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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妾生涯 衛何旱 3462 字 2021-10-26

實情如此,蒼天為證。他問心無愧地手指天花板。

這是不可能的

我也有種做夢的感覺。他深情地凝視我:青絹,可這偏偏就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是這種人,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這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呀我揪著他:我的人品你還不知道嗎你胡說的對不對你怎么可以這樣污蔑我,怎么可以

別這樣,青絹,別這樣,說好要冷靜的,別想不開呀。他摟住我: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你這樣又有什么用,別折磨自己了,接受現實吧,其實沒有什么,我不會介意的呀。

我不信,我不信我掙開他,掩面而泣:假話,都是假話,我不信我會如此不堪。

人之常情嘛。他微笑著安慰我:你若還抹不開臉,下次我也醉一回,讓你看看我的丑態,不就扯平了。

可是我真的不會做出那種下流事啊

嘖嘖。他搖頭:原來你還沒有接受,看來只能用時間來解決了。

我找到了床尾的衣服,迅速穿上,得意地瞪了他一眼:時間有個屁用,反正我不信,就是不信,你編的,就是編的。

欲蓋彌彰,你以為銷毀證據我就拿你沒轍他掃視我的衣衫,滿臉不屑。

有什么招數,盡管使出來吧。我握拳:見招拆招,遇鬼打鬼。

小心鍾馗啊,尤其是你面前的,遲早拆穿你這偽神的真面目。

哼我一聲道盡所有鄙視。

這幾天多雨,天總陰沉著,雨又偏偏不大,細密地,時落時停地地潤濕著大地。雨天不便出門,我又不愛出門,得閑便坐在廊下做針線。

說來慚愧,我的針線和我的人一樣,馬馬乎乎處於過得去的邊緣,乍看不錯,仔細一觀,細節很有問題。我向安朝表示過,也請他別讓我現世,可他不聽,執意 讓我親手做他的貼身衣物,還說賢惠的女人都這樣,我推托說明我沒把整顆心給他。丫的,我人都是他的了,還折騰這些無聊玩意干嘛。

這件事告訴我,原來男人也有虛榮心。可女人虛榮緣於炫耀,他能向誰炫耀沒事扒開外衣,把貼身內衣給人看:你們看,我女人做的即使不被人說成弱智,也是幼稚。男人的心思真是比女人還難以揣摩啊。

正想著,身後一陣輕微而跳躍的腳步聲,這當然是孩子發出的,我將做了一半的針線收進小籮筐,回頭,果然是辰兒,他轉過回廊,與我對視一眼,迅速從我身旁走過。

如果我是他母親,他自然無須這樣,如果是名正言順的後母,忌憚還來不及,也不會視若無睹,可我連正經名分也無,加之我從未對他板著臉,他一向連看都懶得看我。

乳母在後頭追著:小爺慢點走,地滑,小心跌著。看到我,連忙問候,一邊喚辰兒:怎么人也不叫,沒規矩你爹不喜歡你。

小孩兒,隨他罷。我收拾著要走。

乳母似乎很是歉然,事實上她只要看到我都是這種神情,怕我介意,也怕我向安朝告狀。辰兒畢竟是她奶大的,她理應護著他。

您是慈善人,從未為難下人,辰兒小,不懂事,我們卻看得分明,他親娘不在跟前,您多費心。

哪里的話。這乳母算盡職盡責,也不糊塗,我樂意和她多說幾句。

她躊躇一下,道:有件事,早上辰兒的先生走了,爺問起來,您看在孩子年幼,好歹幫著說兩句。

怎么走了

這位小爺的脾氣您還不知道不喜歡的人一概不理,先生對他自然要求嚴格,他又是個不專心的,坐在那里也不頑皮,也不說話,不知道想什么心思,一個上 午往往一點進展也無,長此以往,先生難免苛刻,他倒好,人家說什么全當沒聽見,看大活人和看死物一樣,今早又跟先生倔上了,任人家在那氣得什么樣,完全無 動於衷,先生一怒之下便收拾行李回鄉,聲稱無論如何也教不起小爺。

這也過分了些,這孩子怎不考慮後果,他爹脾氣一上來,哪管是不是親兒子,照樣要罰,上回跪了半日,我勸爺還把我數落一頓,說我管教不嚴,婦人之仁。不是我說不說好話的問題,關鍵在他,明知捅婁子還照做不誤,多少回幫得過來

他以前不是這樣,見到的都說他懂事,您看在孩子沒娘的份上

我連忙制止,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這一說便沒完了,其實我也不會不護著他,多少次都不成問題,一看見他,我就有種歉意,說不清楚為何,總之辛酸無數。

晚上安朝沒回來,讓人帶話,說是御書房連夜議事,正合我意,大概也正合闖禍的小安辰的意。唯一令小安辰不快的是奶娘要走,她丈夫病了,她得回去張羅,傍晚便請假回家。

我對撅著嘴的辰兒道:晚上你就睡我這里吧,你爹也不回來,我們做個伴。

不要。

男子漢我笑道:好罷,不勉強你。

夜里,有別於白天,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一聲接一聲,像有人拿天幕作鼓,不斷捶擊,熟睡中的人能被它嚇得驟然驚醒,余悸不止,我從床上坐起, 一時也有點兒心跳加速。記得小時侯十分懼怕這種天氣,一到下雨便會捂住耳朵,把頭扎進被褥里,不喊,因為怕丟臉,越是孩子越怕丟臉。

孩子嗯辰兒

這樣的雷電交加,他一定嚇壞了,一定也不喊人,那要有多驚惶不安我披衣下床,越想越不放心,來到隔壁,卻見床上空著,咦,人呢原地轉一圈,只見門後有只半露出來的小胳膊,松一口氣:辰兒,來,過來。

辰兒的頭從門後伸出來,見是我,遲疑了一下,到底抗拒不了眼前一個大活人的誘惑,從門後出來,眼巴巴地看著我。

一定是嚇得跑下床,又不好意思叫人,左右為難,發現來了人,躲在門後,這別扭的可憐孩子,我一把抱起他,用身體焐熱懷里的冰冷,搖晃幾下:好了,別怕。懷里的小人掙了兩下,便不動了,小手扶住我的肩頭,像墜崖者抓住樹根石塊,我的肩甚至有些發痛。

過去了,沒有聲音了,好了好了我低頭看向辰兒,以為他睡著了,沒想到遇上一雙烏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視我,我微笑:困了嗎,睡吧,去我的房間睡,嗯他看我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我抱他回去,展開被褥將他放了進去,一面拍著他:睡吧,睡吧。

你不走嗎小心翼翼的聲音,小心翼翼的人。

我心頭一熱:我就在這兒陪你,不走,不走。

他又看了我許久,不放心與陌生感混合的目光,仿佛兩種情緒在搏斗,搏斗得累了,眼皮眨的次數多了,漸漸閉上,睡熟。

母愛泛濫是什么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吧,讓人想哭,充滿幸福的感傷。

我這種年紀的女人,真該要個孩子,條件達不到,心境卻到了,對所有弱小生命不由自主溢出母愛,要是有個自己的孩子,該有多好,可是安朝不能給我,他甚 至連個名分也不能給,恍惚中我記起紫綃的話,總要有一個的,名份與情份,我選的是名份,可事與願違,到頭來,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擁有。

缺憾是人生的主題吧

初夏,春寒料峭的尾巴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夏天的氣息伴隨著蠢蠢欲動的燥熱,悄無聲息地包圍著人,這個美麗而浮動的季節,卻是個不安全的季節至少對病情加重的太子妃來說。

安朝讓我有空去照看照看,其實我不想去,畢竟我們不熟而且沒多大用處,勸她的人海了去了,可她的病情完全沒有好轉,說到底只是個孩子,她自己也知道只是個孩子,她說過,她知道,可身子已不由心境控制,太子妃當時嘆著氣說,壽數盡了,老天不讓活,有什么辦法。

她躺在床上,瘦得只剩副骨頭架子,臉色蠟黃,自言自語:才活了沒多久,這就要死了,真不甘心你在這兒做什么走吧,我不想你看我,看我怎么死的嗎

歸根結底,我們不是沒有敵意,安朝在我房中安寢時,獨守空房的她,未必沒有恨意。她沒為難過我,我也著實感激,甚至於她突然坐起來,指著我說:你怎 么還不走想聽我說我有多嫉妒嗎我沒有多言,也就訕訕地離開了。現在的安朝,對誰都失去信任,他怕人害他,也怕人害太子妃,他只許我去看望,可他從不 想我是否願意去。

路過花園,見辰兒在和小廝們玩耍,離得近,他也看見了我,我便朝他笑了笑,小家伙頓時把頭扭了過去,裝做未見,繼續游戲。

自從那晚我哄他入睡,他只要見了我,便第一時間移開目光,仿佛一個人對待他失敗的歷史,否認,無視,掩蓋,最後痛恨。辰兒不喜歡我這個替代了他母親的人,同時厭惡這個在他至高無上的父親周圍頻頻出現的女人,他不敢抗議,但他能鄙視,並且在摸清我不會告狀的事實後。

過早成熟的孩子總是令人心生畏懼,你潛意識當他是孩子,可他有顆成年人的心,你知道草木皆兵很可笑,但他確實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盯住你。

也許草木皆兵真的很可笑,最近我受安朝影響太深,他出門帶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而且雇了武林高手暗中保護,只差沒在每頓飯前銀針試毒。出入太子府的官員也多了幾倍,通常都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由轎子抬來,快天亮時又無聲無息地被抬走,跟皇帝幸妃似的。

所以安朝過了小半個月,才騰出手來處理辰兒氣走師傅的事。

他聽完家人的敘述,立即就把桌子一拍:把小畜生叫來

人家又沒禍害黃花閨女,干嘛一口一個小畜生。我推推他:消消火,多大的事啊,別把他嚇著,以後見你就躲,豈不是越來越生分

你這是因小失大他橫我一眼:你不好管,我來管,一別待著,別插手。

你才是因小失大。我嘀咕,你才一邊待著呢,跟打發要飯的似的:今天別動手打他,行嗎,我跟他才有些起色,他總算不正眼也不看我我忙停下,壞了,說漏嘴了。

他平時正眼也不看你嗎安朝的臉色很鍋底。

我笑道:現在不了,他對我可尊敬呢。

哦他懷疑地看著我:我都不知道該不該信你了,你到底有多少事瞞著我

我能瞞你什么呀。我攤手。

他哼了一聲,問:她今天怎樣

老樣子。我回憶那張干瘦的臉,昔日嬌好容顏一去不回,想想就讓人覺得,人活一世,有什么好爭的,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別人的鄙視耗費掉我的精力,然後回首一望,嘩,這就活完了,多不值:太醫建議准備後事。

什么他一驚。

你也知道反正都一樣。我嘆息:也就是這個月吧,病人一般熬不過夏天,何況今年一看就熱得出奇。

沒告訴她吧他一直知道,只是接受不了。

我有那么傻么。我苦笑:都說我們不和,真奇怪,我們從前攏共只見過一面。我難道不想她多活些時日

我又沒說什么。他捏了捏我的指尖。

人還沒走我就提起後事,終究我怕你疑心。我反捏他的手指:我多心,行了吧。

他有些失落:你到現在還對我不放心。

怕你又說我妄想啊,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啊,飛上枝頭啊本來是開玩笑,不知不覺觸動往事,記憶中他的確這么說過,所以越說越當真,越來越傷感。

原來你這么記仇。他吃驚地看著我。

你也記得。我笑:還說我。

辰兒怎么還沒來,玩昏了頭么他忽而皺眉,往門外看。

別叫他來了。我貼住他後背,環住他的腰,輕聲:你說把他交給我管教,我也付出不少心思,不想半途而廢,你就別插手了嘛。再說,你一打他,我就想起許荷,心里怪難受的。

你這叫溺愛,不叫管教。

那我從明天開始管教,還不行么。

他想了一會兒:好罷,反正你不行,我再親自上陣。

你對我就這么沒信心我哈他癢:我要懲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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