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搬石砸腳(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949 字 2021-06-17

星湖公爵想起瑞奇在地牢里的話:

【我們與星辰秘科的關系,比你想象得要親近。】

災禍之劍和王國秘科。

他只是試試看,卻還真的……問出了情報?

「我以為你說,今天不讀心。」

泰爾斯微微前傾,細細觀察著黑先知的表情。

不。

泰爾斯心中明悟:

「是諾布。」

「是他,他來向你回報了西荒的事情。」

所以他才會知道自己跟瑞奇見過面。

莫拉特抬起頭,與泰爾斯對了一眼。

「跟六年前相比,您變得敏銳了,殿下。」

他輕聲道:

「連著對我的畏懼,也消解了不少。」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泰爾斯抿了抿嘴。

是么。

那凱瑟爾王手邊那些關於王子「自作主張膽大妄為」的秘科小報告,又是誰打上去的?

可就在下一刻,莫拉特輕聲問。

「那殿下,您作為親歷者,能否能為我解惑呢。」

「在刃牙營地,是什么讓雇佣兵瑞奇失信背約,主動放棄跟我們的長期合作,拋下一切遠走高飛?」

長期合作。

泰爾斯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他的目光落到輪椅上的蠕動藤蔓上。

惡魔的血肉。

不知為何,泰爾斯突然想起莫拉特剛剛說的「從它們身上刨下來的肉」。

原來如此。

這就是他們的合作。

黑先知的話把他拉回現實:

「您知道嗎?」

泰爾斯回過神來。

什么讓瑞奇失信背約,遠走高飛?

那一刻,他想起白骨牢底的薩克埃爾,想起畫在紙上的凈世之鋒,想起刑罰騎士所說的,那位與世界為敵的先王……

不,我不知道。

泰爾斯很想這么回答。

但他不能。

因為他知道。

泰爾斯牢記約德爾曾經的提醒:

面對莫拉特,他不能說謊。

「是的。」

泰爾斯自然地接話,平靜流暢:

「威廉姆斯。」

「傳說之翼利用瑞奇的佣兵團制造混亂,奪回了刃牙營地,之後就威脅他:有多遠滾多遠。」

「我猜他聽進去了。」

威廉姆斯。

聽見這個名字,黑先知目光凝固,沉默了好幾秒。

「好吧,也許吧。」

很好。

看著對方的反應,泰爾斯默默地道:

如果薩博真的開了那個「咬斷某人腿的惡犬」的賭盤……

沒准他還真能贏錢。

「所以災禍之劍和王國秘科是老交情?」

泰爾斯決心繼續探索,他忍著不適點了點藤蔓,激得這東西又一陣瑟縮:

「這些玩意兒,是瑞奇給你們的?」

瑞奇臉上的黑色肌理,拉斐爾的手臂,黑先知的輪椅。

不止這個。

百多年前的災禍之劍,克拉蘇與紅王,雇佣兵與秘科。

連起來了。

莫拉特同樣沉默了一陣。

但這一次,他用來回答泰爾斯的是一陣陰翳的低笑。

笑得第二王子有些心慌。

「我說,您變得敏銳了,殿下。」

「但依舊不夠謹慎。」

泰爾斯微怔。

不夠謹慎。

什么意思?

莫拉特收起笑聲,突兀地道:

「拉斐爾的報告寫得很對。」

泰爾斯心覺不妙:

「什么報告?」

莫拉特打量了她一眼,嘖聲搖頭:

「經過六年的觀察,他說……」

「碰到麻煩,泰爾斯王子有能力也有胸懷,擅長從多方收集信息、組合情報、拼湊線索,從別樣的角度上觀察思考,再依據您天馬行空的頭腦,直奔主題抓住重點,創造性地給出無人能想的解法。」

「然而……」

他話風一改:

「您過於固執,過於專注自己提出的問題,缺乏情報工作所需的審慎與嚴謹,難免不被自己推演出來的故事邏輯所誤導,漏過不起眼卻至關重要的細節。」

「比如國是會議上的驚艷亮相。」

泰爾斯呼吸一滯。

「您也過於感性,過於在乎事物的某項本質,缺乏處理復雜問題所需的圓滑與全面,經常囿於原則也無視代價,作出不為常人所理解的沖動選擇。」

「比如英靈宮內的放手一搏。」

黑先知眯起眼:

「甚至昨夜的挺身而出。」

泰爾斯只覺得推著輪椅的手臂僵硬。

為什么,他為什么突然說這些?

可對方的話語仍如魔音般傳來,阻擋不住:

「所以,您往往在果斷行動扳回一城之後,自陷於不可預知的糟糕後果。」

「猜對了開頭,卻錯過了結局。」

王國秘科的情報總管,黑先知,莫拉特·漢森勛爵幽幽地道:

「俗稱:自作聰明。」

「搬石砸腳。」

這個瞬間,泰爾斯不可抑止地想起拉斐爾手下的那個小組:

王子的屁屁。

一股不忿涌上心頭。

但也就在此時,莫拉特輕輕一挑,將話題撥回原位:

「我提到了瑞奇,只說我們合作,但從沒說過是為這東西合作。」

他鄙夷地看著身下聳動不已的黑脈藤蔓:

「可為什么您就自信篤定地連起了線索,認為這玩意兒一定來自於瑞奇?」

黑先知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看來,您早就知道災禍之劍的領是什么東西了。」

泰爾斯想通了什么,頓時失語,面色白。

「那問題就來了:這是他最不可示人的秘密,絕不可能在自我介紹時主動告訴你。」

莫拉特饒有興趣:

「所以下一個問題就會是:在白骨之牢劫獄制造混亂的時候,以瑞奇的身手和鮮血鳴笛的戰力,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受到了怎樣的威脅……」

「才會被迫在你面前亮出底牌,現出真身?」

黑先知冷冷看著腿上的藤蔓:

「從而讓你相信,這東西和他同出一源?」

「您能回答我嗎?」

「殿下?」

泰爾斯咬緊牙齒,艱難地咽了一下喉嚨。

該死。

白骨之牢里,瑞奇遇到了什么,才被迫現出惡魔的真身?

火中顯形,神前幻滅。

刑罰騎士那沉重卻不可阻擋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不。

少年搖搖頭,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回答莫拉特的問題。

不要說謊,泰爾斯。

不要說謊。

「傳說之翼。」

王子竭力維持著語平穩:

「他把膽大妄為的瑞奇狠揍了一頓——我們都看見了他那張臉,跟這玩意兒一樣,像是從黑礦坑里刨出來的。」

黑先知再度沉默。

「很好,你在說實話,」好一會兒後,情報總管才慢慢道:

「至少你認為你在說實話。」

泰爾斯在心底松出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

「但是,第二次。」

莫拉特的話重新變得冷漠:

「傳說之翼。」

「這是你第二次用他來回答問題了。」

泰爾斯面色微變。

「就好像您認定了這塊擋箭牌,認定了他會證實你的話。」

黑先知摩挲著枯瘦的手腕,沉吟道:

「兩次都跟他有關,是巧合嗎?」

泰爾斯抿緊嘴唇。

「還是說,殿下,其實是您對瑞奇顯露真身時的境況不欲多言,對白骨之牢里的遭遇諱莫如深,寧願打我這樣難纏煩人的好事者去問威廉姆斯,把麻煩的細節問題一股腦丟給那個滿身殺氣生人勿近的煞神?」

白骨之牢里的遭遇。

那一刻,泰爾斯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

輪椅上的黑脈藤蔓開始了下一輪的涌動,讓泰爾斯越不適。

但他已經無暇去顧及這玩意兒了。

「要我猜,也許您跟傳說之翼有著某種默契,要遮掩某些事情,某些逼得瑞奇顯露真身,甚至能讓他背棄與秘科關系的東西……」

黑先知沉思著:

「是詭影之盾嗎?」

「還是暗室大老遠跑來刃牙營地的原因?」

那一刻,釺子和快繩的身影閃過泰爾斯的眼前,幾乎讓他綳緊全身。

不,快繩……

但莫拉特搖了搖頭:

「不,你拿來當借口用的是傳說之翼,能逼瑞奇露出真身的人,最起碼是跟他同一個量級的……」

終於,在泰爾斯震驚的同時,黑先知松開虯結的眉頭,呼出一口氣,結束他的推測。

「所以,十幾年未見了……」

那一刻,莫拉特平靜而淡定地看向泰爾斯:

「我們親愛的前衛隊守望人,薩克埃爾勛爵,他還好嗎?」

那一刻,泰爾斯只覺得渾身冷。

「至於那些在官方通告里趁亂逃獄,被威廉姆斯處決的白骨之牢要犯,」黑先知興趣濃厚地看著他,像是打量落入彀中的獵物:

「盡管桀驁的刃牙男爵沒給出具體名單,但是我猜……」

「一定包括了某些在血色之年通敵的前王室衛隊,對么。」

黑先知輕聲開口,每個字都像帶著劇毒:

「所以他們沒被處決。」

「而是被您和威廉姆斯放走了。」

「雇佣兵瑞奇就是見證者。」

泰爾斯已經不知該如何思考了。

他僅僅只是……說多了一句話。

可對方就能……

「看?這就是我們所說的……」

莫拉特輕笑一聲,手指在輪椅上輕點幾下。

「自作聰明。」

「搬石砸腳。」

泰爾斯僵硬地推動著輪椅,這才醒悟過來。

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王子的眼神凝固在虛空。

就像他不做國王,也能叫威廉姆斯好看一樣。

莫拉特就算坐上了輪椅,風燭殘年命不久矣。

但他也依舊是秘科的主人,是凱瑟爾王的御前情報總管。

是整個王國的……

黑先知。

「所以,星湖公爵閣下,身為王位繼承人的您,私縱這批身份敏感,身手不凡,通曉宮禁秘辛的通敵要犯,意欲何為?」

那一刻,莫拉特慢條斯理,如毒蛇吐信:

「若您父親知道了,他會怎么想呢?」</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