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1 / 2)

罪愛 完結 黑潔明 5834 字 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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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那是因為她背上的傷。

每當他躺在床上,午夜夢回時,他總會因惡夢而驚醒,卻再也不是因為舊時的夢魘,而是因為夢到自己不曾來得及救她,只能看著她在那黑暗的長廊,或在那骯臟的地牢,因為血流不止、傷口潰爛發炎高燒不退而死。

所以,他再次遠離了睡床,寧願睡在沙發或地板上。

他很久以前就學到了,睡得不舒服,夢就不會那么深,比較容易清醒過來。

火焰吞噬著柴火,將那些木頭燒得通紅,他看著它們,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上眼,讓那熱源包圍他始終覺得冰冷的身體。

但最近,即便生了火,他依然感覺像是永遠都不會再溫暖起來。

寒意,像是透進骨子里落地生根,再也不會離開。

不自覺的,他握住了脖頸上那條她送的項鏈,項鏈的墜子,不是什么高級的寶石,只是顆黑色的石頭,但它握在手中的感覺很好,是她陪親戚的小孩去海邊玩時撿的。

他記得那一天她拍了張照片給他,照片里陽光普照,藍天與大海連成一片,地上有著各色的石頭,她攤開了手掌,手心里放著的就是這顆石頭。

她將它撿了回家,在上面打了d,綁上皮繩送給他。

即便那一天他不在那里,也從來未曾到過那個地方,但恍惚中,他卻幾乎能聽到浪花拍打著石頭,聽見她的笑聲,聽見她呼喚他的名字。

然後忽然間,他驚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人還在木屋里,而屋子里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壁爐里的火仍在燒,但他依然覺得好冷好冷。

陽光、藍天、大海……還有她……都只是幻覺……

忽然之間,一切變得如此難以忍受,等到他發現時,他已經起身走上前,再一次的把那個在壁爐旁的東西c上了電源。

下一秒,它亮了起來,散發著五彩的光芒。

他坐在地板上看著它,感覺好了一點,真的好很多,而且這里更靠近壁爐,也比較溫暖。

他舍不得離開,所以繼續坐在那里,將毛毯拉緊,伸手調整上面的小東西,假裝自己還在那棟紐約的公寓,還生活在那七天的奇跡里。

他一直坐著看它,彩色的霓虹不斷變幻,看著那些繽紛的色彩,他終於能夠稍稍放松下來,裹著毛毯躺下,閉眼睡去。

遠遠的,女人下了車。

需要我陪你嗎?男人問。

她搖搖頭。

男人看著她,再次提議:你知道,你其實有別的選擇。

這話教她為之莞爾,不覺露出微笑,過去這些日子,不少人和她暗示或明示同樣的事情。

如果有需要,我會告訴你。她看著他溫柔的眼睛說。

男人朝她伸出手,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勤哥,謝謝你。她說。

不客氣。他笑著親吻她的額頭,然後放開手。

她又用力抱了他一下,才笑著轉身走入那條小路,穿過森林,朝目的地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男人輕輕再嘆口氣,然後開車離去,只是他剛開出一小段距離,就熄火停車,走入森林,爬上山坡,沒有多久,很快找到另外兩個男人。

即便雪仍在下,他們還是很快弄好了一個還算舒適的窩,這個地點視野良好,風景秀麗,能清楚看見下方的木屋。

那個比他還要高大的男人,把一杯熱飲遞給了他。

他將熱飲接過手,在男人身旁坐下,沒有多久,另一個女人從另一頭出現,看著他們三個,她好氣又好笑的問。

告訴我,如果不成你們打算怎么做?打昏拖回去?

三個男人很有默契的同時看著她,一起保持著沉默。

天啊,他們還真打算這么做!

女人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只能無言的跟著坐在一旁,盯著那不遠處的木屋看。

真是的,她希望那家伙識相一點,否則她真的不知道屠家父子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虧她以前還覺得大猩猩很誇張呢,現在看來,大猩猩真的明理多了,他了不起就是暴跳如雷的叫囂兩下而已,哪像身邊這三個。

這就是會叫的狗不會咬人,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吧?

這念頭讓她忍不住想笑,然後最高大的那個男人遞了熱飲給她,另一個給了她暖暖包,還有一個則給了她一排巧克力。

很快的,她的心情好轉起來。

不一會兒,平常最安靜的那個,掏出了一副撲克牌,那真的很好打發時間,尤其是她總是會贏的時候。

好吧,她想他們父子三人也不是那么瘋拄,大概只有一點點瘋狂而已。

她一邊和他們打牌一邊開口問:你們確實知道綁架是犯罪行為吧?

那不是綁架。發牌的那個男人頭也不抬,只用他粗嗄的聲音,淡淡道:我們只是帶他回家。

聞言,另外兩個男人都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胡扯。

女人輕斥一聲,可雖然這么說,她還是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白雪輕飄飄的落下,木屋的煙囪冒著白煙,玻璃窗內透著微光,看起來莫名溫暖。

斷斷續續下的雪,慢慢在地上堆積。

女人踩踏著白雪,在黑夜中前進,除了眼前木屋透出來的光亮,這附近沒有任何光源,也許她應該要打開手電筒,但她擔心會驚動屋里的男人。

因為緊張,她的手心有些汗濕,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看見自己從口鼻吐出來的氣息都化成氤氳的白煙。

好不容易,她桌到木屋前。

一輛小貨車停在屋外,下午她曾遠遠的用望遠鏡看他開著這輛車離開那間店。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沖過對街,將他給攔下來。

這男人下定了決心離開她,他滑溜得像條鰻魚,即便是在密閉的房間,她都不確定她能逮住他,在任何開放空間攔阻他更是件蠢事。

她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所以她等,耐著性子,等他回到這里,等天色暗下來,然後才過來。

縱然如此,她還是很緊張。

屋子里好安靜,安靜得像是沒有人在里面。

她聽不見丁點活動的聲音,她深吸口氣鎮定自己,他一定還在里面,白雪掩蓋了她前進的聲音,而幾分鍾前,她已經請阿震哥幫忙把他的監視保全系統都關掉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二哥幫忙復制的鑰匙,悄悄伸進門鎖里,用最慢的速度轉動,輕輕的,它響了一聲。

黑夜里,那輕響感覺好大聲,她不自覺屏息,害怕會驚動到他,但屋里還是沒傳出聲音。

她推開門,飛快閃身進去,無聲無息的把門關上。

屋子里,有木頭燃燒的味道,當她關上門轉過身來時,只看見一室的繽紛。

有那么一瞬間,她愣住了。

壁爐里的火靜靜的燃燒著,她知道他生了火,她看見煙囪冒著煙,但她沒料到其它的,沒料到那個在壁爐旁,不斷變幻閃爍,散發著五彩光芒的聖誕樹。

她壓著心口,震懾的看著眼前的景像。

那棵樹很小,是個塑料做的便宜貨,只有一百公分高,他把燈掛了上去,c上了電源,整個人裹著毛毯,側著身體,蜷縮在它前方。

他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的彩燈,但還是有許多彩燈的光芒散落映在牆上與天花板上。

她認得那棵樹,那是她在紐約買的,她不知道他將它帶了回來,還組裝起來,他明明對聖誕節很無感的,但他卻睡在那棵樹下。

各色的led燈,間錯交雜著熄滅再亮起,將一室點綴得色彩繽紛。

男人裹著毛毯躺在那里,背對著她,呼吸輕淺。

穿著靴子,她掏出手槍,悄無聲息的走過去,繞到他面前。

五彩的燈光灑落在他疲倦的臉龐。

他累了,她知道。

這該死的男人才剛剛飛越了大半個地球,潛入另一處豪宅作案。

她應該要痛揍他一頓的,她現在還是想,但這男人像個流浪的小孩一樣蜷縮在聖誕樹旁的悲慘模樣,真的讓她狠不下心來。

他瘦了,還剪了頭發,雖然這樣讓他的臉完全露了出來,但本來就有些棱角分明的臉龐,看來卻更加立體。

沙發旁的小幾上,有著吃剩的火腿罐頭和面包,那東西難吃得要命,對她來說那根本算不上是食物。

這男人明明很挑食的,而且他根本不缺錢,她不知他把自己搞得這么悲慘是為什么,長期吃那種難吃的東西,他不瘦才有鬼。

惱怒和心疼在心中交錯成復雜的情緒,最後她還是舉起槍對著他,張嘴叫喚他的名字。

傑克。

他幾乎在瞬間就清醒過來,沒有起身就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她沒給他機會,迅速抬腳踩住他拿匕首的手腕,那把匕首眼熟得很,還是她送他的,教她看了又氣又惱。

別動。她將槍口抵著他的腦袋,凶狠的說:你敢動試試看。

一看見她,他就愣住了,完全沒有試圖再反抗。

她從腰後掏出手銬,銬住他的手腕,然後再銬著沙發的椅腳。

他呆看著她,一臉的傻。

確定他不能輕易開溜,她收回手槍,瞪著他譏諷的問:你真的叫傑克嗎?還是我應該叫你希閔?

那個名字,讓他僵住,像被戳了一刀。

希閔不是我的名字。他啞聲開口。

那個變態叫你希閔。她瞪著他,把外套脫掉扔到一旁,冷聲說:對他來說,你就是希閔,不是嗎?

那不是我的名字。他臉色蒼白的堅持著。

她走到沙發上坐下,脫去沉重的長靴和襪子,扔到一旁,冷冷的道:我聽說的不是這樣。

心頭一寒,他握緊了拳頭,啞聲問:他和你說了什么?

你說呢?她看著他。

他閉上了嘴。

保持沉默,很好。

那讓她又想揍他了,她眼微眯,紅唇輕啟,冷酷的說:所以你以為你把他進了絕路,將他趕盡殺絕,我就不需要知道原因?看在我背上挨了那兩刀的份上,你他媽的至少該把原由告訴我!

他的臉在瞬間變得更白。

這反應讓她心里更加篤定,再次狠心的開口,凶惡的問:你為什么要做小偷?戴維和你是什么關系?

他下顎緊綳,不自覺握緊雙拳。

傑克,我需要知道。她走到他面前,蹲下,直視著他的眼。

他不想說,他想移開視線,但她直視著他說。

你欠我這個,你欠我一個理由,一個原因。

他是欠她。

但他不能,他——

思緒因她的動作而停止,仿佛知道他已經動搖,她在那一秒轉過身背對著他,然後脫下身上的毛衣。

她雪白的l背上,有著清楚猙獰的傷疤,即便醫生處理縫合過,它們在她背上看起來還是很恐怖。

那些傷疤早已經愈合,沒有潰爛發炎的痕跡,但它們破壞了她美麗的肌膚,像一塊絲絹上,突然被人拿刀割開再縫合,即便技術再好,還是有痕跡,還是很礙眼,讓人觸目驚心。

因為美麗,所以疤更鮮明。

剎那間,心痛如絞,如火在燒。

無法控制的,他抬起手試圖撫平那仍微紅的傷疤,我很……我很抱歉……

可他的指尖才輕觸到她的肌膚,她就像被燙到一樣縮了一下,迅速退開。

胸口,因為她的退縮,更痛了。

她套上毛衣,深吸了口氣,才轉過身來,盤腿坐在他面前,冷著臉,看著他說:你背上有同樣的傷,我要知道為什么,我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臉色慘白的看著眼前美得讓他幾近心痛的女人,無法再次拒絕她。

她背上的疤困擾著她,它還會跟著她一輩子。

她說得對,這是他欠她的,她確實有權利知道一切,她有權利知道真相;即便那會讓她更加厭惡他,將他打入更黑暗的深淵。

他不想讓她看見真實的自己,不想讓她知道那可悲骯臟的過去,可他欠了她,欠她一個解釋,一個原因。

他深吸了口氣,張開嘴試了幾次,才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那是x,ximen,希閔。

她猜也是,那變態稱呼她是他的婊子,x指的是他,傑克。

戴維為什么要叫你希閔?

一瞬間,他眼角微抽,然後他開口緩緩道:希閔,在西班牙話中,意思是,聽話的孩子。

是他在你背上刻下那個x嗎?

不是。深深的,他再吸口氣,抬手耙過剪短的黑發,垂眼遮住眼底的痛。

壁爐里的火光和led彩燈在他臉上映照出y影,她可以看見他吞咽著口水,看見他握緊了拳頭。

他是那么那么的痛苦,她幾乎想要放棄迫他,可那並不能解決問題,他的秘密造成了這一切,她不能在這時前功盡棄。

告訴我。她放緩了語調,溫聲道:傑克,你必須告訴我。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好半晌,才喑啞的說:你知道我八歲的時候被綁架。

我知道。鳳哥和她說過,她回紅眼後,也和阿震哥確認過。

他是失蹤兒童,所以他的指紋才會被登錄在失蹤人口的系統中,但他從來也沒被找到過,甚至被認定已經死亡。

我放學回家時,在路上被人綁架,然後我被帶到了一個地方,一個古老的地下室,潮濕、腐敗、y暗……

他陷入過往的回憶中,悄聲道。

我想回家,但他們痛扁了我一頓,嘲笑我的愚蠢。後來,有個比我大一點的男孩偷偷的跑進來看我,他要我把自己的名字忘了,不要違抗那些人,乖乖的聽話、忍耐,不要哭。只要我不哭,只要我聽話忍耐,就不會挨打,他們會給我一個新的名字,然後我就能回家。

她心口抽緊,為他感到心痛,為當年那個小男孩感到難過不舍。

他救了我,讓我免於挨打和……他喉頭一哽,額冒青筋的握緊了拳頭,艱難的說:其它的事……

她屏住了呼吸,不讓自己有反應,任何反應。

他正在告訴她很重要的事,她怕一打斷他,這男人就再也無法把事情真相說出口。

所以她咬著唇,將雙手交握在身前,安靜的坐著,聽他說。

顫顫的,他再吸一口氣,道:湯搬說——想回家,你就要忍耐。還有,不要哭,他們喜歡看人哭,所以不要哭,這樣會結束的快一點。

她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露出同情的表情,沒將雙手伸出去。

他重復那段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話,眉頭微擰,繼續道:因為他救了我,所以我照著他的話做,我照著湯姆的話做,我聽話的忍耐著、忍受著那個綁架我的怪物,因為我沒有哭,因為我很聽話,所以那怪物用刀在背上刻下x,給了我一個新的名——ximen,希閔。

提到這名字時,他眼角微抽,像有人抽打了他一下。

火焰霹靂爆出了星子,瞬間亮了起來,又暗下去。

他抬起頭,看著那團火吞噬著木頭,像是在看著久遠之前那個還以為可以回家的自己。

她聽見他干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後桌,我發現湯姆騙我說我能回家,只是個謊言,那個地牢里,還關著其它人,其它男孩。我們每個人背上,都被那個怪物拿刀刻了字母。

他將視線從那晃動的火舌拉回到她身上,苦澀的看著她,突然說:有人說,連續殺人犯是美國才會有的一種產物,你知道為什么嗎?

她搖頭。

因為那里有fbi。他扯著嘴角,沙啞的說:連續殺人犯多數會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犯案,但有一些比較聰明的,為了避開追緝,會遠距離跨州或跨國作案,州與州之間的警方沒有跨州偵查權,就像國與國之間的警方沒有跨國偵查的權力。特別是只是普通的失蹤宴,或者警方以為只是單一的失蹤、意外或殺人事件,更不會想到要去查詢別的國家是否有類似的案子,或者將案子往上通報。你從事這一行,應該知道,若刻意想偽裝成單獨的犯罪案件有多簡單。

是的,她知道,紅眼就是專門調查意外的公司,但事實上,很多命案都不是意外。

他告訴她:連續殺人犯幾乎都出產在美國,是因為美國的fbi聯邦調查局獨力於警察權之外,擁有跨州偵查的權力,所以才有許多的連續殺人犯因此被發現。事實的真相是,不是歐洲沒有連續殺人犯,而是因為國與國之間的警方無法輕易調閱他國的犯罪資料。就算國際刑警組織可以這樣做,也不像fbi的系統已經完備,國與國之間,也不像州與州之間,溝通起來那么簡便,那牽涉到許多政治和外交問題。就像我剛剛說的,每當事件發生,也沒有警方會想到要先查閱他國是否有相同類似的案件,沒有人會聯想到這可能是連續性的犯罪行為。

這個說法,讓她毛骨悚然,然後她終於知道他為什么要說這個,不由得震懾的脫口:綁架你的人跨國作案?

對。他看著她,嗄啞的說:他們是兄弟,哥哥綁架男孩來凌虐教育,死了就隨便挖個坑埋起來,活下來的讓弟弟負責銷售販賣。他們給我們新的名字,用英文字母來區分我們,我是x湯姆是t,戴維是d。

她又一震,詫異的問:戴維和你同樣是失蹤兒童?

嘆了口氣,他疲憊的抹著臉,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