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家學淵源(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543 字 2021-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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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拉斐爾臉色不佳,冷冷回應。

「沒有為什么,」泰爾斯站定在「孤帆」諾亞·阿蒙德的畫像前,咬牙抬頭:

「我要見他。」

拉斐爾搖搖頭:

「我不認為……」

「我知道他就在這里,」泰爾斯打斷他,一面努力調整自己的思緒,一面斬釘截鐵地堅持:

「宴會之後,他被直接押送來了這里。」

秘科的走廊里,在牆壁上歷代情報總管的目光下,拉斐爾定定地盯著泰爾斯。

「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泰爾斯平復好心情,下定決心:

「但他是我留下的爛攤子之一。」

「我必須見到他。」

「立刻。」

看著泰爾斯堅定不移勢在必得的神情,拉斐爾不得不蹙眉:

「我無法決定,需要先請示勛爵,明天……」

「你在我面前推脫了一天,」泰爾斯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看在過去的份上,你總得有點用吧?」

拉斐爾抿起嘴唇。

但就在此時。

「若您真想見他,泰爾斯殿下,也並非不可以。」

兩人齊齊轉頭。

說話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熟人。

他站在「蒼白男爵」桑喬·多伊爾的畫像下,恭敬而謙卑。

「諾布?」

拉斐爾訝異地看著來人:

「你在這兒干什么?」

作為王國秘科在西荒的最高負責人,諾布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泰爾斯。

王子瞥了拉斐爾一眼,轉身走向諾布。

「你是說真的,諾布?」

「你真能帶我去見他?安克·拜拉爾?」

諾布點點頭,恭謹鞠躬:「我有權限。」

「請跟我來。」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舉步向前。

「等一下,」拉斐爾按住泰爾斯的肩膀,陰沉著臉色:

「諾布,這沒你的事兒。」

「別插手我的案子。」

泰爾斯不滿地開口:

「嘿……」

可諾布點了點拐杖,示意王子不必著急。

「聽我說,拉斐爾。」

諾布耐心地道:

「安克·拜拉爾是西荒貴族,在這件案子里,我認為我長期潛伏在西荒的經歷能夠幫到……」

「我不需要。」拉斐爾一口回絕。

可這一次,諾布沒有退讓。

「但是勛爵需要。」

西荒的情報負責人淡淡道:

「事實上,他已經將安克·拜拉爾在被移交審判廳之前的審訊和調查事宜,指派給我了。」

拉斐爾登時一怔:

「什么時候?」

「剛剛,」諾布毫無波瀾地道:

「而我認為,讓殿下見見他,也許有助案情進展。」

那一刻,拉斐爾皺眉望著諾布,後者則雲淡風輕地回望著荒骨人。

秘科的兩人在空中交匯眼神。

「殿下,」諾布溫和伸手示意道:

「我們走?」

泰爾斯看了看拉斐爾,果斷舉步向前。

「說真的……」

走過荒骨人的身側,泰爾斯不悅地向拉斐爾一瞥,語含諷刺:

「我要你何用啊?科恩·卡拉比揚?」

拉斐爾站在原地,臉色像是沉入了冰窖。

諾布微微一笑,轉身帶路:

「若你不放心,拉斐爾,歡迎陪同。」

他重新變得友善,謙卑。

拉斐爾不言不語,面無表情。

王子和諾布的身影漸漸遠去。

荒骨人冷冷看向對面畫像上的「黑信使」梅森·佐內維德,幾秒後,他邁出腳步,快速跟上。

泰爾斯很快意識到,他所要去的地方並不簡單。

他們七拐八繞,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踏上沉入地底的石梯。

與地面上的清冷不同,秘科的地下走廊守衛森嚴,鎖禁重重,光是嗅探的警用魯鐸犬就遇到好幾撥,縱然有拉斐爾和諾布開道,泰爾斯依然覺得速度緩慢,舉步維艱。

「必要的安全檢查,」諾布一邊接受著一個守衛的檢查,一邊耐心解釋道:

「尤其是您在這兒,這就更重要了。」

泰爾斯勉強笑笑,把一只湊著他嗅的魯鐸犬盯得嗚咽退後。

而當守衛們拉開一道沉重的鐵閘,帶他們進入另一個潮濕與腥臭的回廊時,兩側的黑暗中傳來無數躁動:

「又是這個點——你們能不能給要睡覺的人留點余地!怎么,要塞丟了,北境丟了,現在連我外交官的尊嚴也要丟了嗎!」

「殿下!米迪爾殿下!您,您的腿腳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那些小人篡位換儲的奸計不會得逞……不,殿下,您必須阻止陛下,他不能娶那個女人……」

「他來了,帶著惡魔的囈語,他來了,帶著神靈的陰謀,他來了,帶著人間最殘忍的命運……」

「他們一定潛伏日久,他們跟叛軍暗通款曲,他們還想策反公爵大人,擁他為王,殺入永星城,改朝換代!所有人,對,一定是他們所有人一起,串通謀殺了公爵!星輝,星輝,星輝萬歲,有人,有人必須付出代價……」

「該死混蛋!我就知道祭壇里的那場戰役有問題!狗屁的漠神祭壇征服者!狗屁!」

「聽我說,是西爾莎,西爾莎王子妃,一定是她!她在藤蔓城有親戚,那兒的人專做草葯,最懂這行了……還有芬香商會的那些奸商,他們一直對班克王子的政策不滿意,跟血瓶幫沆瀣一氣攪風攪雨……」

黑暗之中,兩側牢房的身影看不真切,但慘嚎與哭泣混雜一處,吵得泰爾斯心神不安。

「這是秘科的特設牢房,有些陰暗,也有些復雜,」諾布充耳不聞,面色不改:

「請您多擔待。」

泰爾斯輕咳一聲:「這些人……」

「早就被審判廳定罪了,」拉斐爾接過話頭:

「本該在白骨之牢終身監禁。」

「但是有些人身份特殊,有些還存著點價值,有些則不太適合在王國秘科以外的地方服刑。」

諾布嘆了口氣:

「在刃牙營地,如果釺子沒死,此刻他也應該被押來這里。」

拉斐爾瞪了他一眼:

「如您所見,許多人精神失常了——心中有鬼,自然意志不堅。」

諾布搖搖頭:

「他們只是沉浸在過去,難以自拔。」

拉斐爾看他的眼神越發不善。

沉浸在過去。

泰爾斯面色微沉,腦海中浮現的是龍霄城的山腹之中,名為黑徑的神奇旅途。

諾布慨嘆道:

「我還記得,漢森勛爵跟大家說過:得以忘卻,是最大的幸福。」

拉斐爾輕哼一聲:

「我怎么不記得,他什么時候說的?」

諾布一扯嘴角:

「三十年前。」

三十年。

拉斐爾頓時默然不語。

泰爾斯忍不住問道:

「那你今年多大了?」

無盡的哭嚎聲中,諾布恭謹點頭:

「四十二。」

泰爾斯撇撇嘴,沒說什么。

他們再度越過一道鐵閘,將嚎叫聲關在身後。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個鐵門厚鎖的密閉牢房,每扇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閘口溝通外界。

泰爾斯在這兒被叫住了。

「我知道你會來的,」一個牢房後傳來幽幽的厚重嗓音,泰爾斯似曾相識:

「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王子皺眉回頭:一張滄桑的臉出現在閘口處。

「順便一句,小子,昨晚的酒真難喝,」這是個滿面邋遢卻剛毅不改的男人,他握住閘口上的鐵條,死死瞪著泰爾斯:

「宿醉到現在。」

拉斐爾和諾布對視一眼,齊齊欲言又止。

泰爾斯沉默了一陣,這才清冷地哼聲道:

「當然比不上這兒的酒。」

「亞倫德大人。」

王子繼續向前,將瓦爾·亞倫德留在身後。

諾布緊跟而去。

「我說了,他會是大麻煩,」身陷囹圄的北境守護公爵默默注視著泰爾斯的身影:

「比你還大呢,小荒種。」

聽見這個稱呼,落在最後的拉斐爾停下腳步,眼神復雜地看著鐵門後的瓦爾。

「以後多吃菜,公爵大人。」

拉斐爾注視了他好一會兒,這才緩緩道:

「別光喝酒。」

言罷,荒骨人轉身離去。

「等一等。」

拉斐爾回過頭。

瓦爾一肘抵上鐵門,沉默了幾秒,這才將一張疊好的信紙緩緩遞出閘門。

拉斐爾皺起眉頭。

「你知道,她不會回你信的。」

瓦爾眼神一黯。

「我知道。」

公爵的目光落到拉斐爾的雙手上。

後者下意識地背手。

「但這至少,能讓你見上她一面,孩子。」瓦爾恍惚道。

拉斐爾看了他很久,最終嘆了口氣。

他走到閘口前,一把接過信紙,認真收好:

「好吧。」

瓦爾勉強笑了。

「謝謝。」

但下一秒,荒骨人的表情就恢復冷漠:

「但我們只用信鴉。」

言罷,拉斐爾粗暴地一把拉上閘口。

將瓦爾的臉關在黑暗之後。

在諾布的帶領下,泰爾斯終於來到他的目的地:一個寬闊的房間。

「有個小姑娘,漂亮又善良,命運不咋樣,早早沒有娘……」

但他們還未踏入房間,耳邊就傳來一曲難聽的歌謠:

「來個老色狼,酒醉來摸床,姑娘眼一轉,爐上有肉湯……」

歌聲來自一個男人,聽上去洋洋得意,興趣盎然。

「那是我的下屬,」諾布尷尬地向王子告罪:

「我讓他先來踩踩點。」

泰爾斯點點頭,他們在男人哼出的歌謠中走進房間。

這里陰暗,潮濕,壓抑。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各色恐怖器械:

肢刑架、碎頭器、拉筋輪、剝皮床、刺椅,血搖籃……這還只是泰爾斯認得出來的——小時候,黑街旁的黑金賭場里有類似的地方——部分,至於他叫不出名字的,擺在許多推車上的小工具小玩意兒就更多了。

泰爾斯心情一沉。

一個胖男人的身影出現在房間中央,他背對門口,裸著上身圍著圍裙,帶著手套和頭罩,一邊哼著歌抖肩膀,一邊有節奏地整理著推車上的各色工具。

「火鉗絞住蛋呀扭著用力翻,色狼痛醒喊啊姑娘笑著轉:就當烤個串唄繞個九圈半,小刀壓棒棒哇刀尖往里拌,剝皮再開口嗷雕個小漏斗……」

安克·拜拉爾——擅闖王室宴會的要犯正閉著眼睛,渾身赤裸,一動不動地躺在中央的躺椅上。

他顯然已經失去了意識,四肢被縛遍體鱗傷,只在下身蓋著一條滿是血污的薄毯。

泰爾斯望著他身下躺椅的斑斑血跡,心中一緊。

也許是頭罩的隔音效果,哼著歌的胖男人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他一手舉著錘子,一手揮著鉗子,扭起屁股甩開腰身,瘋狂舞動忘我高歌:

「色狼哭著道,姑娘你別鬧,昨夜脾氣好,今夜這么暴?姑娘掀臉笑,你呀認錯寥,吾乃食人鬼,今夜吃得少,姑娘鍋里熬,肉湯味可好?」

血腥恐怖、黑暗陰森的刑房里,這位甩著肥肉,激情熱舞的胖子實在畫風清奇,以至於諾布只能尷尬地重咳一聲:

「戈麥斯。」

胖男人似乎沒聽見,他繼續撅著屁股甩動腰肢,錘子誘惑地撩過正對三人的臀部。

諾布不得不加大音量:

「戈麥斯!」

當啷兩聲,錘子和鉗子雙雙落地。

胖子僵在原地,維持著撫摸屁股的姿勢,歌謠隨之停息。

房間里安靜下來。

名為戈麥斯的胖子顫抖著摘下頭罩,磕磕絆絆地轉過身來,第一個看到泰爾斯,嚇了一跳:

「哇哦!」

戈麥斯松了口氣,他抹開勁舞後的滿臉汗水,:

「你是哪來的小屁孩?知不知道這樣嚇人是不對……」

諾布從黑暗里現出身影:

「戈麥斯。」

「這是泰爾斯殿下。」

戈麥斯再度僵住。

幾秒鍾後。

「啊,諾布你來早了,今天穿得不錯啊!我那個,在熱身,嘿嘿,熱身,」胖子先是討饒,意識到對方的話後臉色一變:

「啊?你說殿,殿,殿下?」

他瞪著眼睛,把面無表情的泰爾斯打量了好幾遍。

「啊啊啊——泰爾斯殿下!」

戈麥斯立刻換上一臉諂媚,努力用身上的圍裙遮住沉甸甸的胸口肥肉,激動得語無倫次:

「我是西荒的那個,那個,那個啊!你還記得嗎……那個啊!」

只可惜,他這副赤著上身橫肉,渾身汗漬血污的樣子,讓他的討好效果減半。

泰爾斯只得對他微笑示意。

「叫醒囚犯。」諾布只覺丟臉,無助地捂住臉龐。

戈麥斯一個諂笑,一聲「好嘞」,回頭就抄起一把帶血的鉗子,興致勃勃地向躺椅上的安克走去。

泰爾斯面色一變。

「等等。」

諾布及時阻止他,瞥了一眼泰爾斯:

「友好點。」

戈麥斯訕訕低頭,丟下鉗子,換了一桶冷水,潑向安克。

「咳咳,蒂娜,咳咳咳——」

躺椅上的安克被冷水一澆,激動地從躺椅上掙起,仿佛噩夢初醒。

「蒂娜……咳咳……」

他痛苦地咳出嘴里的水,憔悴虛弱地轉向周圍,直到看見手腳上的綁帶,才明白自己還在噩夢里。

「不是說好,休息一刻鍾嗎……」

安克虛弱地摔回躺椅上,奄奄一息:

「大半夜的,我不累……你們也……不累的嗎……」

泰爾斯看著他血污難辨的指甲,青腫通紅的關節,以及漸漸失神的雙眼,只覺呼吸困難。

「嘿,哥們兒,清醒點!」

戈麥斯大力地拍打著安克的臉龐,把他蓋上的眼皮重新拍開:

「有人來看你啦!」

泰爾斯嘆出一口難言的氣,走到拜拉爾的面前。

「安克·拜拉爾。」

「是我。」

安克渙散的雙眼先是迷惑了一陣,隨後漸漸聚焦。

「殿下?」

他吃力地抬起上半身,看清眼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