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57)(1 / 2)

第四百五十七章南山含憤懲嬌蠻淑貞念恩薦優伶

第四百五十七章南山含憤懲嬌蠻淑貞念恩薦優伶

背心一痛,郭彩雲驚得魂飛魄散,只忖必死,前方卻驟然生出一股大力,扯著她身不由主向前飛出。

郭彩雲本就在運氣提縱,這股力道牽引之下,輕盈嬌軀便如風中落葉般輕飄飄飛了出去,人尚在半空,另有一道人影如離弦之箭疾射而來,將她一把抄在懷中,在空中輕輕一旋,翩然落地。

劉青鸞劍至半途,陡覺肩井穴上一麻,一條手臂登時酸軟,莫說刺出,連握劍也提不起絲毫力道,『當』的一聲,寶劍墜地。

捂著香肩,劉青鸞驚愕地看向場中來人,隨即暴怒嬌喝道:「姓丁的,你竟敢暗算於我?!」

丁壽寒著臉一聲不答,只是將懷中郭彩雲輕輕放下,見她背後衣衫血跡殷然,不由怒火中燒,冷冷道:「若是丁某出手,你此刻還能站著!」

「不是你還能有誰,做了又不敢認,無恥!」劉青鸞不為丁壽言語所嚇,她本就對丁壽好感缺缺,此刻認定了是他趁人不備,偷施暗算。

「是白某所為。」白少川緩步而入,凝眸劉青鸞,劍眉輕攢,「二小姐,你新傷初愈,不在府中靜養,來此何干?」

「白……白公子!」劉青鸞心中設想是替劉瑾報仇,為白少川除了這個勾引人的狐狸精,盡管動手之際為自己找足了理由,但當正主出現,她心中又沒來由的一陣心虛慌亂,那些義正辭嚴半句也說不出口。

「白大哥……」見白少川返家,郭彩雲忍不住輕聲呼喚,扯了背後傷口,不由蛾眉緊蹙。

「莫要亂動!」丁壽急於探查她背後傷勢,也不顧劉青鸞在前礙眼,直接雙手用力,裂帛聲中,將郭彩雲後背衣衫撕開兩片,露出大片光潔玉背。

郭彩雲驚呼出聲,想要閃身急避,卻被丁壽抬手摁住,「你身上哪里我沒見過,害羞個什么!」

丁壽說得理直氣壯,當日溫泉里三姐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確是被他看了個通透,可此時當著白少川的面,郭彩雲臉上如同蒙上了一層紅布,又羞又窘,恨不能有個地縫鑽下。

「呸,不要臉!」郭彩雲那一聲脫口而出的『白大哥』,已引得劉青鸞心頭泛酸,又見她裸著後背讓丁壽驗看,更生鄙夷,果然青樓女子,不識廉恥。

「你——」郭彩雲也不知這女子緣何這般與她作難,甚到痛下殺手的地步,只看白少川對她言語客氣,估計來頭不小,不想與他惹來麻煩,滿腔愁苦只好吞進肚中。

背後傷處一陣清涼,痛意消減許多,隨即身上一暖,一件外袍披在肩頭,郭彩雲回首,只見丁壽笑意溫煦,沖她輕輕點頭。

「如何?」白少川覷向丁壽。

「無妨,這一劍入肉不深,傷勢並無大礙。」丁壽敷葯後慶幸之余又有幾分後怕,幸虧白少川尋他來時未曾耽擱,若非他二人恰巧趕到,及時出手,郭彩雲怕就要香消玉殞了。

白少川也吁出一口濁氣,凝睇劉青鸞猶自倔強的臉龐,喟然一嘆,折扇在她肩頭輕輕一拍,劉青鸞右臂酸麻之感立消,又急忙轉了轉胳膊,並無不適,立即喜道:「多謝白公子。」

小娘皮怕是忘了是誰發的暗器吧,丁壽一聲冷哼,冷言冷語道:「白老三,你什么時候又和這丫頭糾纏不清了?」

「誰糾纏不清了?你……你莫要血口噴人!」劉青鸞柳眉豎起,厲聲嬌叱。

「喲,說兩句便聽不得了,適才你可是用劍殺我老婆呢!」丁壽吊著眼睛,陰陽怪氣道。

「誰讓她……什么?她是你老婆!」劉青鸞訝然。

「別胡說!」郭彩雲羞赧萬分,急忙否認,眼神不安地瞟向白少川。

白少川早已習慣丁二秉性,並不在意,只是凝視劉青鸞,拱手道:「不知郭姑娘何處得罪二小姐,還請示下。」

「郭姑娘?她不是那個玉堂春么?!」劉青鸞驚愕萬分。

「妾身周玉潔,也是玉堂春,但不知姑娘因何要將妾身置於死地?」周玉潔旁觀許久,已明了這莽撞姑娘是尋錯了人,害得郭彩雲受此無妄之災,便是明知凶險,她也無法置身事外,當即上前斂衽一禮。

「你……你才是玉堂春?」這還怎么比啊!看著眼前如花玉容,又瞅了瞅一旁俊逸瀟灑的白少川,劉青鸞油然升出一種無力感,心底莫名覺得萬分委屈。

緊抿著櫻唇,劉青鸞一字一頓道:「是你毒害我二叔?」

周玉潔一怔,白少川輕聲解釋道:「劉二小姐的叔父便是劉公公。」

周玉潔『哦』了一聲,頷首道:「不錯,此事確是妾身冒昧行事,難辭其咎,姑娘若要為長輩討個公道,妾身甘心領受。」

「小丫頭,我這義女那日一時誤會莽撞,尋錯了仇家,劉公公早已冰釋,你這做晚輩的還狗拿耗子,計較個甚!」丁壽挽著郭彩雲緩步上前。

沒理會話里譏嘲之意,劉青鸞圓睜杏目,不敢置信道:「她……她是你義女?!」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關系啊!

「沒錯,血濃於水的干女兒!」二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一手攬住郭彩雲香肩,「這是賤內。」

郭彩雲不安地扭了下肩膀,非但沒有把他甩開,這廝的另一只手反自然而然地搭到了白少川肩頭。

「所以……我們一家四口在這里

其樂融融,共享天倫,某個不相干的外人可否自行離開?」丁壽歪頭挑釁。

周玉潔玉頰微紅,郭彩雲似已認命,低著頭不敢看人,白少川目不轉睛,攏扇回手一敲,丁壽那只不規矩的怪手如被蠍蟄般從他肩上縮了回去,二爺面不改色,仍舊笑嘻嘻地望著劉青鸞,「聽懂了么?」

瞪著眼前四人,劉青鸞怒火越燒越旺,猛地一瞥周玉潔,恨意難捺,俯身拾起寶劍,咬牙道:「賤人受死!」劍光耀眼,直刺周玉潔。

光芒一閃即逝,劉青鸞眼前一花,頓時兩手空空,她驚愕地望著猶如鬼魅突現眼前的丁壽,怔怔不語。

「讓你走你不走,不給你個教訓怕是長不了記性。」丁壽手腕一振,當的一聲,手中那柄奪自劉青鸞的長劍瞬間斷為兩截。

「你……你要做什么?」劉青鸞不想丁壽武功如此了得,見他目露凶光,不由大駭,強自硬氣道:「我是為二叔報仇,你能把我怎么樣?」

「我替劉公公教訓你!」丁壽將斷劍丟在地上,反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這一掌去勢甚快,劉青鸞還未看清,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腦中嗡嗡轟鳴,臉上火辣辣地一陣疼痛。

「你……你敢打我?!」劉青鸞錯愕半晌,驚怒交集地怒叱道。

「顯而易見,」丁壽甩了甩手,「可要再證明一次?」

「二小姐……」白少川顰眉,欲待勸解。

劉青鸞一聲尖叫,捂著臉飛奔了出去,出院前還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她回身狠狠踹了門檻兩腳,恨恨顧睇院中,扭身一去不回。

「義……義父,女兒無知闖下大禍,罪有應得,以命相抵本就……」周玉潔春山微蹙,雲恨雨愁。

「閉嘴,」丁壽粗魯打斷,「你娘等著你平安回去,偏是為她,你也該愛惜自己。」

周玉潔立即緘口不言,她已險些累死母親,難道真讓娘親為她肝腸寸斷不成。

「可那畢竟是劉公公的侄女啊!何必招惹?」郭彩雲小聲囁喏,她自知曉白少川為誰做事,如今劉瑾權傾天下,晚輩親眷受辱豈肯罷休。

「她刺了你一劍,我只賞了她一耳光,她已占了便宜,」丁壽看著郭彩雲,肅然道:「我答應你兩個姐姐,好好看顧你,自不會食言。」

郭彩雲心頭一暖,此人雖荒唐輕浮,心底卻也不壞,可惜……偷偷覷了白少川一眼,暈滿雙頰。

「你背上有傷,上葯不便,可要與我回府靜養?」丁壽問道。

郭彩雲粉頸低垂,一言不發,自己上葯不便,不是還有白大哥么,反正人家身子也不是沒被他看過……

看三燕子只是低頭不說話,俏臉上泛漾著一層甜蜜紅暈,丁壽哀嘆:看臉的世界,心地善良終究抵不過盛世美顏啊!

「梅家的雪蓮生肌散,自己收好吧。」丁壽將傷葯交於郭彩雲,請她幫著周玉潔收拾行裝,二女去後,院中只剩下他與白少川兩人。

丁壽望著院外劉青鸞奔去方向,靜默不語。

身後的白少川率先開口:「丁兄,劉二小姐是劉公侄女,公公視若己出。」

「我知道。」

「二小姐嬌蠻任性,劉公早已知曉,卻並無管束之意。」

「我知道。」

「縱使劉公對丁兄素來信重,二小姐受辱,恐劉公也不會坐視。」

「我知道。」

「那你還為何……」

丁壽突然回頭,一張苦瓜臉糾成一團,再沒半分面對二女時的霸氣溫柔,「那丫頭實在太欠揍,我一時沒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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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府後宅內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劉青鸞回到家中,家人見了她臉頰高高隆起,急忙詢問原因,不想這一問捅了馬蜂窩,劉青鸞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多寶格上擺放的珍玩器皿俱都成了劉二小姐遷怒之物。

「青鸞,你的臉究竟怎么了?哎呀,快停手,別傷了自己!」劉彩鳳苦勸著妹妹,以往對她言聽計從的劉青鸞今日卻一反常態,只顧打砸,不肯稍歇,劉彩鳳身嬌體柔,哪里勸得住。

『嘩啦』,又是一聲脆響,一只宣窯青花纏枝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劉景祥捶胸頓足,心痛不已,「你個敗家女子,知道這值多少錢嘛!這可都是你將來的陪嫁!」

「誰要嫁人啦!」劉青鸞厲喝一聲,一對松紋玉斗杯在二小姐嬌叱聲中玉屑飛濺,化為塵埃。

劉老頭心口如被刺了一刀,疼得要死,撫著胸叫道:「瘋了瘋了,二漢你個慫娃,還不快過去拉住她!」

劉二漢離著遠遠的,捧著一個彩紋細砂蛐蛐罐貼著耳邊,聽里面清脆的『咕咕』蟲鳴,咧著嘴笑得正歡,對二姐的瘋狂之舉視若無睹,聽了老爹召喚,腦袋一撥楞,「不去,二姐連大姐話都不聽了,豈會聽我的!再紅了眼,將我的寶貝也給摔了怎生是好!」

「你……」這個不成器的小畜生,送他進了國子監,書未見讀得如何,卻胡亂添了許多花費銀子的癖好,女兒不像話,兒子不成才,劉景祥只覺一陣心塞,指著兒子罵道:「你與我滾出去!」

「滾就滾!」劉二漢也生了脾氣,二姐作妖,你罵我作甚!將蛐蛐罐往懷里一揣,甩著袖子大步向外走去。

才到門口,一個人影恰巧轉出,險些與劉二漢撞個滿懷,劉二漢大惱,破口罵道:「你眼瞎……二叔!」

看清來人,劉二漢嚇得好似鵪鶉,縮著脖子退到一邊,劉景祥見了救星,迎上前急聲道:「二弟,你來得正好,快讓二丫頭停下來,家業都快被她砸沒了!」

劉瑾淡然一笑,「大哥別慌,幾個瓶瓶罐罐,兄弟我還賠得起,既然青鸞想砸,便讓她砸個盡興。」

隨著劉瑾命令,一排婢女魚貫而入,手中托盤上盛放著各色官窯名瓷,珍寶玉器,一件件流光溢彩,寶孕光含,連劉景祥這外行也可看出,這些物事比之劉青鸞適才所砸的名貴百倍。

婢女們團團圍在劉青鸞四周,齊齊跪倒,托盤高舉,「請二小姐隨意。」

盤中之物隨手可取,劉青鸞反倒一時手足無措,怔怔看著劉瑾不知如何是好。

「砸吧,這些砸完了再讓人送更多的來,定要讓我劉家女兒開心盡興。」劉瑾抬抬手,示意劉青鸞。

劉青鸞貝齒嚙著下唇,抬手便取了一件羊脂玉瓶高高舉起,劉景祥『嗷』地一嗓子,「二丫頭,你若敢砸,老漢我撞死在你面前!」

劉景祥嗓子都喊破了,可見是動了真格,劉青鸞高舉玉瓶,砸也不是,放也不是,眼淚不爭氣地從面頰滾落。

劉彩鳳輕嘆了一聲,上前將妹妹高舉的雙手拉下,玉瓶放回托盤,攬住妹妹,柔聲道:「青鸞,你有什么委屈,說與姐姐聽。」

「姐——」劉青鸞伏在姐姐肩頭,失聲痛哭。

劉瑾擺手命下人退出,冷聲道:「既然不願砸了,便說清楚究竟怎生回事。」

「還有什么可說的,姐姐被人欺負了唄!」劉二漢籠著袖子,不陰不陽道。

「要你多嘴!」劉青鸞回身怒叱。

就知道沖我來,冤有頭債有主,有能耐找打你的人去啊!劉二漢撇了撇嘴,礙於往日淫威,憋在心里沒敢還口。

「哦?」劉瑾皺眉,凝目看清劉青鸞側臉上的五個清晰指印,厲喝道:「哪個干的?」

劉青鸞抽泣一聲,恨恨道:「丁壽。」

「壽哥兒?」劉瑾有些不信,「他為何打你?」

哎呦,真是冤家路窄啊,劉二漢耳朵一下支棱起來。

「袒護他的女人們唄。」劉青鸞哽咽道。

「青鸞,不要詆毀丁大人清譽。」劉彩鳳嗔怪了妹妹一句,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愁悶。

「誰詆毀他啦?我去白……白公子家中,找那個想害二叔的賤人報仇,那丁壽橫加阻攔,還打了我一耳光……」劉青鸞將滿腹委屈都吐了出來。

劉瑾聽後嘿然,劉二漢立時湊了上來,「二叔,那姓丁的包庇凶手,辱打二姐,分明沒將您放在眼里,斷不能輕饒了他。」

「二漢!」劉彩鳳斥了兄弟一句,星眸微轉,「二叔,丁大人溫文儒雅,謙遜有禮,其中定有什么誤會。」

劉景祥連連點頭認同,「是啊是啊,丁大人對我們一家畢竟有救命之恩,我看……這事就算了吧!」

「算了?那丁壽已然騎在我們劉家人頭上了,不好好收拾一頓,下次怕就直接拉屎了!」劉二漢不依叫嚷。

「二漢說的是,恩是恩,仇是仇,師父曾教導過我,行走江湖,一定要恩怨分明!」劉青鸞難得與弟弟意見一致。

「二叔,這件事要三思……」

「好啦。」劉彩鳳還要勸解,遭劉瑾打斷,「事情我知道了,青鸞你隨我來。」

漫步在劉府花園中,劉瑾觀賞著院中景致,一言不發,劉青鸞牽著衣角,尾隨而行。

「二叔!」劉青鸞終於沉不住氣。

「想怎么處置他?」劉瑾淡淡道。

劉青鸞摸著仍舊火辣紅腫的臉頰,恨聲道:「我……我要殺了他!」

「殺了誰?」劉瑾回身。

「丁壽啊!」劉青鸞莫名其妙。

「你不是替我去報仇的么?那個玉堂春就不管了?」劉瑾微笑。

「我……」劉青鸞適才的確將那女子拋到了腦後,此時想起那個絕色麗人,立即道:「對,還有那個青樓女子,也一並殺了!」

劉瑾挑眉:「彩鳳說丁壽罪不至死啊?」

劉青鸞抿著嘴,不屑道:「姐姐是被他迷惑了,那個小賊好色無行,哪有她說得那般好!」

「那你說的,可就一定是真的?」劉瑾凝視侄女,緩緩問道。

「我……」劉青鸞心中一陣發虛,兀自嘴硬道:「自然是真的,千真萬確。」

「好,那你便告訴我,你去小川家中尋玉堂春,可真就是完完全全為給二叔尋仇?」

「如果玉堂春不是安排在小川家中,你是否還會對她,甚或對丁壽,有如此濃烈恨意?」

「我……」

劉青鸞張口欲言,劉瑾擺手阻止,喟嘆道:「青鸞,二叔自幼進宮,無兒無女,心中早將你們當成了親生骨肉,斷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白受委屈,你今日便對二叔說句實話,只要你道聲『是』,莫說壽哥兒,就是天王老子,二叔也滅他滿門,為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