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個獸人的追逐下,老錘子和快繩氣喘吁吁地趕來,突破重圍和他們會合,頂上前排,換下漸漸不支的泰爾斯和路易莎。
「商隊,還有其他人,」一直在被圍攻的路易莎得到少有的喘息機會:「怎么樣了?」
「休伯特沒了。」老錘子轉身閃開一記重擊,簡單地報上同伴的死訊。
快繩聲帶顫抖地接過他的話:「他替我們斷後。」
路易莎痛苦地跺了跺腿。
已經沒有時間替同伴哀悼了。
「也沒有什么商隊了,」身形狼狽的麥基從背後奔來,急急地道:「我去找馬,再不突圍,我們都要死在這兒!」
老錘子一陣不要命地揮舞,將一個方向的四個敵人暫時逼開好幾步。
「該死!」路易莎痛苦地喘息:「迪恩!」
「我知道!」交戰中,迪恩的聲音有些變形,但他似乎仍在堅持著思考:
「箭手、甲胄、兵器、凶獸,同時動的猝然突襲,有組織的戰術和安排……」
「再加上這種規模……」
「這些灰雜種!」
光頭佣兵咬牙大喝:「它們不是流放者!」
「它們是部落勇者,是荒漠里某個大部落的正規戰士!」
泰爾斯微微一愣。
大部落?
獸人的……部落?
就在此時,一陣怪聲傳來。
「唧唧!」
「小心!」迪恩怒喝著,一記虛招晃過怒極的藍臉獸人,對坎澤吼道:
「兵蜥!」
泰爾斯頭皮一緊:一個四肢著地的龐大非人身影扭動著身姿,怪叫著,在沙地中飛來襲!
下一秒,一頭常人大小的巨型灰黃蜥蜴躥到坎澤面前,身上的鱗片清晰可見。
它撞進雇佣兵們的陣型里,一口咬住了坎澤的手臂,扯住他轉圈,讓北地壯漢痛呼出聲。
泰爾斯咬牙上前,一劍刺在這頭怪獸的身上,卻被它的鱗片劃開。
坎澤忍痛揮舞著左臂,試圖甩開兵蜥的咬合。
這是他最後的努力了。
另一個獸人抓住了機會,它的重型直刀在空中劃開刺耳的尖嘯,劈開了坎澤的右胸。
粗糙的兵器下,北地人的右腋下甚至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缺口。
「噗嗤」
鮮血飆射,把坎澤身側的泰爾斯染成紅色。
「啊啊啊!」老錘子悲憤地揮出大錘,擊退直刀的主人。
「不!」迪恩凄厲地怒吼,他一腳踹起火堆,燃燒的柴火落在兵蜥的身上。
快繩尖叫著,抓起地上所有的柴火,扔向這頭荒漠里的怪獸。
兵蜥終於忍受不住火焰,放開坎澤的手臂,退入黑暗。
但被劈開半身的坎澤只剩下了顫抖的力氣,他軟倒在地上,很快就不動了。
「呀!」路易莎淚流滿面,她抓起長劍重新撲向敵人,
兵蜥的沖擊是災難性的,丹特的大劍們被打亂了陣型。
不少獸人趁勢攻入,沒有了側翼的援護,所有人瞬間陷入以一敵多的困境里泰爾斯就現自己同時面對著兩個獸人。
面對它們的巨力,他幾乎陷入絕境,獄河之罪從來沒有停息過,加上北地軍用劍術里適時的閃避和卸力,才能堪堪抵擋住那種讓人心寒的力量。
戰況急轉直下。
王子在斧頭和巨劍的威脅下左突右擋,盾牌呻吟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咚!」一聲巨響,快繩飛出數米外,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糟糕。
泰爾斯咬著干裂的嘴唇,心中的希望在一點點消逝。
打斗聲越來越小。
商隊已經完全沉寂了下來,丹特的大劍里還在戰斗的人只剩下迪恩、路易莎和老錘子。
去找馬的麥基早已消失在敵人堆里。
「堅持住!」路易莎的聲音越過重圍,在耳邊傳來,聽上去十分不妙,卻還在努力激勵著他們:「相信麥基他是荒骨人,是荒漠的寵兒!」
堅持?
相信?
泰爾斯退後一步,狼狽地避開一次奪命的劍斬。
相信什么?
他痛苦地呼吸,雙手的劍盾因為多次交擊而顫抖著。
通過地獄感官,少年能感覺到:周圍的獸人越來越多,大部分都舉著武器,靜靜地待在外圍也許一有空位就沖上來接替同伴,也許出於傲慢而等待著他們的勝負。
望著四面八方越來越多的敵人,泰爾斯開始相信:自己的運氣大概到頭了。
他知道,對手過於強大,無論數量還是力量。
他們幾乎沒有機會。
他只是憑著這么多年以來,絕不放棄的本能在戰斗。
獄河之罪似乎到了極限。
「砰!」不遠處傳來重重的一擊,老錘子在痛呼聲中倒地。
可惡。
泰爾斯在心中嘆息,吃力地翻滾,卻現自己滾到了另一個獸人的腳下。
他心中一寒。
是它。
是那個藍臉的獸人。
它低下頭,表情猙獰如故。
下一秒,狼牙棒向著地面襲來!
「砰!」
泰爾斯丟開了盾牌,拖著酸痛至極的身體,狼狽地避開這一擊。
他知道,對人類而言,這些獸人的進攻都是一擊致命。
至於提升獄河之罪的機會?
得了吧,在這種烈度的廝殺下,不會有什么黑劍說的「將死未死」。
更沒有什么流出鮮血,然後動魔能的機會。
一旦中招,他立刻就能知道獄河的擺渡人是不是傳說了。
泰爾斯吃力地爬起來,但還未站穩,一柄彎刀就劈中他的劍!
「鐺!」
巨力之下,加上動作不穩,他一擊都沒承受住,長劍脫手,再次摔倒。
武器落在沙地里,出沉悶的響聲。
完了。
泰爾斯顫抖著,只覺得手臂劇痛。
跟姬妮、跟懷亞,甚至跟他對敵過的尼寇萊和蒙蒂比起來……
這種程度的戰斗……
他艱難地翻過身,只看見那個一身甲胄的藍臉獸人步步逼近。
它對王子露出猙獰的牙齒,緩緩地抬起了狼牙棒。
「弗拉卡。」獸人冷冷地道。
媽的。
泰爾斯有些意識渙散。
弗拉卡……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龍霄城的課上,有學過嗎?
迪恩和路易莎的怒喝依舊在耳。
泰爾斯艱難喘息著,摸向四周,想要找到任何能割開鮮血的東西。
但他失敗了。
下一秒,狼牙棒猛地下落!
泰爾斯閉上眼睛。
小滑頭。
記得,要學好獸人語啊。
否則,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為什么……
就在此時。
「咚!」
鋼鐵碰撞的聲音。
沙塵四濺中,泰爾斯驚出一身冷汗!
他猛地睜眼。
敵人的武器落偏了,深深地砸在自己頭顱的一側。
泰爾斯心跳未復,愣愣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一支極粗的尖利鐵叉,卡了狼牙棒的縫隙處,將它的軌道攔偏。
而鐵叉則連在一支沒有手掌的、更粗的手腕上竟然像是被生生熔鑄進骨頭里去的。
被阻止了殺戮的藍臉獸人似乎十分不滿,它轉向鐵叉的主人,轉向那只齊腕而斷的手臂的主人。
「納塞爾!」
獸人瘋狂地咆哮著,連臉上的藍色塗料都褶皺起來。
它情緒激動,左手指著地上的泰爾斯:「賽爾,弗拉卡!」
但鐵叉的主人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連著鐵叉的右臂依舊架住狼牙棒,絲毫沒有放松。
它低沉的嗓子里透出一個陌生的詞匯:
「索里諾。」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它們的交涉。
「索里諾,」鐵叉手臂的主人平平地重復了一遍:
「索里諾,撒圖賽爾。」
藍臉獸人似乎非常生氣,它的氣息越來越粗,灰色的皮膚微微抖。
但鐵叉手臂的主人似乎很不一般,幾秒鍾後,藍臉的獸人咆哮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收回武器。它狠狠地剜了泰爾斯一眼,細小的眼睛里盡是仇恨。
泰爾斯僵硬地躺在地上,只覺得使用過度的身體快要失去控制了。
藍臉獸人抬起頭,對著周圍怒吼一聲:「納庫!坎達爾!」
下一刻,像是收到指令一樣,所有獸人,無論是否在戰斗中,都放下了手里的武器,齊齊退開一步。
就連兵蜥這樣的凶猛野獸,也被兩個獸人用繩子牢牢套住,壓制下來。
獸人們紛紛散開,露出重圍里拄劍喘息的路易莎,以及她攙扶著的迪恩。
也露出鐵叉的主人。
泰爾斯看清了它。
這是另一個獸人。
另一個特殊的獸人。
披甲的藍臉獸人已經算是身形龐大了,但這個獸人的身形幾乎比前者還大,甚至有兩人高。
這不是它最大的特征。
它的皮膚。
這個獸人的皮膚是純黑色的,比周圍的同伴們深得多。
它的肩膀上披著一疊厚厚的雪白毛皮,看上去像是某種凶獸,毛皮下掩藏著金屬的黑色鎧甲,顯然地位極高。
它的額頭上有著三道平行的猙獰傷疤,延伸到鼻梁,像是爪痕,它的嘴唇是淺灰色的,頭頂的毛也更為旺盛。
泰爾斯皺起眉頭。
它是……領?
但僅剩的雇佣兵卻驚呼開口。
下一秒,純黑色的獸人領彎起黑色的嘴唇,對著他們舉起粗壯的左手它的手掌緊緊箍住一個人類俘虜的脖頸,任由他徒勞地掙扎。
「不,不,」路易莎的聲音里帶著些微的哭腔:「不。」
迪恩嘆了一口氣:「麥基。」
被扼住脖子的荒骨人顫抖著,表情渙散,雙手無力地攀上這個特殊獸人的巨大手臂,卻沒法作出哪怕一點反抗。
泰爾斯絕望地搖搖頭。
完了。
獸人出類似笑聲的聲音,一把將虛弱的麥基拋到地上,然後舉起自己的斷腕,把上面的鐵叉對准了僅剩的雇佣兵。
下一刻,這個純黑的獸人緩緩開口。
讓泰爾斯和兩位雇佣兵大驚失色的是,從對方嘴里吐出來的,是一口流利的、帶著荒漠口音的西6通用語。
「人類,」獸人低沉的嗓音似乎帶得沙子都在震動:「你們打得很英勇,帶走了四位部落勇者的戰魂,也贏得了我們的尊敬。」
路易莎驚訝地瞪眼,迪恩則皺緊眉頭。
周圍的獸人們足足有數十個,站成黑壓壓的一片,它們手持兵器,殺氣騰騰地盯著雇佣兵,卻屏息靜默,無人聲。
「因此,我以裂石部落的榮譽保證,只要向我投降。」
「你們的同伴,包括這個索里諾,」它輕輕踢了踢腳下的泰爾斯,庄重而嚴肅地道:
「就能活命。」
泰爾斯微微一動。
他想起了來了。
純黑獸人的那個詞:索里諾。
龍霄城的課上,冰川獸人語里也有類似的詞,雖然音調和後綴不太一樣索里那。
意為:
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