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節(2 / 2)

被稱為金老頭的老者面露喜色,過來與茅延安親切地擁抱。看來就像大叔自己說的,他和這里幾家旅店主人都很熟,而這就是其中之一。

這群見習神官集團,對於我們的突然出現與打岔,顯得相當不悅,可是似乎被他身上的行頭與打扮所懾,又看到紫羅蘭跟著進來,一時間也不敢貿然發難。

坦白說,單是看打扮,大叔這一身武者扮相,瞧來還真是有高手氣派,特別是他輕松扛在肩上的那柄「重」劍,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誰都會以為他的實力驚人。

「霧谷村的老朋友們,你們不用怕,我這次回來,帶了一流的魔導師回來,一定能夠幫上你們的忙。」

仿佛有意對那群見習神官們誇耀,茅延安拉過一張椅子,金刀大馬地坐下,狂妄地瞪著那群人。如果要擺足氣勢,大叔本來應該把劍往地上一插,或是劈向桌子,制造點實際破壞立威,不過這柄黑沉沉的大劍既然是摺紙而成,這種穿幫的事當然不能做。

茅延安朝我使了使眼色,要我站出一步。箭射出頭鳥,我當然不會傻到聽他使喚,自找麻煩。

站在村民的立場,能夠幫助防衛的力量是越多越好,結果雙方很快就有了結論。

由於當年那位慈航靜殿的高僧,曾經留下了某種結界,讓鬼物只能每年群眾現身一次,所以目前還不用擔心受到攻擊,但這情形治標不治本,村民們希望,能請來強大的魔導師或神官,一次將這些鬼物消滅;或者,能夠找到鬼物們所尋找的秘寶,解決問題的核心。

姑且不論消滅鬼物,但是尋找秘寶這一點,卻是大家有志一同,於是在金老頭的安排下,眾人都住進了他的旅店。

旅店方面亂七八槽,看來可能好多年沒人住宿了,我們將就著住下,才正籌謀該怎么從那幾名見習神官身上,套出一點情報,就有人來訪了。

這個名叫金漢良的漢子,是店主人金老頭的兒子,動作勤快地掃著桌上塵埃,向我們介紹他的妻子與數個月大的女兒。

「茅老師,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們有好幾年沒有見面啦,家父和我一直在期盼您歸來……」

「阿金,我茅延安是個守信的人,這幾年里頭,我在外幫你們尋找有用的幫手,現在不是回來了嗎?」

茅延安吹牛不用本錢,一開口就把我和阿雪給牽扯進去,但他和這里人的交情,也確實有幫助,很快就讓我們進入狀況,多了解事態。

鬼物的出現,金漢良已經忘記是哪一年的舊事了,只知道在大霧出現的隔年,鬼物會聚集成群,騷擾地方,要求村民們把偷藏起來的秘寶,歸還給他們。這件事鬧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慈航靜殿有一位高僧來此,與鬼物溝通,然而,這些鬼物沒什么記憶可言,不但說不出是誰拿走了秘寶,就連秘寶究竟是什么都說不清楚。

慈悲的高僧,認為即使強行驅除鬼物,在根本問題沒解除的情形下,累積的怨氣,仍會從附近地區召來新的怨魂,屆時危害更大,於是,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和鬼物們立下約定,明年一定把秘寶歸還,要求鬼物們先行歸去,也因此,該年並沒有發生流血事件。

「那位大師,和鬼物們立下了字據,上頭寫著將在第二年歸還秘寶。」

金漢良道:「但是,在第二年的那個字樣,還有立據日期的地方,大師留下了空間,我們可以在字據上變動花樣,把約定的日期不斷延後。」

結果每年鬼物造訪時,只要亮出字據,說還沒到約定的時限,暴躁的鬼物們就會離去,盡管還會拆幾間房子,喧鬧一番,但至少不會傷害人命。

「大體上就是這樣,字據分成兩份,鬼物手中保有一份,我們也保有一份,每年在鬼物來臨之前,兩份都要改過來。」

金漢良道:「可是每年鬼物都來騷擾一次,村民們還是很不安,留下來的人,都生活得很憂郁,我希望能夠徹底解決問題。」

「我有點好奇,鬼物會來騷擾,那你們還待在這里干什么?搬家不就成了嗎?外頭的世界那么大,何必拘泥於這個小山村?」

被我這一問,金漢良與他妻子抬起頭來,目光中滿是茫然,道:「是啊……為什么不搬走呢?可是,這是我們祖先辛苦開墾,留下來的地方,我們……人們怎么可以丟下祖產呢?」

最怕聽到的回答就是這種,標准的村夫村婦,一輩子被祖產束縛,祖先留下的東西,非但沒給他們好處,反而成了最大的包袱。我搖搖頭,大叔卻搶先我一步說話。

「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這次可是找到了厲害的幫手喔。」

茅延安說著,伸手往後一拉,卻不是扯我,而是把阿雪扯了過去。

事情忽然掉到頭上,阿雪顯得很吃驚,但是「咦」的一聲還沒出口,茅延安已經搶先介紹,大聲道:「別被外表騙了,你面前的這位女士,可是阿里布達王國歷史上最強魔導師的傳人啊。」

「哦?怎么阿里布達出過強力魔導師,我卻從來不知道呢?大叔,那請你告訴我那位魔導師的大名是什么?」

「小子你真是孤陋寡聞啊,那位魔導師就是……干豆腐。」

「干、干豆腐?」

還以為大叔會扯些什么誇張的名字,想不到卻冒出了這么一個怪名,一時間,每個人都一臉怪怪的望向他。

「怎么?不要告訴我你們沒聽過干豆腐的鼎鼎大名,他是近五百年內最傑出的法師之一。」

茅延安滔滔不絕地說道:「他早年在峽道上與黑暗炎魔決斗,墜落深谷之後復出,披上一件神奇白袍,改頭換面,變成了真。干豆腐,從此威風八面,斬妖除魔,再也沒碰過對手,這么偉大的法師,你們不知道嗎?」

「喂,等一等……大叔,你說的那個人,我有一點印象,但是應該不是你說的那個名字吧?」

我遲疑道:「好像是叫……甘道夫吧?」

「啊!對,就是那一碗,就是那一碗干豆腐!」

被我糾正,茅延安一點愧疚的表情都沒有,高興地拍掌大笑。

「可以了,閉嘴去干你的豆腐吧。」

我懊惱之至,看著這個手舞足蹈的搖滾大俠,覺得這次真是來錯了地方。

「不管如何,我誠懇地拜托幾位,希望你們能夠協助我們。」

金漢良愛憐地看著身旁默默不語的妻子,緩緩道:「今年,我有女兒了,我希望她能夠不受騷擾地成長,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了……」

聽了沒什么感覺,因為他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來我們會有什么好處,不過阿雪在旁邊聽得淚眼汪汪,還想靠近點去瞧瞧小嬰兒,一臉慷慨激昂的樣子,我就知道事情不好。

所以,有時候,我寧願把紫羅蘭的腦子,裝進阿雪的頭殼里……

如果不是因為大霧擋路,其實我並不願意把時間花在這里,但不僅阿雪弄不清楚狀況,連大叔都在推波助瀾,拍胸擔保。

「大家不用擔心,以我爺爺的名字發誓,我們一定會找出事實的真相。」

「喂?大叔,你爺爺是何方神聖?」

「啊?我也不知道,有人說好像是個人走到哪里,凶殺案就到哪里的偉大偵探。」

「狗屎,你連你爺爺是誰都不知道,這里的事關他什么事?為什么要拿他發誓?」

「嘿嘿,賢侄你太嫩啦,這是這一行的行規,自從七百年前的金田一大偵探變成不朽神話後,每一個偵探在開始偵查之前,都要用自己爺爺名字發誓的。」

在村子里待了幾天,村中大霧依舊濃厚,外頭想來也不會好到哪里去,我們三人一獸可說是被困於此地,要是因此耽誤了回國的日期,國王陛下的臉色肯定不會好看到哪去,到時候就算有什么褒獎,也會變成貶官了。

調查秘寶位置的事情,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進展。我甚至把所有村民找來,一個一個地毯式偵詢地問過了,但每個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對於當年情形的回憶,既模糊又混亂。

更糟糕的足,在我與他們的對話中,明顯地感覺出來,這個村子、這村子里頭的所有人,欠缺一種想要突破逆境的昂揚生氣,無分男女老少,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眼神茫然空洞,問幾句話就失了神,看來困居在村子里多年,這些人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太正常了。

霧谷村的村民古里古怪,但另外一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群見習神官集團,在村里翻箱倒櫃地尋找珍寶,連一瓦一梁都不放過。單看他們的動作,確實還滿有娛樂價值,讓我充分見識到人類的想像力,多么荒唐的地方都會想到去找。

大霧中看不清楚對方身影,還算相安無事,但偶爾他們與我們近距離對面,相互看不順眼的兩幫人,就難免言語沖突,只差沒有動起手來。

相較之下,對於凈念禪會的調查,大叔就頗有進展。透過攀談與詢問,大叔問到了一些訊息。

凈念禪會,似乎是慈航靜殿內部組成的一個同修會,這樣的小團體本來有不少,但凈念禪會的一些主張,與慈航靜殿本身沖突,並且快速吸收新進成員。

當前大地上的宗教、神官系統,都由慈航靜殿所掌握,這樣跨國而存在的龐大組織,自然不為諸國所喜,但慈航靜殿從不干預各國政事,頂多只是在龐大天災發生時,跨國運送物資救災,因此而廣受好評。

但慈航靜殿中卻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某些國家,因為暴君或是暴政,人民正處於痛苦之中,慈航靜殿明明有著統合諸國,推翻其暴虐政權的力量,卻困囿於自身主張,只能消極地救災,不能積極地解決問題根源,所以倡議改革,讓光之神宮更直接強勢地介入各國政局。

這樣的聲音,以凈念禪會為主,甚得年輕子弟的擁戴與支持,擴展極為迅速,在光之神宮中勢力越來越大,最近更私下招兵買馬,似乎要有什么大動作。

「這么說,你們之所以要加入凈念禪會,是因為想要救世嗎?」

「這當然是基本目的,不過……還有一個世俗一點的理由,聽說禪會的會長,就是如今神宮最當權的高僧,只是為了不引起注意,才組織禪會。我們這些低輩子弟,又不是貴族,又沒有背景,如果循正常管道,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升到高位,但如果加入禪會,與高僧們同一陣線,很快就升遷有望啊。」

聽起來滿有道理的,很像是某種老鼠會的直銷方案,不過,這番話倒是與那天娜塔莎的話吻合,她也是說,慈航靜殿的高僧在幕後策動南蠻之戰,人物還直指當今光之神宮的掌門心禪大師,看來慈航靜殿這個大派,幕後果然大有問題。

但令人不滿的,是茅延安的套話技巧。之所以能這么快突破那伙人的心防,問出秘密情報,主要是因為我們到這村子的隔日起,大叔就整頓儀容,梳好頭發抱起琴,找那群人中的兩名少女,一起唱歌、吟詩。幾首恭維她們相貌的四行詩、幾個自編的花環、幾張特別修飾的人像畫,就把人家哄上手了。

搖滾明星的魅力果然非同凡響,隨著人像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大叔套到的情報也越來越多,像剛剛問到的幾句話,據說是大叔躺在床上,一手抱一個裸女,yin笑兮兮,這樣子問出來的。

「大叔,你真行啊,用這樣的方法問話,人財兩得,真是恭喜你啦。」

「唉,有什么辦法,為了任務與大局,我即使不願意,也不得不忍淚犧牲啊。」

一個人無恥起來,也沒什么話說不出來了,看他這么得意洋洋的樣子,真想讓紫羅蘭撲上去,把他的狗頭一口咬掉。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距離起霧已經沒有多少天了,金氏夫婦的愁眉著臉,看得連阿雪也嘆起氣來。這兩天附近山區的陰氣明顯地轉濃,照時間算來,鬼怪群也快要出現了。

雖然只要拿出字據,騙騙鬼怪,就可以如往常那樣地解決,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我這個人一向不會主動往危險的地方跑,如果明天再沒有進展,我打算先離開霧谷村,省得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算盤打得不錯,但事情卻沒有如我預期地進展。就在這天傍晚,我正在和阿雪調情,紫羅蘭趴在屋子角落睡覺,忽然外頭鬧了起來,我們搶出去一看,只見那幾名見習神官嚎叫著跑回村子,人人被頭散發,滿臉是血,身上的傷痕明顯是鬧出了事。

他們還拖著幾具屍體回來,看樣子還是殘屍碎塊,不難想像戰斗的慘烈。灰蒙蒙的濃霧多了一層血腥氣味,空氣中的陰冷感覺急遽加重,莫名的哭嘯聲漸漸清晰,回繞著霧谷村震響,給予人不祥的感覺。

詭異的情形,似乎訴說著同樣的一個訊息,我心叫不妙,才剛想要招呼阿雪,預備逃跑,一聲絕望的呼叫,已經從村口響了過來。

「鬼……鬼來了!」

第七章 霧影幢幢

整個情形的發展,相當復雜,不過,那群見習神官除了在村內翻箱倒櫃之外,似乎也把他們的搜尋范圍擴展到村外。

由於沒怎么花時間與村民接觸,所以他們得到的情報不是很齊全,只曉得村子是靠著高僧的結界,暫時保住了平安,而他們在搜尋時,意外地發現了奇妙的氣息,光明魔法的感應,引導他們發現了一張殘破的符紙。

彼此所學出於同源,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為,是由於封印的殘破不全,導致鬼物能夠突破封鎖出現,如果在舊有封印之上,另外覆蓋上新的封印,那就可以把鬼物完全鎮壓,永除後患。

無知的本身就是一種罪惡,不自量力的後果,實在是很嚴重,在他們撕毀舊封印,還沒來得及重新施咒的瞬間,異變就發生了。

與人類相約的契約被撕毀了,感應到這一點的鬼物群,自沉睡中覺醒,由附近的山林中迅速地群眾過來,發出尖銳的鳴嘯,朝附近的生者撲殺過去,首當其沖的犧牲者,就是那群破壞契約的人們了。

在過去的修業里,他們多少都曾經跟隨慈航靜殿的僧侶,進行驅魔、凈靈的工作,對於死靈應該是早就看習慣了。可是,在導師的庇護下見習,與獨力承受鬼物們的攻擊,這是完全不同的事。

用沒有接受過祝福、祈禱的兵器,去斬急虛體的鬼物,那根本沒有效果;而三名見習神官唱頌咒語的速度,也全然跟不上鬼物的進攻,特別是在顫抖聲音說出的情形下,被敵人殺得落花流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幾乎只是才一接觸,在尖嘯中成形的鬼物群,就用鋒銳的爪子,撕殺了兩名劍士。

生物死後變成鬼,並不一定會保有生前的記憶與靈識,很多時候,只會渾渾噩噩,淪為只懂得追逐生人氣息的邪物。最富含生人精氣的東西,就是剛撕下的血與肉,所以幽魂的攻擊都是根據這個模式來行動,理所當然,看在人類的眼里,那種殘肢碎屍,就是一種足以令人戰意崩潰的恐怖。

僅余的生還者,發瘋似的朝村子里奔逃,一路上大呼大叫,後頭跟著一群嗜血如狂的鬼物,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及時跑回村子,得到庇護,恐怕即使逃脫,也全都變成一堆瘋子。

村子似乎被一層結界所包圍,型態上來看應該是光明魔法,但我卻感覺不到應有的神聖氣息,不過,所有的鬼物都被擋在村子外頭,張牙舞爪,變化著可怕的形象,發出悲慘的尖嘯,卻無法突入進來。

「好、好險啊,幸好他們進不來。」

「你神經病啊,大叔,這樣子我們也出不去了。」

我不是黑暗魔法師,但是對於亡靈、鬼物、黑暗魔法的理解,只會比這些見習神官更多。幽靈平時都處於游盪狀態,但若是有了一個特別的吸引源,就會像飛蛾撲火一樣,本能地朝那邊移動,現在霧谷村就等若是成了吸引源,整個山區的所有幽魂、邪物,都會朝這邊過來,單是現在往外頭看,那數量就已經不只是百余道幽魂了。

「趁著幽魂還沒有完全聚合,我們還有機會殺出去,紫羅蘭的雷火比騎士刀劍管用得多,現在……」

我的主張才一提出,就宣告仆街,因為某個多事的中年大叔,回答了笨蛋阿雪的爛問題。

「什么?我們走了這里會怎么樣?大概會被屠村吧,那些怨靈的樣子你也看到了,都已經怨成那個樣子了,如果突破結界,總不會進來和這里的人拍拍手吃果果吧?」

就為了這么一番話,阿雪又拉著我,要我留下。我沒有辦法不答應,因為任何人如果被一雙神力手腕勒住脖子哀求,都會立刻妥協的。

不僅是那群見習神宮,整個霧谷村的村人,精神都處於崩潰邊緣。在發現鬼物將村子團團包圍住之後,每一個村人都像發了瘋一樣,抱著頭發出哀嚎。

「鬼、鬼又來了……」

「鬼又要殺死我們的親人了,不,不要殺我的兒子啊……」

「日子還沒到啊,為什么這么早就來了……」

眼神渙散,口中淌著唾沫,村人們的意識在聽見掹鬼重臨那一刻,就宣告潰散了,多年前鬼物第一次出現,襲擊村子的那一天,看來造成了很慘重的死傷,讓村人們留下深沉的打擊。

補給一時間不成問題,但情形卻未有因此好轉。被數百怨魂包圍狂嘯,和置身十萬敵軍之中,究竟哪一種經驗比較恐怖,這一點就很難比較了,不過,被迫留在霧谷村的我們,所能做的事情其實很少。

驅魔不屬於我們的能力范圍,鬼物之所以進不來,那也是因為村子的結界,與我們無關。換言之,在鬼物正式入村來討秘寶的契約之日前,我們只能這樣子干耗下去。

當然也有不信邪的,有一名見習神官帶著兩名劍亡,不願意坐在這里等死,試著念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