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94)(2 / 2)

「小人見過老爺。」梁洪上來請安。

「罷了,是戴賢坦有事?」劉瑾問道。

一聽劉瑾這稱呼,丁壽便道不妙,自己適才那番話還是沒打動老太監,那梁洪悶頭道:「求老爺開恩,容小人回府當差。」

「哦?卻是為何?莫非新主人不要你了?」劉瑾攢眉道。

「是小人實受不得苦了……」梁洪將戴大賓任意鞭打責罵他們一干人的事哭訴出來,這本是他親身經歷,時間地點前後因果一清二楚,說到傷心處更是放聲悲慟。

梁洪說完自己遭遇,又抹著眼淚道:「姑爺他如此對待小人等,分明是沒將咱劉府人放在眼里,大小姐過門之後,還不知要受什么苦楚,可憐誒……」

「夠了!」劉瑾一聲厲喝,嚇得梁洪癱坐地上,戲台上一眾優伶也不曉得發生何事,俱都倉皇跪倒。

「不干你們的事,接著唱。」白少川折扇指著台上人道。

台上眾人面面相覷,還是小心起身,咿咿呀呀繼續演了下去。

陣陣管弦吟唱聲中,劉瑾目光陰冷地看著梁洪,「身為奴婢,主家鞭打你幾下便到人前訴苦,甚至不惜揭家主私隱,此等無義之徒,真個主家蒙難,還不知會做出何等背主的混賬事來,留你何用!來人……」

「老爺饒命!丁大人救命啊!」梁洪嚇得面色如土,磕頭求饒。

丁壽硬著頭皮道:「公公息怒,梁洪也是不忘舊主,替彩鳳小姐憂心,實乃一番好意呀,如今看來,那戴寅仲言行不檢,為人輕薄,絕非是致遠大器!」

劉瑾龐眉微揚,「哥兒,你覺得我選戴大賓為彩鳳夫君,是圖他有什么來日前程么?」

「不不,小子絕無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劉瑾冷冷道。

「只是……」劉瑾對戴大賓一意維護,教丁壽有些拿不定主意使出最後一招。

「究竟因為什么?」劉瑾面色不豫。

娘的,老劉對自己選的這個女婿還挺中意,為了他還對二爺我使起臉子來了,一種失寵了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丁壽暗道一聲拼了,「只是那戴大賓薄情寡義,隱婚不報,欺瞞公公。」

「公公請看,這是坊間才刊刻而出的《正德戊辰科進士序齒錄》,其中戴大賓欄刊明:聘高氏、劉氏,這一夫聘二婦,簡直亘古未聞,貽笑天下!」

「他若不離原配,小姐過門之後,何以自處!他若停妻再娶,那高氏又作何安排!坊間人外明不知里暗,不曉是他負心薄幸,反道是劉府拆散人家姻緣,指摘非議,公公及小姐豈不冤枉!」

「況且戴寅仲這般恬然將二婦並列書在齒錄上,非但是沒有將原配放在心上,更是沒將彩鳳小姐放在眼中,這等無行輕佻之徒,將來還不知會做出什么禍事,累及家人……」

「好啦,不消說了。」劉瑾一口打斷。

丁壽還不死心,「公公,非是小子多嘴,這婚事大大不妥啊!」

「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壽哥兒,你看咱家可像是食言悔婚之人?」劉瑾瞥著丁壽問道。

「這……」丁壽一時無言以對。

「下去吧,今日咱家有些乏了。」劉瑾疲憊地搖了搖頭。

「小子告退。」

「丁大人……」梁洪可憐兮兮地巴望著。

「戲演完了,把他也帶走吧。」劉瑾忽然來了一句。

丁壽心中一震,低頭領著梁洪匆匆離去。

「真難為他費這么大心思……」劉瑾翻看著手中《齒錄》,淡然一笑。

抬眸見戲台上趙五娘已然安葬公婆,正待身背琵琶進京尋夫,劉瑾道:「小川!」

「屬下在。」白少川垂手肅立。

「咱家不做牛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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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府門外。

「大人,小的該怎么辦?」梁洪眼巴巴地望著陰著臉登上自家馬車的丁壽,一副苦相。

「你回戴大賓處繼續當差,有什么風吹草動的及時來報,」丁壽扔下這句話便進了車廂,眼看梁洪都要哭出來時,他又從車窗探出頭來:「跟著我丟不了你的飯碗,放心就是。」

「小人謝大人恩典。」梁洪這才算吃下顆定心丸,隨即期期艾艾道:「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當不當問?」

「有屁快放。」丁壽挑著窗簾,神色不耐。

「那姓戴的當真寫自己聘妻二人?」梁洪實在弄不明白,戴大賓雖然脾氣不好,行止放浪,可看著也不像是個彪子啊。

「他又不是傻鱉,當然不會這么寫,是我讓人在刻板上做的手腳。」丁壽說完這句話便撂下車簾,吩咐行車。

馬車轔轔,揚長而去,獨獨留下夜風中目瞪口呆的梁洪,張大嘴巴撟舌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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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月光淡淡,丁府內花木扶蘇,亭廊瀟灑,一片靜謐。

忽然一枚石子落在卵石甬路上,發出叮叮當當一串脆響,寧靜夜色之中顯得格外響亮。

「什么人?!」隨著幾聲怒喝,四五條人影從廊廡陰影中竄出,另有十余人手持連弩從茂密花叢中站出。

「沒人啊,是不是聽錯了?」一人納悶道。

「明明都聽見了聲響,怎會弄錯,奇怪……」另一人搔搔後腦,也琢磨不透。

「怎么回事?」杜星野領著一隊巡夜的校尉,聞聲趕了過來。

「師父,哦不,稟大人,」先前說話那人見杜星野面色一沉,急忙改口,「適才聽到這里有動靜,可卻沒見到人影,真是怪了。」

杜星野四周張望,不見有何異象,略帶埋怨道:「咱們護持府邸雖要加倍小心,可也不能草木皆兵,動輒這般舞刀弄劍的,萬一驚嚇到哪個女眷,如何向衛帥交待!」

眾人垂手受教,杜星野將手一擺,轉眼間各自潛藏無蹤,仿佛十余人從沒出現過。

杜星野對手下表現甚為滿意,帶著人手繼續巡綽,卻不知眾人交談之時,一道淡如煙嵐的黑影早已輕輕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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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穿堂過院,飄然落入一處寬敞大院,這院子位居府邸正中,迎面五間正房,庭軒宏構,歇山飛檐,顯是府邸主人正堂。

因前面一路明樁暗哨,黑影不敢掉以輕心,落地後未敢擅動,而是屏息凝神,施展功力側耳細聽,這傾聽之下,未曾聞得院里有人埋伏的氣息,反有一絲似哼似叫,似痛似泣的女子聲音,不絕如縷傳入耳內。

聲音聽來有些耳熟,黑影心中詫異,一路潛行至東梢窗下,暮春未過,窗格上依舊糊得窗紙,里面隱隱有光影透出,看不真切。

黑影用唾液暈濕了窗紙,輕輕點破,朝內望去……

只見靠山牆安置的一張大架子床上,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跪伏床前,背後尚有一名男子摟著她的細腰,女子俏臀緊貼著男人小腹,不住往後聳挺,依稀見到一根粗長肉棍,在女子圓臀挺聳時忽隱忽現,且還有一些液水在二人交合處不停滴落流淌。

忽然女子一陣急促呻吟,哼叫道:「不……不行了,妾身沒……沒力氣啦……容妾……妾身緩緩……啊啊……」

呻吟之聲突然轉為狂哼尖叫,雪白嬌軀一通猛扭劇顫,長發四散飛揚,女子螓首仰起,露出一副姣好玉容。

窗外黑影瞳孔一縮,恨恨道出三個字:「尹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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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苦心布置,老太監也沒個准話,丁壽今日心情十分不爽,連床笫間的事都懶得用力,擺好了姿勢讓女人自己動彈,心中仍舊思索著該怎樣才能壞了劉彩鳳的婚事。

正當二爺分神琢磨著要不要給戴大賓打悶棍下黑手時,『嘩啦』一聲,窗欞碎裂,一道黑影如鳥投林,射入房中。

全身赤裸的尹昌年失聲驚叫,待看清來人相貌,脫口呼道:「明淑!」

「你好生快活呀!」李明淑粉面含煞,冷笑連連:「本想來救你和懌兒,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

李明淑尾隨海蘭下山,她腳力比之快了許多,按說早便該到,可惜她卻無海蘭運氣碰到佟家商隊,她一異國女子,無路引關文,遇到雄關險隘,只得繞路避行,走了許多冤枉路,好不容易才到了大明天子腳下。

好在海蘭留書中說明要來京中尋找丁壽,李明淑不至大海撈針,且她也有私心要搭救李懌母子,稍作打聽,便知朝鮮逆臣母子囚禁於緹帥府中,正好一舉兩得,怎知夜探丁府,卻恰好撞見了二人丑事淫行。

「不,並非如此,我是為了懌兒。」尹昌年急口解釋,並掙扎要從床上爬起,怎奈纖腰一緊,她已無法動彈。

「誰讓你起來了?繼續動。」丁壽已從短暫驚愕中恢復鎮靜,往尹昌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打得她臀肉亂顫,毫無顧忌,似乎旁邊的李明淑不存在般。

「我……」尹昌年螓首回顧,略帶猶豫。

「嗯——」丁壽拖長鼻音,隱含不滿,尹昌年立時不敢怠慢,不顧李明淑在側,扭腰擺臀,又向後狂聳挺動起來。

「你……你們……無恥之尤!」李明淑不想自己持劍在側,二人還敢這般放盪宣淫。

尹昌年埋首不語,連日來丁壽為徹底抹掉她朝鮮大妃的羞恥之心,沒日沒夜與其縱欲歡好,床上地下,桌椅炕榻,只要興致來了,摁倒便干,數日間她連衣裙都沒穿上一件,連男人用飯之際,她也要當著一旁服侍的丫鬟仆婦的面,光溜溜跪在地上為其品簫吹管,此時莫說當著李明淑的面繼續交歡,就是讓她張開嘴承唾接尿,她這肉痰盂也只得仰頭從命,不敢稍有二話。

「明淑公主駕到,丁某本該降階遠迎,只是你也見了,在下身子不便,不妨坐下稍待片刻,哈哈……」丁壽一邊笑著,雙手將尹昌年屁股拍得啪啪作響,兩個臀瓣一片通紅。

「該死!」李明淑忍無可忍,一道劍光彷如匹練,直取丁壽咽喉。

丁壽只是表面隨意,實則一直小心提防,豈會讓她得手,劍光才起,他抱著尹昌年兩腿一彈,倏地一聲,二人連體從床頂穿出。

李明淑一擊不中,縱身追上,劍光如影隨形,直趨丁壽要害。

丁壽施展天魔迷蹤步,任你劍氣縱橫,他只躲不攻,雖然懷中還抱著一人,但身法詭譎,毫無遲滯之象,李明淑雖然劍法凌厲,依舊奈何他不得。

「殿下即便遠來是客,可這兵戈相向,實非為客之道,莫非是怪丁某只顧大妃快活,有招待不周之處?」丁壽身形飄忽,胯下碩大分身還頂在尹昌年穴腔深處,隨著他步法漂移,在女人桃源洞中進進出出,紅色嫩肉翻進翻出,肏得她水汁四濺,吁吁嬌喘。

適才遠觀還好,如今二人相斗,近在咫尺,男人赤身裸體的淫褻丑態看在李明淑眼中一清二楚,讓她又羞又怒,血涌頂門,一陣心浮氣躁,奕劍術最重心性修為,唯有平心靜氣,才可料敵機先,將奕劍術威力盡數施展,她這年余來黑水神宮養傷,本是功力大漲,可如今她心境不穩,劍法大打折扣,丁壽始終將尹昌年抱在懷中,也讓她投鼠忌器,許多殺招不敢使出,她雖惱尹昌年屈身侍敵,但畢竟彼此

相交數十年,怎忍心讓她死在自己劍下。

李明淑種種表現,丁壽看在眼底,更是得意,輕輕捏著尹昌年一粒乳珠,邪笑道:「客人惱怒,卻是不好,不如大妃退位讓賢,教明淑公主也快活一番如何?」

尹昌年也曉得他二人在生死相斗,不敢出聲擾亂李明淑心神,噤聲強忍胸前快感,閉口不言。

丁壽嘿嘿冷笑,抱著纖腰的兩手猛地向下一沉,整個肉柱狠狠摜入嬌軀深處,插得尹昌年驚聲尖叫。

「無恥惡賊,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李明淑怒聲嬌叱,一劍緊似一劍。

丁壽閃轉騰挪,趨讓躲避,口中不忘調笑:「殿下不知,大妃身在福中,快活得很吶!」

說著丁壽暗運天精魔道,馬眼中絲絲天魔真氣融入花心,尹昌年痛聲才落,又忍不住斷斷續續呢喃呻吟,這般又痛又暢的交替折磨下,尹昌年終於堅持不住,淚水簌簌落下,低聲抽泣。

「有本事放開她,我二人決一死戰!」李明淑一劍疾揮,美目圓睜,嬌聲怒喝。

丁壽眼中厲芒閃動,「好,某這便放了她。」說罷裹著腰肢的雙手向前一送,頎長嬌軀在尹昌年驚呼聲中向著李明淑劍鋒迎去。

李明淑不想丁壽竟然無恥到用尹昌年擋劍,好在她劍法通玄,收放自如,劍至中途反手撤劍,單臂一圈,將人抱在了懷中。

可也就這須臾耽擱,丁壽閃步搶入中宮,高大身軀左轉右閃,連封了李明淑七處大穴。

『當啷』,寶劍墜地,李明淑木然佇立。

「哈哈……」丁壽飄然轉至她面前,將赤裸的尹昌年重新抱進懷中,撫著自己肩頭傷痕笑道:「想不到吧公主殿下,當年一劍之賜,今日丁某終於有了報償之機……」

注:(戴)大賓莆田人,少有文名,甫二十登第。初聘高氏,未娶,(劉)瑾欲納為侄婿,於是仆從鞍馬衣服之類,極其侈靡。大賓偃然自居,意氣揚揚,復縱酒不檢。瑾薄之,常笑曰:「我不可做牛丞相。」(明陳弘謨《繼世紀聞》)

正德戊辰秋,探花莆田戴大賓寅仲,原聘高氏,太監劉瑾強以兄女字之。《齒錄》刊:聘高氏、劉氏。(明末談遷《棗林雜俎》)

不管劉瑾是不是強納戴大賓為婿,這哥們敢在同年《齒錄》上寫倆老婆,也是夠彪悍的,也不知道他是自覺運氣好,還是認為劉瑾脾氣好。

順帶說一下明代的同年錄,和《進士登科錄》不同,後者是由禮部刊刻,進呈御覽,公布天下,相對內容也簡化得多,而同年錄這是由私人刊刻,通常是同榜中的某人發起,大家湊錢刊刻的,按照年齡大小排列該科進士名單,稱為『齒錄』,或者兼顧籍貫和年齡,稱作『方齒錄』或『同年便覽錄』,里面內容也記載得更加詳細,從主考名銜、房考、門生名單、諸省分區名單、進士家狀,按年齡大小依次排列,且每隔幾年就重新刊刻,將同榜進士的任官履歷也加進去,又成了《履歷便覽》,其根本類似後世的同學錄,實際上即便在清末廢除科舉制度後,同年錄的名字仍舊被繼續沿用,比如《第一屆高等考試同年錄》、《高等文官考試同年錄》、《人事行政人員同年錄》等等。

論及溯源,作為私錄的「齒錄」,早在漢代就已發端,但真正科舉意義上的同年錄則產生於科舉制度確立後的唐代,並為後代所沿襲,不過宋代同年小錄與明代以後出現的同年錄、序齒錄等還有所不同,宋代是按甲第名次排列,實際上就是進士登科錄,當時的登科錄與同年錄合而為一,而明代初期崇尚簡約且有黨社之禁,新科進士也沒有同年私會,更談不上編刊同年錄,流傳後世的同年錄該是出現在明代中期,按弘治末吳寬《弘治壬戌進士同年會錄序》載『凡為會必書其人大略與所授官,刻之為《小錄》,亦近例也』來看,十有八九明代的進士同年錄產生於小皇帝爸爸在位的時候,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原本作為『通家修好』的師生通訊錄,漸漸淪為了結黨營私的工具,座主師生及同年之間相互援引提攜,倚勢為群,樹黨為朋,終於玩出了《東林登科錄》,從某方面來說,朱祐樘當真稱得上『福蔭子孫』,『澤被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