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浮萍(1 / 2)

玉伶和夜蝶租住在只離派樂門兩個街區遠的公寓里。

夜蝶不喜歡離派樂門太遠,也不喜歡和客人們出台,這導致了她大概是派樂門受歡迎的歌女里賺得最少的那一個。

她甚至寧願花更多的錢租房,也不願意在錦錫城內或者公共租界以外的地方買個屬於自己的獨棟小洋房。

而且和她同住的玉伶也知道,她連個人的屬物都很少,旗袍舞服洋裝一概都放在派樂門。

當然會有熟識的客人給她送衣服和首飾,但她只會把能折現的都賣掉,只留下一些體面貨­色­,同樣放在派樂門。

夜蝶有定期寫信的習慣,玉伶每月會幫她去郵局遞信或者她自己會抽時間去郵局發電報。

她也有一個愛喝咖啡的習慣,這種古怪的感覺大抵和夜蝶曾堅持讓她學一些利國的洋文一樣。

怎么形容呢?

卸妝後的夜蝶喜歡扎一個低低的馬尾,會在她房間的書桌前光著腳,將腿搭上桌子,然後看著窗外,寬松的長袖過膝旗袍是過於保守的款式,但會隨著她的姿勢滑落到膝蓋關節處,松松垮垮地卡著,露出一節光滑白皙的小腿。

她也會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細細的女士香煙,紅麗­色­艷的蔻丹指甲在繚繞直上的灰白煙霧里像是某種­色­誘和情yu的符號。

就算她素面蓬身,玉伶也明白聲音好聽的夜蝶並不僅僅只是會唱歌而已。

玉伶曾好奇地問過她。

當時的夜蝶也只是抽了一口煙,蘊在嘴里,說話時才緩慢吐出,隔著薄薄的霧簾對她說著聽起來半真半假的話:「玉伶相信一個賣­色­的歌女……年輕的時候也曾留過學嗎?」

玉伶當然是相信的。

只不過夜蝶從來沒有再往下說過,她知道夜蝶並不想提起。

或許夜蝶也只想把這當成耳邊一吹就過的玩笑話

昨夜打著加了價的黃包車回到步行距離的公寓後,玉伶攙扶著夜蝶洗了澡又抹了葯酒才讓她睡下。

第二天一早,在夜蝶睡醒之前,玉伶按照夜蝶往日的習慣去幾個街區遠的一個咖啡廳給她買咖啡和可頌面包。

她一開始的確認為自己是夜蝶撿來自己用的小丫鬟,當然會小心翼翼地記住她的所有喜好。

兒時朦朧的記憶告訴她,她有一個凶巴巴的母親會成天嚷嚷著讓她早日去什么庄子里做長工或者要把她賣給大老爺做丫鬟。

但夜蝶從不強迫她做什么,只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了幾碗飯會被她嗤笑,拿著她每個月會因為玉伶而少的幾塊大洋,或者用跳舞的身重身量要求來打趣她。

玉伶猜測夜蝶以前也是大戶人家教出來閨閣大小姐,雖然她獨處時不拘無束,但真要她優雅得體,那是玉伶怎么也學不來的氣質和派頭。

玉伶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咖啡廳門口。

這間咖啡廳據說是一個西國的白人老板開的,早晨的這個時候只有很多外國長相的人在這里喝咖啡,嘰喳高昂的洋文和抑挫誇張的語調讓玉伶一聽就鬧得心煩腦腫。

那些外國人更喜歡坐在店門口的被稱作「patio」的座位,而且熱衷於早晨直落落的陽光­干­脆地照在他們的臉上,真讓人睜不開眼睛,玉伶估摸著有些位置上的外國人根本眯眼恍神到看不清坐在對面的人。

她搞不明白,這種坐在門店外面的舉動和他們平國人蹲在台階上吸面條有什么區別。

玉伶將單肩背著的布包往懷里攏了攏,每次她來這里,那些外國人洋鬼子就會一邊說著話,一邊斜眼瞟她。

她認為這和舞池里的男人正里抱著自己的女伴,卻時刻盯著旁人懷里女人的表情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