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抓緊你的劍(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473 字 2021-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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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秒,安克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泰爾斯。

「陛下會很高興,很高興……」

西荒人失神地扭過頭,喃喃自語。

「是么,是么……」

泰爾斯皺起眉頭。

「你知道,今天早上,詹恩向我父親服軟。他為此割下了一大塊肉,然後一溜煙跑回了翡翠城——像是計劃好的一樣。」

「這有什么好處?」

泰爾斯死死盯著安克:

「幫你搞出這個大新聞,詹恩·凱文迪爾和他的南岸領,到底有什么好處?」

「就為了讓我和王室難堪?然後旁觀你被處死?」

安克依舊失神,久久不語。

「安克?」

泰爾斯不得不提高音量。

拜拉爾微微一顫,醒覺過來。

他茫然看向泰爾斯,嘴唇顫抖,欲言又止。

「你知道嗎,殿下,」幾秒後,安克終於開口,說的事情卻與泰爾斯的問題毫不相關:

「如果我死在決斗里,或者死在衛兵手里,那都是我殺了我自己,與人無尤。」

安克茫然道:

「但您,您說想給我一個機會。」

「可您知道,您阻止我的時候,接下的是一條生命的重量嗎?」

他看著泰爾斯,如行屍走肉:

「那很勇敢。」

「卻也很愚蠢。」

下一秒,安克的表情變化不斷,臉肌來回糾纏。

仿佛在進行著劇烈的思想斗爭。

不對頭。

泰爾斯眉頭一皺:

安克的表現不對頭。

「真有趣。」

泰爾斯語氣沉穩,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你知道,不止一個人說過我很愚蠢——還都在我把他們害得灰頭土臉之後。」

泰爾斯想起這樣說過的人們:努恩,查曼,凱瑟爾……

可拜拉爾沒有理會王子的話。

「但是,當時我為什么要同意呢?我為什么要把劍給你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語如連珠:

「我只是一枚棋子,為何要多想?」

安克越說越激動,直到痛苦地啜泣起來。

「也許,也許我也還留著一絲愚蠢,」遍體鱗傷的西荒貴族咬著牙,卻無法止住臉頰上的熱淚:

「一絲軟弱,一絲僥幸。」

「想要去相信。」

「去依靠。」

他的反應讓泰爾斯越發懷疑。

「但他們料理我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安克咬住下唇,熱淚盈眶:

「您也只是一個人。」

泰爾斯不得不加大安撫他的力度,讓他平靜下來。

「如果我相信了您,依靠了您。」

「可您……」

「您又能去相信誰,去依靠誰呢?」

下一秒,安克突然掙起!

他不顧手足被狠狠綁縛的疼痛,也不理渾身令人發指的傷口,手上發力,一把將泰爾斯扯到身前!

驚愕的泰爾斯不得不撐住躺椅的另一邊,才維持住平衡。

此時此刻,泰爾斯發現,自己與安克臉貼臉,面對面。

而對方的眼神里,居然充滿了……恐懼?

「殿下,您也只是,另一枚棋子,不是么?」

安克死死抓著他的手,身上的顫抖到達頂峰。

另一枚棋子。

「詹恩還跟你說了什么,安克?」

「為什么他堅持要我來見你——既然事情已經如你所言,無可挽回?」

星湖公爵死死盯著拜拉爾:

「他還有什么……其他的棋子?」

「是什么?」

安克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理智告訴我,那是錯的,我不該心存僥幸——漠神無赦,荒漠即赦!」

他大口呼吸,說出的話語無倫次,意義不清:

「您殿下,您也不該心存軟弱,」

「漠神無災,世間皆災!」

泰爾斯牢牢反抓住安克的手,看著他痛苦而脆弱的眼淚,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

安克是棋子。

但詹恩……卻不是棋局的全部。

「安克!」

泰爾斯果斷地伸出手,從兩側抱住安克的頭顱,直視他的雙目。

仿佛要望入他的靈魂。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來王都是為了什么!」

安克渾身一顫。

「我們是同樣的人,」王子不容反駁地道:「無論面對什么……」

「讓我幫你。」

安克愣愣地回望著王子,目光茫然無助。

但泰爾斯的眼神堅定不移。

咄咄逼人。

不容他退後。

下一秒,安克呼出一口氣。

隨著這一口氣,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虛弱地摔回躺椅上。

但泰爾斯卻怔住了。

空氣里傳來一陣陣啜泣聲。

王子的眼前,渾身創傷的安克失神地躺在椅子上。

這個年輕人咬住嘴唇,顫抖不止。

熱淚滾滾。

安克·拜拉爾。

泰爾斯心中一堵。

這個敢於大鬧王室宴會,以自己的性命換取家人未來的人……

哭了。

泰爾斯突然想起了羅爾夫。

那個夜晚,失去一切希望的隨風之鬼,在他的面前哭泣。

就像……此刻的安克·拜拉爾。

王子嘆出一口氣,坐上一旁的凳子,頹然低頭。

他突然失去了知道答案的興趣,不想再追問了。

就在此時。

「蒂娜。」

泰爾斯抬起頭。

只見安克躺在椅子上,忍著啜泣,從喉嚨里嗚咽出聲:

「蒂娜·艾莫雷。」

王子蹙眉:

「什么?」

安克用力吸了一口氣,仿佛這能給他勇氣。

「蒂娜·艾莫雷,前艾莫雷鎮男爵的女兒,」他如行屍走肉,時斷時續地道:「她正棲身在鴉啼鎮,在我們拜拉爾家。」

泰爾斯一陣疑惑。

「我不明白,這跟她有什么關系……」

安克猛然抬頭!

「五年前。」

他抬高音量,面色凄清,像是奔赴刑場的死囚:

「《邊郡開拓免稅案》引起最多爭議的那一年,西荒領的艾莫雷鎮男爵自刀鋒領游玩歸來,卻染上迷霧之疫,舉家病亡,就此絕嗣。」

泰爾斯一怔。

「但是蒂娜沒有。」

安克瞪著眼睛,死死望著王子:

「五年里,她試圖忘掉過去,隱姓埋名,以女仆的身份跟我們住在一起——在我帶著弟妹離開父親的城堡之後。」

艾莫雷鎮……

舉家病亡……

泰爾斯只覺記憶一動,似曾相識。

「但是,只要你們去我家,找到蒂娜,」安克大口喘息著,恐懼和痛苦在他的嗓音里糾纏:

「她就是活著的、最有力的證據。」

「她的血脈,她的生還,她的存在,她的證詞能證明:五年前,艾莫雷男爵全家並不是染疫病亡。」

下一秒,安克的聲音變得無比寒冷,滿布怨恨:

「而是西荒的幾位大人物,陰謀聯手,暗中滅口。」

那一刻,泰爾斯心神一動。

他想起來了。

「事後,艾莫雷鎮被轉封他人,壓下事態,無波無瀾。」

「知情者包括最高的三大家族:英魂堡和翼堡,甚至法肯豪茲!」

他聽過這件事。

泰爾斯怔怔地想。

就在從刃牙營地回到永星城的路上。

在那位科恩的表哥,翼堡伯爵,德勒·克洛瑪的口中。

但是……

「為什么?」

泰爾斯反應過來,急急追問:

「為什么!」

安克渾身大汗地喘息著,發出喜怒不明的冷笑。

「為了把刃牙營地變成護身符,為了將那把尖刀同化成常態,為了滯澀復興宮向西伸出的手,西荒就要忍受被刀鋒刺進心臟的痛苦,就要犧牲中小貴族的利益——顯然,那位艾莫雷男爵忍不住痛,國王的法令給他的打擊太大。」

「以至於他打算拋開跟三大家族的默契,自己蠻干,甚至威脅要領兵抗議,引爆矛盾,倒逼著西荒明確立場,反抗復興宮!」

泰爾斯面色數變,想起某位公爵對他說過的話:

【要知道,當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憤,眾意昂然,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隨波逐流,可沒有太多選擇。】

【你不成為他們的領袖,就成為他們的敵人,第一個在內外兩面的夾擊中倒下。】

「艾莫雷家的悲劇,這將會是在王國上下都駭人聽聞的滅門慘案——三大家族自私自利,寧願犧牲屬下領主的利益,不惜滅殺天然正統的王國貴族,清理門戶。」

「這將向世人暴露西荒長久以來的落後與自閉,殘暴與保守。」

安克痛苦地閉上眼睛,靠回躺椅:

「更是陛下夢寐以求的契機和籌碼。」

「是復興宮徹底打破僵局的機會。」

泰爾斯一個激靈!

「證據確鑿,無從抵賴,彌天大罪,舉國嘩然,三大家族將內外交困無可辯駁,西荒則上下分裂難以團結。」

「他們要么乖乖就范,任由復興宮拿捏,接受陛下給他們的一切處理。」

安克面色蒼白:

「要么……」

泰爾斯震驚莫名,一時無語。

凱瑟爾王夢寐以求的,徹底馴服西荒的籌碼。

握在拜拉爾的手中。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

太多想不通的事情一齊襲來,恍惚間把他的腦袋擠得生疼。

室內沉默了很久。

「無論如何,拿到這個籌碼,陛下,一定會很高興。」

「非常高興……」

安克下意識地掙起,綁帶帶得躺椅一陣響動:

「用它,殿下,用這個籌碼。」

「用它向陛下求情,」安克咬著牙齒,仿佛要把最珍貴的東西咬碎在嘴里:

「我必死無疑,但請他看在籌碼的份上……保住拜拉爾家,保護我的弟妹。」

思考著這背後的邏輯,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回過神來。

「為什么,為什么現在才說出來?」

王子不解地問眼前這個飽受折磨的靈魂:

「如果你下定了決心,為什么不早些拿著它向秘科,甚至向我父親討價還價?」

安克的表情坍塌下來,眼神里的瘋狂和豁出一切的狠戾,瞬間消逝無蹤。

「那么,殿下,代價是什么呢?」

安克呆呆地答道。

泰爾斯明白過來,悲哀地望著他:

「一切。」

青年露出麻木而絕望的笑容,點了點頭:

「拜拉爾家將成為背主之徒,眾矢之的。」

「西荒的棋局里,我們將不再有選擇,不再有自由,不再有……未來。」

泰爾斯按住他的肩膀。

下一秒,安克眼神微茫,嗓音里滲出無窮無盡的苦痛和悔恨:

「而蒂娜,蒂娜……」

「她將永遠,永遠,永遠不會原諒我。」

拜拉爾的話音落下,整個人呆呆地望著虛空,不再動彈。

如行屍走肉。

歸於死寂。

「那個叫蒂娜的姑娘。」

半晌後,泰爾斯艱難地開口:

「她是你什么人?」

安克沒有回答。

他只是雙目通紅地望了泰爾斯一眼,向後砸上椅背,在齒間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那一瞬間,泰爾斯似乎回到了狹窄的巴拉德室。

「她很好?」王子怔怔問道。

安克恍惚地喘息著。

「最好的。」

「但是現在,不重要了。」

安克不再看他,麻木地道:

「不再重要了。」

刑房里一陣沉默。

但泰爾斯心思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