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6|第三十七章 難消難了(2 / 2)

朕本紅妝 央央 2372 字 2021-10-26

胡亂想著,說服著自己,心情漸漸平復,踩著積雪慢慢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遠遠望見山洞里透出的火光,秦驚羽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看著前方橫卧在地的人影,兀自遲疑。

看樣子,他是跟著她追出來了,怕是體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

一念及此,她走上前去,輕輕搖著他的手臂:蕭焰,蕭焰,蕭焰

搖了許久,也不見他醒轉,她只好加重力道,拍打著他的面頰:蕭焰,你醒醒,醒醒

片刻,他徐徐睜眼,看到她清晰呈現的身影,沒有半分怔愣,而是唇角上揚,笑得滿足: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秦驚羽甩手將他摜在地上,起身要走,衣擺卻被他輕輕拉住:陪我一會,好嗎

他仰著頭,頸項上的血痕已經干凝,從她的角度正好看得真切,就像是一點嫣紅的朱砂,閃著刺眼的光。

她咬了咬唇,冷著臉一屁股坐下去,卻見他動了動身軀,雙手枕在後頸下,保持著仰躺的姿勢,靜靜望著遙遠的天際。

夜色深濃,卻有顆顆星子點綴在天幕上,宛如晶瑩的寶石,隔得那么遠,又似離得那么近,星光輝映,雪峰聳立,一切如幻如真。

真美啊。他忽然嘆道。

秦驚羽冷哼一聲沒說話,卻聽得他又道:你知道么,躺在這星空之下,看雪山巍峨,天地寬廣,覺得自己實在渺小,這數載隱忍,數載圖謀,終又得到了什么

恭喜你,看破紅塵,境界高升了。秦驚羽冷笑。

蕭焰並不在意她的嘲諷,低沉道:亂世稱霸,兩國相爭,從來就是不乏白骨鮮血,你殺了我多少將士,我滅了你多少百姓,這筆賬哪里算得清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如化干戈為玉帛,我們一起努力,大夏南越卸下宿怨,重修舊好,如何

秦驚羽答得干脆:沒問題,拿蕭冥的人頭來換

蕭焰看著她,幽幽嘆氣:殿下,你站在我南越的立場想想,我大哥在其位謀其事,不過是手段凶狠了些,何錯之有

秦驚羽笑聲尖銳:我不管他有錯沒錯,他殺了我的人,就該抵命

蕭焰眼神一黯,低道:難道真的無法調解,這仇恨只能一代代延續下去

秦驚羽冷然一笑:那是自然,此仇不報,我秦驚羽誓不為人

殿下

國恨家仇,不是蕭二殿下想得那么簡單秦驚羽扯了扯唇角,對他一揚拳頭,若是不想再挨揍,就給我閉嘴。

蕭焰苦笑,半晌才道:別叫我蕭二殿下。

那叫你什么

叫蕭焰吧。

秦驚羽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著天邊閃爍的星辰。

如果可能,她也想過喜樂安寧的日子,不再有陰謀暗算,不再有腥風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這條復仇之路已經開始往前走,就必須義無反顧走下去,一日沒有手刃仇敵,她便一日不得心安,無顏面對那些長眠地下的怨靈。

又過幾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間,整夜朔風呼嘯,更是奇寒徹骨。

這一陣都是靠秦驚羽去冰河邊上采集苔蘚過活,那礁石上的苔蘚已經被她刮盡,等到最後一塊苔蘚吃完,便是徹底斷食了。

枯枝也是愈發難尋,白天不敢再點火,就在洞口曬曬太陽,稍微活動下身子,到了晚上,就點起一個小得可憐的火堆,靠著微弱的火光,驅寒入睡。

這天夜里,秦驚羽睡得頗不安穩,一整天都沒吃什么東西,肚子里空盪盪的,餓得心慌。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洞口的細微聲響驚醒,那好像是蕭焰的低吟聲。

自從那日兩人溝通失敗之後,彼此一直沒怎么說話,目光偶爾相觸,她也立即避開。

她感覺得到他的眼神長時間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糾結纏綿,但是那又如何,她姓秦,他姓蕭,他們始終是敵對的雙方,就算此時共同患難,相依為命,但終究改變不了彼此的立場與身份

她不能被他蠱惑,只能硬起心腸,不理不問。

秦驚羽閉上眼,翻過身去,但那低低的聲響回盪在空寂的山洞里,帶著微微的壓抑,一聲一聲撩撥著她的心。

半夜鬼叫什么你還讓不讓人睡覺呢她忍無可忍,低吼。

蕭焰恍若未聞,仍是低吟著,聽起來甚是痛苦。

她無奈起身,裹緊衣袍走過去,聽得他分明在喊:殿下,別跳不要跳求你不要跳

那種從胸腔肺腑之中滿溢而出的懊悔與悲憤,近乎心碎的哀鳴,卻令人神魂俱慟,無不為之同傷。

秦驚羽有些怔愣,只覺得心頭不知被什么刺了下,竟有微微的疼。

他在叫殿下,那么,他叫的可是她

求你,不要跳,不要跳,不要他攥著拳,雙目緊閉,用力搖頭,明明睡得昏沉,卻叫得如此大聲,顯然是在做著噩夢。

她眼尖,在看到他額上冷汗的同時,也看到他眼角滴落的一點晶瑩。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究竟是怎樣深刻執著的記憶,才有如此無休無止的凄厲低吟

秦驚羽揉了揉額頭,實在想不到,自己失足摔下石梁的一幕,會被他記得這樣深,明明都平安無事了,還這樣呼天搶地,哀嚎不斷。

好了,我不跳,不跳了還不行嗎她低低保證著,想要制止他,不想卻摸到一掌火熱

老天,他在發燒

手指撫上他的額頭,只覺得一片滾燙,不僅是額頭,還有臉頰,頸項,胸膛都是燙得嚇人

她呆了呆,想到他腿上的舊疾,想到他在冰河里添的新傷,想到他頸項的血痕,想到他從高處毫無保護的墜下,想到他靠坐洞壁的虛弱,想到他雪地爬行的艱辛,還有最近幾日低頭垂眸默然無語的沉靜

他,畢竟不是鐵打的,宿疾在身,又屢屢受創,早就撐不住了,而她,竟絲毫不察

見慣了光鮮亮麗的他,豐神俊朗的他,腹黑內斂的他,卻從來沒見過卑微至此的他,孤獨無助的他,奄奄一息的他

秦驚羽跪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微微起伏的男子身軀,他的呼吸聲斷斷續續,不再綿長,而是變得細微而急促,在這寒冷刺骨的夜里,缺醫少葯之地,他舊傷未愈,高熱不止,若不采取救治措施,必定凶多吉少。

仇人親弟,命懸一線。

救,還是不救

殿下,別跳,不要跳他聲音沙啞,無意識低吟著,手掌在半空揮舞,忽然抓到她的手,死死握住不放。

秦驚羽渾身一震,卻掙脫不得。

心頭那根緊綳的弦被生生扯斷,有些壓抑已久的東西如同潰堤的洪水,洶涌而出,泛濫成災

蕭焰我該拿你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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