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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妾生涯 衛何旱 2724 字 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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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我想上天還是眷顧我的,十年前,毀了我無憂無慮的生活,十年後,又給了我甜甜蜜蜜的日子,這中間,酸甜苦辣,百味聚積,嘗遍人世滋味,風水輪轉,登高跌下,看盡人間百態。

我想我是充實的。這當然要感謝安朝,沒有他,我恐怕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甚知曉。有時我甚至覺得認識他是一生最大的收獲。

我如今,算是無所求了吧我依偎著他,傻笑。

第一次發現你真容易滿足。

難得的抒情,不能被他的挖苦攪亂了,我恍若未聞,感慨:白天太過美好,有時真擔心晚上一覺睡去,不再醒來。

你就因為這個到現在都不睡

睡,睡,這就睡了。我喃喃地閉上眼睛。

一直以為夢里一定比現實美好,夢是軟的,現實是硬的,夢是甜的,現實就是苦的。我愛做夢,那是另一個繁華的世界,自由無限,你可以做任何事,快樂無限,因為只要不醒來,它都是真實的。

今天的夢是我所喜,漫天的塵砂,昏黃的天色,破舊的屋子。人也不精神,那一身寒磣的裝束,灰仆仆的面色,一看就是一副倒霉相良州,我的良州。

太子府的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曲意逢迎,卻仍是落到眼睜睜看別人過好日子,自己要死不活的地步。良州的我,與那個亦愛亦恨的男人共患難,他還原了 本來面貌,不再是太子,只是個男人,生活不如意,窮困潦倒的男人。我無須對他展示永恆笑臉,無須在床上也花盡心思討好,不得盡歡,更無須羨慕別人有孩子, 而我孤身一人。我有丈夫,他屬於我一人,有孩子,他屬於我們倆人。我不高興,可以對男人發火,一切因他的失敗帶來,所以他只能受著;他心情也不好,所以他 也經常發脾氣,可我不怕,我可以不怕了,我們站在同一高度,審視對方,然後發現還吵個什么勁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高明到哪去。

真是段好日子,我真舍不得走,坐在從前最愛坐的石凳上,撫摩那風,那砂。

我要忘了你了。辰兒緩緩走來,卻是長大的樣子。

每每見到他,我的心都會有所牽動。我問:為什么

他會殺了你。辰兒蹲下,眼里柔柔的光,像春日融化的湖水:我不能害死你,我希望你幸福。

你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昨天不怪你我嘆道:怪命。

他伸手,撫摩我掉落的碎發,動作像眼神一樣柔和:可我怎么能忘記你

辰兒,我並不像你想象中那樣好。我心中苦意泛濫,悠悠道:你是愛上自己的幻想。

他看著我,微微苦笑: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人沒有幻想,該多么枯澀。

人要怎么活,怕是用無答案的問題。有人說做人應該成功,於是很多人一起擠向山頂,以求有所作為。有人說,快樂是人生最大的追求,於是不爬山的那些人, 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他們的山,不在眼前,而在心中。到底怎樣才算成功使自己滿意,算成功的標准嗎可人永遠不會滿足,山上的人不快樂,他們看著心中有 山的人,只覺羨慕。心中有山的人呢他們有時,也會羨慕登高者吧人生,互相看來看去,就這么看過去了。

我要成親了。辰兒輕輕地道。

啊心口一陣窒息,水紋一般,頓時盪遍全身。這就是心痛吧

我要做太子。他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道:沒有不成親的太子,對不起,對不起青絹。

我的心涼了大半,他要登高,他不要心中那座山。可我有什么資格怪他

曾經我覺得,只要有你,做什么都無所謂,所以我沒有女人,一個女人也沒有。他轉開目光,不再看我:可我要忘了你,這樣,我會活得不快樂只能做太子,做太子,我能稍稍快樂一點兒。

我淚如雨下,撫著他的臉,還有什么可說如果他能快樂,我該加粗他的快樂:去吧,去吧。

可我怎么才能忘記你他笑著,身形在我面前漸漸變淡,最後消失,只余一句輕不可聞的慨嘆。

快樂快樂嗚嗚。我哭叫著醒來,眼前辰兒的笑容依舊清晰,卻怎么也觸摸不到。夢醒了,現實又回來了。臉上一片冰涼,一摸原來是淚。

怎么做夢也嗚安朝一下坐起來,抱頭:崩潰。

對不起,做了個美麗的噩夢。我別過頭,咽下流進嘴里的苦澀。

他扳過我的身子,迎著光看了看:咦,你哭了

我嘴硬:下雨了,屋頂漏水。

只有白天太傷心,晚上才會哭醒。他用袖子抹去我的淚:是我對你不夠好嗎

這個世界對我不好,而你對我很好,安朝。我伸出手,觸到他堅實的肩膀:安朝

他一笑,摸我的頭:乖。

夢境與現實的沖突,恐怕是人的痛苦之源。辰兒是一直以來深受其害,而我近來也是寢食難安。因為我幼稚,誰也想傷害,因為我求全,希望誰都快樂。這個想法本身就很可笑,所以變成誰都看似很快樂,只有我啞巴吃黃連,懷著一顆歉疚的心孤獨寂寞地活著。

雨季依然戀戀不舍,一大早就潤濕著人心。今年的雨水真多,是因為傷心人多么這雨啊下得人心里全是坑。

老婆,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安朝的頭探進來,身子還留在幔後。

我笑:越老越孩子氣。

辰兒同意成婚啦他本想買關子,卻是比誰都急不可待地說出來:你說,是不是這幾年咱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手一松,胭脂盒子滑落,清脆的響聲過後,殷紅的胭脂濺了一地,我回過神來,忙問:真的

東西在你手上怎么都留不住。他上前,查看了一下我的手,見沒受傷,搖頭:一年也不曉得打碎多少,真是敗家。

我醞釀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辰兒怎么突然答應成婚

我也奇怪,今早一過去,他就說要娶蘇徊的女兒。你記得那個蘇徊嗎那年咱們跟他提過,他還不樂意,沒想到今天點名要她。安朝滿臉喜氣,就像自己要娶媳婦似的。

提過。我喃喃,提過,在良州的時候,只提過一次,沒想到他一直記得,沒想到他一直記得我的話。

辦,要大辦安朝坐下,又站起,轉了好幾圈,復又坐下,撿到大骨頭的狗似,不知道把寶貝藏哪兒。

我奇道:你不是說對未來兒媳要求很高嗎

安朝眼都不眨,斷然道:他能同意就不錯了,過了這村沒這店

我隨便應了聲,便轉身去內間,倚在床柱上出神。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亦或,夢與現實,原本就是混淆不清,真假難辯。那么辰兒在夢里跟我說過的話呢真 想見他,當面問他,可已是不能,這一生,恐怕永無相對之日,這是距離嗎兩座屋子的距離,一段路程的距離,一個稱呼的距離,天南海北的距離

最大的距離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卻不知我愛你,而是知曉一切,卻對既定的現實無能為力。

操辦婚事,一向是女人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女人最愛三件事:當媽,做媒,張羅喜事。可今時不同往日,我是斷乎沒這心情,於是此項重擔就落在了安朝的身上,他也很樂意擔著,所以自始至終,最忙的是他,最樂和的也是他。

今秋十月,忙活了多日的喜事終於如期舉行,排場不必說,氣氛自然也不必說,看著身著喜服的辰兒,我百感交集,又看到美貌的太子妃,更是萬般滋味在心頭,最大的感觸就是她比我當年幸福多了。

如今這些孩子,真是叫人羨慕,比我們那時好上千百倍。你看蘇小姐,模樣同我當年不相上下,也就是小家碧玉式的清秀,個頭只比我高出一點,際遇啊那可真 的差太多,人家一嫁就是太子,一步就跨成個太子妃耶我呢當初是眼睜睜看著安朝娶女人,含酸帶怨,差點把自己折磨個半死,人啊,真是不能比,一比連自殺 的心都有。

我暗下決心,今晚一定要好好虐待一下安朝,誰叫他當初給我強灌了那么多酸水。

別吃那么多烤乳豬,一下吃那么多油膩的東西不好。安朝夾了幾根青菜給我:又不是年輕的時候,吃東西自己要注意,又怕胖,又管不住這張嘴,到頭來胖成球,又拼死拼活地減膘,餓得嘴都淌水,真是瞎折騰。

宴席上還管這管那,真煩,我回過神,拉下臉道:我什么時候餓得淌水啦你看見啦純屬造謠

我只是打個比方。

我依舊不悅,挑起青菜:我是兔子呀憑什么讓我吃草

他側目:你是狗啊,干嘛老啃骨頭

我就愛吃肉,就愛就愛大喜的日子還和我吵,真是煞風景,良好的心情和胃口都被破壞掉了。

再喜歡也要吃點別的來,吃個蛋。他夾了只鵪鶉蛋,放在我的碗里。

我怒:你才是蛋

他立刻變了臉,放下筷子:你到底想怎樣別人還不能對你好了,登鼻子就上臉。

我剛想還嘴,眼前突然多了一物,確切地說是人,不過我們一向當她是會活動的雕像。黃皇後掛著溫柔笑容,甜美地道:恭喜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