史萊斯淡淡道:「更是給那些在他軍中的耳目們看。」
「繼續說。」泰爾斯凝重地道。
「你要前來龍霄城的消息,已經隨著信鴉傳到埃克斯特幾乎所有領主和貴族的手中,」尼寇萊冷冷地接過話頭:「星辰王子的來訪,是王國年底最大的事件——為此,陛下已經向龍霄城以外的九位大公出邀請,至少有五位大公回應了邀請,已經或即將趕到龍霄城,等待著你的到來。」
「你的意思是……為了我的到來,」泰爾斯緩緩理順亂成一團的思緒:「努恩王特意將這些大公邀請到龍霄城?為什么?這跟倫巴軍隊中的耳目又有什么關系?」
「謀害我們摩拉爾王子殿下的人,」尼寇萊緊了緊自己的白色披風,淡淡道:「不僅僅是黑沙大公。查曼·倫巴用自己毗鄰星辰的優勢,在國外和亞倫德狼狽為奸,但在國內,還有其他的勢力與倫巴合謀,甚至主導策劃了謀害殿下的計劃。」
「失去了最後繼承人的努恩陛下,」泰爾斯皺緊眉頭:「……他的仇人,倫巴的合作者就在即將前來龍霄城的幾位大公之中?」
「野心家們盡可以高枕無憂,但以努恩陛下的性格,他可不會坐視仇人在犯下這樣的罪行後,依舊逍遙自在。」史萊斯微微點頭,嘆了一口氣:「沃爾頓的復仇怒火,比想象中更加猛烈也更加單純,必須有人來承接。」
「他要復仇?」普提萊緩緩地道:「向著真凶復仇?」
「我還以為那會是我呢。」泰爾斯自嘲地道:「一個憤怒狂的父親殺死凶手的兒子,為自己的兒子償命……這不是太正常了么。」
「這正是敵人所希望的,也是我們企望敵人看見的表象。」史萊斯眨眨眼睛:「努恩陛下是一位明智的國王,他清楚誰該為這件事情負上責任,也清楚星辰和埃克斯特若在此時爆戰爭,那才正中野心者的下懷,是極大的不智。」
「但侯爵閣下,又怎么會加入進來呢。」普提萊直勾勾地看著史萊斯:「我以為你該是康瑪斯人才對。」
「我幫努恩陛下一個忙,」史萊斯侯爵開懷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齒:「他便也在兩國的貿易上幫我一個忙。」
埃達冷哼一聲。
就在此時,尼寇萊冷笑起來。
「總而言之,這就是陛下托我帶來的口信……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
「為了殿下您和努恩陛下的共同利益,他邀請您加入他的復仇,」尼寇萊眼中如有火焰燃燒:「獵人已經磨利刀劍,圈套和陷阱均已就位,獵物在劫難逃。」
「我能說不么?」泰爾斯皺著眉頭,看著一邊臉色復雜的普提萊。
「你知道,」尼寇萊帶著深意地道:「復仇的怒火,總得有個地方泄。」
泰爾斯耷拉下腦袋。
「我想,我聽懂你們的意思了,」幾秒後,泰爾斯懷著滿心的傷感呼出一口氣:「努恩陛下是獵人,白刃衛隊就是他的刀劍,昨天的戲碼和態度是個圈套,龍霄城的會面是最後的陷阱,倫巴的合作者就是獵物。」
「所以您是什么?侯爵閣下?」泰爾斯轉向史萊斯,表情漠然:「挖陷阱的鎬頭?」
史萊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難怪努恩王要來邀請我,」泰爾斯臉色不佳地道:「算來算去,他只缺一樣東西,是么。」
泰爾斯轉頭環視著尼寇萊和史萊斯。
但兩者都不言不語。
他們一個目光玩味,一個眼神凜冽地看著他。
泰爾斯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仰天長嘆,自己吐出那個最後的詞:
「誘餌。」
————
埃克斯特,龍霄城,西行馳道。
一個遠東人送走最後一位客人,緩緩地關上屋子的大門。
他輕輕轉頭,看向店里新來的不之客。
「沒想到你來的這么快。」
在剛剛關閉的肉鋪里,顧看著眼前的白衣年輕人,神色凝重。
「我趕路是比較快。」年輕人淡然地道。
「怎么稱呼?」顧解下自己的圍裙,盯著年輕人。
「拉斐爾,」年輕人輕快地道:「或者,根據遠東人的習慣,你也可以叫我拉。」
「遠東的單姓可不是這么叫的。」顧冷冷地道。
哼。
莫拉特的小崽子。
然而哪怕再年幼的蛇崽,只要來自王國秘科。
顧暗暗提醒自己。
都奇毒無比。
「是么,算了,反正無關緊要,」拉斐爾無所謂地在一旁的座椅上緩緩坐下:「談正事吧。」
「咚!」
一聲鈍響。
顧狠狠地把剔骨刀剁在砧板上。
他討厭這種感覺。
拉斐爾毫不在意地等待著對方的回話。
「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把黑劍引到龍霄城來了,」顧痛苦地閉著眼睛:「用你們給的那個消息。」
「噢?」拉斐爾眼前一亮:「他的行蹤和狀態呢?」
「不知道,」顧強忍著心底的不快:「但黑劍昨天剛剛來過,他說要找一個醫生,但我也不曉得他會在龍霄城待多久……也許找到之後就走。」
「他不會的,」拉斐爾輕笑一聲:「他會待得足夠久,直到他找到自己的目標。」
「哼,你怎么知道,」顧努力消解著出賣舊友的愧疚感,他捏緊拳頭,想起曾經的那個身影:「黑劍可是我所見過最強的劍手,他不是你們可以輕易操弄的存在。」
「再可怕的存在,也有弱點。」白衣的年輕人站起身來,姿態優雅。
顧蹙緊了眉頭。
黑劍。
「你也知道的,畢竟你就是那個傳話給他的人,」拉斐爾輕笑一聲:「我們用來引他出籠的那個消息,可是重磅的存在呢,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黑劍就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拉斐爾的目光一緊,瞳孔里異芒閃現:
「災難與悲劇的肇始者。」
「一切的起源……」
「感官魔能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