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小姑娘仍然沒有變化,甚至更加真實。
沒有穿什么學生的校服,也沒有穿著­色­嬌熨身的旗袍,更沒有穿一走路便會發出聲響的高跟西女鞋。
寬松的棉布裙,綉花的布底鞋,一撂辮子長長,素且雅。
還和以前一樣。
見到他的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臉紅,時而不敢看他,但一看向他便是懾心的無辜與純潔。
像是下一刻還會突然沖到他面前,摟住他,抱住他,使勁踮腳想要親吻他。
如此來表達她抑制不住的強烈情感,足以讓他感同身受。
她似是從沒想在他面前隱瞞任何事。
卻又用這般簡單的伎倆欺了他叄番兩回。
他每一次都信了。
但她每一次都沒有去找那些莫須有的借口來躲避遁逃,反而坦然承認,輪到他來於心不忍,為她尋找托詞。
揠苗助長的結果就是她來對他故技重施。
可恨又可愛。
說的便是她了。
不知是不是應該說她是裝得太好,還是說他根本無法防備她,簡直蠢到如他的弟弟所說——
他就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湯,抑或者什么勾魂葯。
所以。
這樣的她並不能說服他。
他不相信她的心里正藏著另一個比他還要重要的男人。
她還能出現在這里,說明她那惦記著的江老板為了他們之間的交易又一次打算把她賣了。
她需要學會也需要認清,並不是所有給她錢的男人都想對她好且能對她好。
尤其是江雍也不是每一回都有一個人想把她拉回來。
她的年紀還是太小了,以至於偏愛不顧後果且肆無忌憚的一意孤行。
可他卻連責備與訓教都會讓他擔心會不會傷了她的尊嚴,會不會徹底否定她已經摸清的生存路數與套索。
她真的不需要再去做這些事情了。
但這也是他最後一次來提醒她了
玉伶的思緒尚還留存在陳一乘方才對她的稱呼里。
像是發生了一件讓她無法接受也無法想象的事。
腦子懵白,然後想要撐著桌面起身。
沒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拿著手包,帶翻了陳一乘置於她手邊的茶杯,微燙的茶水順勢淌在她的腰腹處,浸濕了一大片。
慌里慌張,冒冒失失,沒個體統。
玉伶已經顧慮不了那么多了,燙到的那一下像是往她坐的椅子上撒了一把釘子,不可能再坐回去的。
她起身迅速把杯子扶正。
然後想都不想,就打算往外跑。
哪知陳一乘也跟著她一同起身,幾步邁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要走?」
好在玉伶即及時駐了腳,不然這會兒會直直撞到他身上去。
陳一乘的話似是在說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連忙下意識地扯謊:「沒,沒呢。」
「就想出去找跑堂要條­干­毛巾……」
玉伶的話沒能說完。
她的手被陳一乘拉攥住了,這時的她才注意到這個包廂里有自己的盥洗室,根本沒必要出去。
廳里桌上,那茶杯傾倒後的茶水還在沿著桌面滴落,但玉伶已經完全沒法去分心去注意她自己作出的一片狼藉。
她在看自己的手。
被陳一乘緊緊握住之後掙不開的那只手。
他的手心寬厚且暖熱,甚至連他的溫度都要連帶著她的臉也一起被蒸熱。
仿佛熱到快要被他燒焦燒透。
白天的盥洗室亮著壁燈,有些暗。
且門在被陳一乘關上後更顯得昏沉黯淡。
但是布置雅致,鏡子以花雕木框嵌邊,洗手台側有好幾條備用迭好的­干­毛巾,台面上的小香龕里點了不同味道的線香,就連洗手用的香皂都是某個西國香水牌子的洋貨。
要給客人的體面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