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聲悶響,哥洛佛一拳頭將多尹爾悶得直哼哼,不得不退到大家身後。
「有幾個老伙計告訴我,」米蘭達大聲道,「『洛桑二世』來歷神秘,劍術詭異,至少在他還是血瓶幫殺手的時候,翡翠城里沒人清楚他的真面目,但是他跟黑街兄弟會一場決戰,最終死在了王都——猜猜看,是幾年前?」
眾人齊齊變色。
「難道說……」
「十年前?」一個聲音從d.d身後冒出。
「卧槽尼瑪又嚇我,走路沒聲的——」研究著手里下注單的d.d勐地一跳,旋即反應過來,眉開眼笑,「啊呀是掌旗官大人啊!屬下在這里等你好久哩……」
雨果·富比神色陰沉地站在大家身後,所有人不由得一凜,齊齊肅顏正色。
大家都知道,當恐怖利刃不在的時候,『鬼魂』和『園丁』就是最高級別的存在。
「確切地說,是十一年前,富比掌旗官,」米蘭達繼續道,「十一年前,不少人親眼所見,洛桑二世死於黑劍之手。」
d.d眼神一變:「誒,可是聽僵屍和啞巴——也許只有僵屍——說,那個女老大招認,洛桑二世是被其他人干掉的?」
雨果搖了搖頭。
米蘭達沉吟道:「這不重要,這個消息的關鍵是……」
「十一年前?」懷亞緊皺眉頭,一把搶過d.d的筆。
雨果輕哼一聲:
「我剛剛也聽了一些你們的討論,既然如此……」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
「酒商達戈里·摩斯,血色之年里,他負債累累賠得底褲都不剩,但生意從十一年前突然開始好轉,甚至還開始出門做長途生意,一直把生意做到王都……」
雨果看了大家一眼:
「當然,我們後來知道,他在那時被翡翠城招募了。」
米蘭達訝然:「又是十一年前?」
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d.d向前探頭,悄聲開口:「掌旗官閣下,您又是怎么……」
「掌旗翼的門路,」雨果一路回絕,「別問。」
d.d露出個無奈的表情,縮了回去。
但縮到一半,他突然神情一變。
「等等,你,你,你,還有你們……」
多尹爾一個接一個地指向其他每一個人,難以置信:
「難道說,剛剛幾個小時的時間,你們都在努力地查探情報?」
「當然了,我們情勢危急,」懷亞一邊苦思,一邊回答,「不然呢?」
d.d看了看滿臉理所應當的懷亞和他手里的筆記,默默地收起自己的本子。
「那問題就來了。」米蘭達眯起眼睛。
「摩斯、迪奧普、斯里曼尼、雷內、卡奎雷,甚至洛桑二世……」懷亞念出筆記上的姓名。
「十一年前或者十年前,」哥洛佛低聲道,「終結歷669或者670年。」
「血色之年後的第八年,荒漠戰爭結束後的第四年,」保羅認真思索,「以及王子回歸的兩年前……」
「還有我出生後的第十六年……」d.d嚴肅地點頭。
「那時候,翡翠城到底發生了什么?」孔穆托復述道。
「能讓這么多人的人生改變,甚至還丟了性命,一定是大事吧?」米蘭達沉思著。
大家齊齊努力思考,或者至少裝作努力思考。
米蘭達眼珠一轉,看向雨果:
「掌旗官閣下?您見多識廣,又司職殊務,想必知道謎底?」
雨果沉默了一會兒。
「沒錯,我知道,或者說猜到,」掌旗官嘆息道,「但是這件事涉及到……」
雨果謹慎地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算了,還是回去再說吧。」
米蘭達一急:「可是掌旗官閣下……」
但雨果搖了搖頭,果斷轉身離開。
「你們不要多想,站好這班崗就行。」
看著雨果離去的背影,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知道,但不肯說。」保羅沉吟著。
「他在顧慮什么?」懷亞疑惑道。
「我也想知道。」米蘭達抿起嘴唇。
「十一年前發生的大事……」
思量間,d.d卻一拍大腿!
「害,這還不簡單——」
言罷,在其他人驚奇的眼神下,多尹爾蹲下身子,往欄桿下面探出頭,揮手喊住一個在看台下小跑而過的賭場信使:
「嗨!扎比!等等!記得我嗎?」
「啊!當然記得啦!」
少年信使不過十幾歲,身上掛著一個大布袋,他聞言腳步一停,抬頭看見d.d,頓時眉開眼笑:
「您是第六號看台的懷亞先生嘛!」
那一瞬間,欄桿周圍安靜了。
就連d.d也僵住了,他的手靜止在半空。
他咽了咽喉嚨,明顯感覺到身後的一群人里,其中一個人周圍的氣壓急劇下降。
所有人齊齊退開一步,默契地在中間留出位置,給抓著紙筆,深深低頭,微微顫抖的懷亞·卡索侍從官——真正的那個。
但偏偏……
「所以,懷亞先生,您還要下注嗎?」
扎比興奮不已:
「再來一把?團體賽已經封盤了,而且太混亂了不好下,可八強賽就不好說啦,興許這次就贏了呢?懷亞先生?」
d.d感覺著腦後的冰冷溫度,緩緩地擠出一個悲慘的笑容:
「嘿嘿,是,是啊,那就再,再下……」
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下,「第六號看台的懷亞先生」僵硬地把手伸向懷里,哆嗦地掏出下注單。
「好嘞,一單押注比紹夫選手!」
扎比接過下注單和錢幣,眉開眼笑:
「來自第六看台的貴客——懷亞先生!」
鼓樂響起,團體賽正是開始,在主持人的扇動下,早就組成隊伍的選手們怒吼著沖向彼此,或拉幫結派一致對外,或默默退後留力自保,當然也有怒吼著扎進人堆,不多時已然有人見血掛彩。
競技場四周看台上的呼聲前所未有,震耳欲聾,夜空上的焰火斑斑點點,五光十色,好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但d.d一陣哆嗦,只覺得身後一片死寂。
寒冷凄清。
眾人面面相覷,而懷亞的表情則隱藏在陰影之下,欲見而不得。
d.d感覺大事不妙,連忙轉移話題:
「咳咳,對了兄弟,再問一件事啊:翡翠城十一二年前,發生過啥大事嗎?」
「啊?大事?」
正在開心收注的扎比頓時一愣:
「為什么問這個?什么樣的事才算大事?」
多尹爾僵硬地勾勾嘴角。
「嘿嘿,嘿嘿,是這樣啊,你,你看見我後面那個拿著筆記本,一臉嚴肅的大哥哥了嗎,所以我們在玩兒兩人競答,贏了有錢拿——這樣,到時候分你一點?」
扎比先是驚喜,旋即擺擺手:
「害,不必不必,您今天照顧了我這么多生意,懷亞先生……」
身後的氣壓更低了一些。
「咳咳,」d.d連忙打斷他,「那個,扎比,十一年前?大事?」
「大事……大事……噢,有了!去年翡翠城才開了十周年紀念慶典來著,我們賭場也為這個搞過優惠活動,絕對是大事呢……」
米蘭達聞言靠上欄桿,表情深邃:「十周年?紀念慶典?紀念什么?」
「當然是紀念十一年前,」年紀輕輕的扎比挺起胸脯,驕傲不已,「詹恩大人歸來翡翠城,平定亂黨,正式繼任為新一代的——南岸領守護公爵啦!」
「沒有比這更大的事了!」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年少的信使走後,大家面面相覷,就連懷亞都一時忘了方才仇怨。
「十一年前,公爵繼任,平定亂黨,什么意思?」懷亞喃喃道。
他抬起頭,看向大家,突然發現有些人面色凝重,有些人則難以置信。
「為什么?」
懷亞追問道:「為什么這些死者都在南岸公爵繼位後,或高升或轉行?又在十一年後,相繼慘遭謀殺?」
「為什么掌旗官閣下明明知道,卻對此諱莫如深?」
沒有人回答。
孔穆托面色慘白,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
摩根不屑搖頭,呸了一口。
保羅雙眉緊鎖,不言不語。
哥洛佛的面色還是僵硬如死人,但他握緊了拳頭。
而米蘭達抬頭看向公爵看台,更是神情難看,目光凌厲。
只有d.d為了彌補方才的過失,一拍大腿,痛快回答。
「這簡單啊,按照你的理論,真懷亞,」多尹爾越說越上頭,只覺得邏輯從來沒有這么通順過,「當然是南岸公爵繼位有蹊蹺,而這些死者全是知情者,所以才有的高升,有的轉行,直到被清算滅口——」
下一秒,多尹爾想通了什么,他在震驚中一個哆嗦,把所有的話都咬斷在齒間。
不是吧?
公爵繼,繼位……
「你說什么,什么有蹊蹺?」
懷亞恍忽地呼吸著,顫巍巍問道:
「誰,誰有蹊蹺?」
轟地一聲,幾個看台再次爆發出怒吼和歡呼。
競技場里的團體戰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被專職救護者拖出去,也不斷有人嘶吼,廝殺不停。
「來啊!廝殺吧!戰斗吧!燃燒吧!照耀吧!戰士們!落日與你們同在!」
主持人瘋狂地大吼:
「鏖戰至死,把鮮血灑向大地,光耀選將會吧!」
但在那一瞬間,懷亞只覺得自己眼前的競技場變了:
它不再是參賽者和觀眾們的競技場,斗場和看台變成了最不起眼的部分。
相反,成百上千,隊列井然的翡翠軍團士兵們布滿了每一個崗哨,把守住每一個出口,緊盯著每一層看台,把星湖衛隊周圍的每一條路都生生堵死,水泄不通。
公爵繼位……有蹊蹺……
懷亞咽了咽喉嚨。
「所有人,不要激動,不要聲張,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常。」米蘭達沉聲道。
但顯然沒人再敢「激動」起來。
也沒人能「照常」得起來。
周圍士兵的盔甲和盾牌上刻著明晃晃的鳶尾花標志,個個殺氣騰騰,全副武裝,隱隱拱衛著最尊貴的看台。
在那上面,他們效忠的人——年富力強的南岸守護公爵,詹恩·凱文迪爾坦然安坐。
知情……滅口……
懷亞呼吸加速。
而那個穿著九芒星服飾的少年,就坐在詹恩的身邊,眉宇緊鎖。
似乎在思考什么。
「得有人去通知殿下,帶他下來……」
懷亞艱難開口:
「如果公爵真的得位不正,一旦被殿下戳穿……」
「閉上你的鳥嘴,真懷亞!」孔穆托低聲怒斥,甚至顧不上素來的禮貌,「也別看向殿下那邊!」
眾人齊齊一凜咋,再不敢動。
這排欄桿上,人人都僵硬著脖子,死死盯著場中的團體廝殺。
「天啊,我干嘛要多嘴去問啊,」d.d懊惱不已,「掌旗官他不說,他不說,他不說肯定有理由啊!」
「那泰爾斯殿,殿下知道嗎?」懷亞僵硬地抬頭。
「殿下比我們聰明……」米蘭達咬牙道。
哥洛佛沒有說話,他悄然側目,觀察起競技場的出入口,只是越看心情越沉重。
「等等,如果殿下他知道……」保羅突然開口。
「那就更危險了。」
米蘭達搖搖頭:「想想看,如果詹恩曉得殿下知道……哪怕只是懷疑……」
糟糕。
眾人心中又是一沉。
「我去集結大家——靜悄悄地。」
「別!會惹人懷疑的。」
「各位,我要說一件事,你們聽了先不要慌……」
「那怎么辦?」
「我去發暗號……」
「先通知掌旗官……」
「各位……」
「掌旗官肯定已經在行動了!」
「冷靜,一個個離開……」
「額,各位?」
「那殿下怎么辦?」
「他帶了武器,警示者,還有那把他常用的匕首……」
「什么?你要他舉劍殺出來嗎?」
「我去帶他下去來,就說恐怖利刃病危了……」
「馬略斯在空明宮里!有沒有更好一點的借口?」
「各位!
!」
有人大喝一聲,讓所有人齊齊一震!
大家轉過頭來,卻發現發聲的人是d.d。
「有點不對。」
只見多尹爾滿頭大汗,神色慌張,他顫抖著舉起手。
所有人彼此對視,驚訝又惶恐。
「多尹爾,冷靜!」米蘭達咬牙道。
「別慌,d.d,深呼吸,我在這兒,」哥洛佛心知這也許是戰場上的恐慌發作,他連忙道,「我看著你的後背。」
「不!」但d.d打斷了他。
只見多尹爾指著場中,哆嗦道:
「我看到,團體混戰里,剛剛有人用了一招『鎖陣式』,正統的。」
米蘭達一怔:「什么意思?」
「那是,那是軍團十式里的一招。」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直到好幾秒後,米蘭達才望著台下一片混亂的廝殺,緩緩回過神來:
「什,什么?」
「我知道,我很多次告訴自己,說他已經死了,沒活路了……可是,可是總有個聲音告訴我他沒那么容易……糟糕,我發誓,剛剛那絕對是『禁衛式』!」d.d的聲調有些變形。
「d.d……」哥洛佛艱難道。
「那怎么可能?」懷亞難以置信。
「沒錯,很不可能,但我發誓那種手法,那種熟練——那就是他。」
d.d死命咽了口唾沫,他望著競技場里的刀光劍影,面如土色:
「洛桑二世,他還活著。」
「就混在這些混戰的人里。」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