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刻的自己,雙眼正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等待著眼前人的回應。
在科恩期待的眼神前,泰爾斯竭盡全力擠了擠眉毛。
「額,差,差不多吧。」
得到肯定,科恩雙目大亮!
「那些北方佬,」警戒官很是開心:
「你一定把他們教訓了個屁滾尿流,對吧?」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額,也……差不多吧。」
科恩越激動:
「所以為國立功的你,才會一回來就被封了公爵!」
聽到這里,泰爾斯麻木地回答:
「差,差,差不多吧。」
聽見王子的承認,科恩收回雙臂,狠狠握拳!
耶!
渾然不覺泰爾斯此刻的復雜表情。
「嘿嘿,怎么樣,從六年前吃到教訓之後,這幾年里我一直都在惡補政治,」警戒官眯起眼睛,抱起手臂,一副非常懂行的樣子:
「我的智謀,也是有進步的吧!」
泰爾斯默默地望著滿面春風的科恩。
「嗯,」幾秒後,泰爾斯綻開一個尷尬的笑容:
「是,是啊。」
科恩頓時笑逐顏開,像一頭松鼠找到了松果。
「所以,這些年北地人對你怎么樣?」
泰爾斯尚未從科恩的「智謀」打擊中恢復過來,他嘆了一口氣。
「額,怎么說呢……」
可自信心爆滿的科恩卻揮手打斷了他。
「哦,我懂的。」
科恩抬起頭,一臉感同身受:
「在終結塔的時候,我的老師就是個北地人,米蘭達嚴格來說也是北地人……他們啊,哎喲喂……」
科恩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寒而栗。
警戒官嫌棄的表情做到一半,突然回過頭來,對泰爾斯眯起眼:
「你懂?」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
「額,我……那個……」
面對科恩期待而渴望的眼神,王子只能竭盡全力笑了笑:
「嗯,懂,懂。」
「看嘛!」
科恩興奮地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你懂!」
泰爾斯努力抑制住嘴角的抽搐。
科恩嘆了口氣。
「可惜啊,別人都不懂。」
可是他隨即精神一振,像看著親弟弟一樣,熱切地看著一頭霧水的王子殿下:
「但沒關系,我們懂就夠了!」
泰爾斯只得跟著科恩一邊傻笑,一邊點頭,壓下那個可怕的問題:
懂什么啊?
在這場卓有成效的對話中,星湖公爵閣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商水准略有不足。
正在泰爾斯沉浸在智商受損的傷感中時,科恩卻突然起身,一拍大腿。
「好了,我該走了。」
泰爾斯頓時愕然。
「走?現在?」
只見警戒官笑眯眯地道:
「殿下,你保重!」
泰爾斯看著一臉開心的科恩,疑惑道:
「這……這就完了?」
科恩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
「對啊。」
泰爾斯愣了幾秒,這才道:
「你……你就沒有其他事情要做?」
「有啊,」科恩眼珠子一轉,情緒頹唐下來:
「下午還要去廳里簽個到,不然廳長他又要扣……」
等等。
這就完了?
身為十三望族之一的繼承人……
在第二王子回到王都的第一天……
沒有試探,沒有拉攏,沒有目的,沒有討好,沒有威逼利誘,沒有陰謀詭計?
沒有馬略斯所提醒的……一切的一切?
公爵愣愣地看著眼前一臉喪氣的科恩。
回到星辰以來,泰爾斯第一次覺得有些不習慣。
泰爾斯回過神來,搖搖頭:
「不,我的意思是……」
王子猶豫了一下,望向科恩的眼神有些凝重。
「你父親怎么樣了?」
泰爾斯還是開口了,帶著淡淡的不適和歉疚:
「沃拉領的……卡拉比揚伯爵大人?」
科恩也是一愣:
「他?」
「不知道誒,應該挺好的吧……很久沒給他寫信了。」
少年的公爵頗有些驚訝:
「可是……你今天特地來,就只為了花個幾分鍾……跟我閑聊?」
科恩頓了一下,深思起來。
幾秒後,苦思無果的他聳聳肩:
「對啊,就是來看看你啊。」
警戒官摸著頭,一臉懵懂。
「不然呢?」
這下,反倒輪到泰爾斯怔住了。
那個瞬間,傳說之翼、秘科的諾布,西荒公爵、德勒·克洛瑪、黑獅伯爵、守望人馬略斯、基爾伯特、衛隊長艾德里安……歸國以來,許許多多人的面孔都在泰爾斯的腦海里閃過。
但是……
他們跟眼前的人相比……
泰爾斯幽幽地看著眼前傻乎乎的科恩,心情復雜。
大塊頭的警戒官則同樣不解地看著他,眨了眨眼。
好半晌,感觸頗多的公爵這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
「科恩。」
「你是長子,對吧?」
「雙塔長劍的卡拉比揚家?」
聽見「長子」的那個瞬間,科恩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整個人蔫了下來。
「是的?」
科恩無精打采地道。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卡拉比揚家族少主,沃拉領的正統繼承人。
「所以你當年從終結塔結業之後,就直接去了西荒?去了『迅雷烏鴉』?」
警戒官揚揚手:
「是的。」
「你父親沒阻止你?」泰爾斯輕輕摩挲著手里的茶杯:
「你知道,你是家族領地和頭銜的繼承人……」
「哦,說起這個……」
科恩努力打起精神,面對著這些讓他頭疼的事情。
「我家老頭子他……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西荒服過役,還去的『雷鴉』?」
警戒官狐疑地看著他。
然而泰爾斯面不改色:
「所有人都知道。」
科恩認真地想了想,隨即恍然:
「也對,所有人都知道。」
「至於我父親,當然,他阻止了,他既不想我參軍,也不想讓我去西荒,我的意思是,」科恩思索著回答,語氣卻漸漸黯淡下來:
「至少他試著阻止了。」
泰爾斯深深地盯著科恩。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在這個大塊頭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但你還是去了。」
王子默默道。
科恩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我還是去了。」
待客廳沉默了一陣,似乎雙方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短短的幾句話。
「那在之後,他沒向你施壓么?」
泰爾斯看著茶杯里的倒影,出神地問道:
「逼你回去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科恩微微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
但他依舊笑了笑:
「當然有。」
「你無法想象。」
科恩的話尾留著幾絲難以覺察的遺憾:
「他逼我退伍的方式……」
他沒再說下去。
「但你依然在這里,」泰爾斯淡淡地道:「在王都?」
「是啊。」
警戒官同樣略略出神,
「至少在王都,老頭子不敢亂來,」科恩嘆了口氣,話語無奈:
「要是出了王都,我懷疑他會派大軍把我綁……咳咳……」
科恩聳了聳肩,露出一個他慣常的笑容。
一如既往地開朗。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他。
他在笑。
王子告訴自己。
科恩。
在那一刻,泰爾斯突然覺得:
原來自己並不孤單。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一陣。
遠處傳來馬略斯輕輕的敲門聲。
會客時間到了。
「科恩。」
泰爾斯放下手里的茶杯,緩緩抬起頭來。
「謝謝你……」
王子釋放出他今天最溫和,卻也是最真誠的笑容:
「很高興見到你。」
科恩揚揚眉毛:
「是啊,我也很……」
但警戒官被打斷了。
只見泰爾斯自顧自地道:
「……能見到老面孔。」
「真好。」
泰爾斯表情淡然,語意深長。
話音落下,科恩的臉色卻變了。
他愣愣地看著王子,露出疑惑。
「怎么了?」泰爾斯笑道。
科恩眯起眼睛,似乎想要仔細再打量一遍閔迪思廳的主人:
「你不一樣了。」
泰爾斯啞然失笑:
「是么,你也這么覺得?」
科恩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是啊,你變得,變得……」
他努力掃視著眼前的星湖公爵。
最後,想了半天想不到形容詞的科恩,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話:
「變……大了。」
泰爾斯撲哧一笑。
看著眼前王子的笑容,科恩皺起眉頭。
他扭了扭頭,想起當年那個在地道里,被自己夾在腋下的孩子。
嗯,還是小時候比較可愛。
泰爾斯心中一動,想起了什么。
「對了,你還記得羅爾夫嗎?」
科恩思緒一亂,茫然道:
「羅什么?」
「我手下,那個戴面具的……」
「你是說……」科恩先是深思,隨後恍然道:
「……啞巴!」
看著科恩高興的表情,泰爾斯嘆了口氣:
這也許是個壞主意。
但是……
「科恩。」
泰爾斯頓了一下,還是抬起頭。
這一次,王子的表情無比嚴肅。
「我……想請你幫個小忙。」
「私下里。」</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