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諷刺地哼了一聲。
「平凡的小日子?」
「相信我,據我的經驗,以及我所認識的人來看,」王子沒好氣地說:「能在這種地方做酒館老板的家伙,過的都不是什么『平凡的小日子』。」
「得了吧,不就是給了你『第一課』么,別耿耿於懷,」坦帕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像個娘兒們似的你確定自己不是快繩的女朋友?」
「我只是不喜歡有人算計我……」
「哈,一看你這張臉就知道,你從小到大一定被坑得不少。」
泰爾斯還給他一個禮貌而虛偽的笑容,低頭看向自己的食物。
「話說,你就准備賴在這兒不走了嗎?」
坦帕皺著眉頭:「你知道這些食物都是要付錢的吧?」
「我在等迪恩他們……等等,付錢?」泰爾斯生生一噎:「但這是你端上來的啊!」
「所以才要你給錢啊如果是你自己帶來的我還收什么錢?」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老板。
「一個閔迪思銀幣,多謝惠顧。」坦帕笑眯眯地道:「看在傻大個的面子上,給的是優惠價。」
不情不願地交出去幾個梭倫銀幣後,泰爾斯抱著不吃白不吃的心情狠狠地咬了一口食物,望著慢慢安靜下來的酒館,皺眉問道:「是我的錯覺,還是客人真的越來越少了?」
「放在平時,時間越晚,酒館的人越多。」
「但最近不一樣,刃牙營地成分復雜,每晚都要宵禁,」坦帕打了個呵欠:「如果你在宵禁時間上街閑逛,還被那些巡邏的大兵哥抓到……你知道,許多臨時征召兵都是第一次來刃牙營地,在王室常備軍不在的時候代管防務,他們可不知道什么叫『睜只眼閉只眼』要么破財消災,要么乖乖坐牢。」
「就在上個月,」坦帕搖搖頭:「那個有名的百人團雇佣兵,『鮮血鳴笛』,就被抓了不少人進去我跟那邊說什么都沒用,那些新來的軍隊一點情面也不講。」
泰爾斯皺起眉頭:「所以你還挺有面子的,能為坐牢的人說項?」
「多少年了,『我家』一直為白骨之牢提供補給,當然有些自己的門路,」坦帕高高在上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是誰把那個嘴欠的快繩從牢里撈出來的?」
「然後你就把快繩介紹給了迪恩,進了『丹特的大劍』?」
「你知道,本來他們不准備收那個滿嘴康瑪斯口音的小子,」酒館老板嘿嘿一笑:「但快繩似乎有個朋友認識老丹特一家……」
「所以,無論快繩還是坎澤……」泰爾斯有意無意地問道:「迪恩也是你介紹進去的?」
坦帕搖搖頭。
「迪恩是老丹特在荒漠里救起來的他們隊伍中許多人都是這樣來的,正因如此,丹特的大劍才能這么多年都不散,哪怕老丹特去世了。」
泰爾斯若有所思。
「他似乎很聰明,我是說迪恩。」
坦帕深以為然。
「說實話,像他那樣的人來做雇佣兵,真是屈才了,以他的才能和見識,放在軍隊里,絲毫不比那些大腹便便的貴族指揮官遜色短短幾年就讓丹特的大劍掙了個好名聲。」
泰爾斯心中一動。
「你似乎很了解這些雇佣兵?」
「畢竟這兒可是『我家』,」坦帕頗為自得:「雇佣兵們都會來這兒找生意,或者,生意都會來這兒找雇佣兵。」
泰爾斯環顧一圈,看著凶悍的客人們,尋思著什么。
就在此時,幾個著甲武裝的身影走進嘈雜的酒館。
坦帕的眉毛向上一揚。
「親愛的瑞奇!」
老板開心地對迎面的客人伸出手:「多久沒來了?」
「也才幾個月。」名為瑞奇的雇佣兵淡淡道,伸手與坦帕握了握。
坦帕笑眯眯地看著瑞奇,又看看他身邊一個背著佩劍的中年人:「新面孔?」
「這是克雷,來自北邊,一個使劍的好手不是一般的好,」瑞奇隨手一指,中年人友好地對坦帕微微點頭:「別多心,他已經是我們的人了,不接私活兒。」
「可惜啊,」坦帕惋惜地聳聳肩:「你知道,有幾樁生意,正缺使劍的好手。」
泰爾斯把目光從中年人的身上收回,自荒石地一戰後提升的地獄感官反饋給他少有的信息:中年人的體內澎湃著詭異而躁動的力量。
看著這幾個新來的雇佣兵,泰爾斯突然眉心一跳。
瑞奇左側一個蒙著臉的男人,正冷冷地看著王子,眉宇間皺紋深鎖,看上去有些歲數了。
他的眼神掠過泰爾斯身旁的時光之弩,微微眯起。
泰爾斯心中一驚。
「至於這位,你還是別知道的好,他剛來營地,但身上有前科,不干凈,」瑞奇嘆了一口氣,向左側的那個蒙面人晃了晃肩膀:「不方便露臉。」
最終,蒙面人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泰爾斯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一股刻骨銘心的寒意。
這些人……
很危險。
泰爾斯強按著內心的不安感。
「當然,我只關心我的生意,」坦帕渾不在意地挑挑眉:「要幾桌?談生意還是找小妞?」
瑞奇搖了搖頭。
「事實上,幾桌都不夠,」瑞奇從腰帶里掏出一個錢袋,先指示著其他人去占桌子,只剩下中年人和蒙面人留在他身後:「我們今晚包場,坦帕,給你兩個小時,清空這兒包括你的伙計們,除了酒和吃的,啥也別留下。」
坦帕的眉頭皺了起來。
「但還有三個小時就宵禁了。」
瑞奇微微一笑:「那我們就喝到天亮,不出去了,等第二天開禁再走。」
坦帕眯眼看著他。
「不可能,」老板果斷地搖頭:「你知道,我還要做生意,第二天早上還要送補給去白骨……」
瑞奇把錢袋放在了吧台上,笑容依舊。
「二十個金幣,一個晚上,要知道,我們有足足幾十個人。」
坦帕表情一頓。
「這兒是『我家』,」他抬起頭,嚴肅起來:「我們有原則……」
「所以我們給了你兩個小時寬限,」瑞奇依舊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卻毫不退讓:
「三十個金幣我們需要你的地方來談點事情。」
坦帕瞥了一眼錢袋,聳了聳肩:「我們也要關門休息的,不可能為你們開到這么晚……」
瑞奇身後的中年人笑了。
「可你招牌標語上寫的是『永不關門』。」
坦帕看向他。
「你知道,古往今來,寫在標語上的話如果是真的……」
酒館老板舉起手指:「那它就不會被寫上標語了。」
中年人挑起眉頭:「有道理。」
似乎看不下去他們的磨嘰,蒙著臉的男人干凈利落地一步向前,再次掏出一個錢袋,砸上吧台。
「五十個金幣,不能再多。」
啪!
坦帕狠狠地打了個響指。
「成交!」他提溜一下收起錢袋。
一旁的泰爾斯嘆著氣,翻了個白眼。
我就知道。
瑞奇晃了晃腦袋,無奈地帶著他的同伴向著其中一個木桌走去。
「怎么,接了什么大生意?」
剛剛談了個好包場價格的坦帕眉開眼笑地看著瑞奇的背影:「要狂歡一夜?」
「恰恰相反,」瑞奇頭也不回:「今晚過後,我們就離開刃牙營地了你也看見了,星辰人的軍隊像不要錢一樣往荒漠里派,這兒哪還有什么生意做。」
坦帕縮回吧台後,惋惜地搖搖頭:「是么,真是個壞消息,無論對你還是對我。」
泰爾斯看著他們的背影,疑惑地問:「他們是……」
「是『鮮血鳴笛』,」不等他問完,坦帕就悠悠開口:
「跟丹特的大劍一樣,他們也是雇佣兵,但你最好別招惹他們那是個百人團,從上到下足足兩三百人,光是能全副武裝上戰場的戰士就有上百人,他們可不是農民兵,每個都跟丹特的大劍一樣,是專業殺手。」
「他們只接打仗的活計或者王室商人的特許生意,連男爵都高看他們一眼。」
「鮮血鳴笛,百人團?」
泰爾斯一驚,看著鮮血鳴笛的那幾人,有些理解那種驚人的殺氣和威脅感是從哪里來的了。
「從丹特的大劍到鮮血鳴笛,他們之所以都聚集在這里……」泰爾斯若有所思:「所以,荒漠周邊,這地方確實是雇佣兵的天堂?」
「天堂?」
坦帕微微一頓。
「曾經是。」
「差不多二三十年前吧,當我還是個年輕蠢蛋,膝蓋也沒有中箭的時候,」老板嘆氣道:「那才是雇佣兵的黃金年代呢星辰的軍隊安分守己,荒漠部落們自有原則,絡繹不絕的商人,尋找寶藏的冒險者,精明的賞金獵人,艱苦傳教的祭祀,大家都在這里尋找機會。」
「而現在?」
坦帕搖了搖頭:「精明如丹特的大劍也損失慘重,強悍如鮮血鳴笛也另尋出路。」
「時代在改變,」泰爾斯默默地道:「世界也一樣。」
「是啊,二三十年前,星辰的軍隊可沒法遠征荒漠深處,」坦帕的眼里露出向往和懷念:「這都是冒險者和雇佣兵的特權,他們慷慨激昂地出,活著回來講述傳奇,或者等吟游者們譜寫詩歌,傳唱四方。」
「我還記得,那時候,荒漠周圍曾經有過一支非常厲害的雇佣兵隊伍,從刃牙營地到迷海三國,從萊沃爾邦到鋼之城,從龍吻地到荊棘地,無論是荒漠還是森林,內湖還是大江,他們的足跡遍布這些佣兵天堂,我也曾經想加入他們。」
「是么。」
泰爾斯心不在焉:他看見丹特的大劍們從樓上下來了。
「那只雇佣兵……叫什么名字?」
坦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唏噓不已:「說起名字么,嘿,他們最早只有九個人,於是給隊伍取了個又傻又笨的名字……」
「叫『九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