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賀顧呆呆的看著長公主,他寫文章,一向都是干巴巴,直來直去,從來憋不出什么好辭藻修飾一二,此刻卻覺得能在心中洋洋灑灑,為長公主的美貌,寫他個十篇八篇的千字文——

長公主穿白,像九天玄女落了凡塵,清冷孤傲;長公主穿紅,又似烈焰里飛出的朱雀鳥,美艷凌厲。

而此刻,一身嫁衣的長公主,更是叫賀顧連半刻都挪不開眼睛——

盡管長公主素日也穿紅衣,但今日,這一身繁復、精致、華麗的嫁衣卻更襯得她貴氣逼人,美艷無匹,而且,更讓賀小侯爺一想就心跳如擂鼓的是——

這一身嫁衣,她是為自己而穿的。

賀顧心中百轉千回,蘭疏已經笑著將長公主扶著,行到了他面前,又將長公主的手交到了他手里,這才恭謹的垂著首退下了。

頭次摸到長公主的手,賀小侯爺幾乎是本能的將那只手先握緊了,然而沒一個呼吸的功夫,又忽然想到自己天生一股大力,生怕一個神思不屬之間,會弄疼了長公主,連忙松開了些。

他小心翼翼的拉著長公主的手,感受著她皮膚的溫度。

那只手骨節修長分明,微微有些發涼,一如手的主人在賀顧心中的模樣。

然而,握了片刻,賀顧忽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他這才發現——

長公主的手,竟然比他的手,還要微微大一些,眼下本該是他這夫君,溫情脈脈的握著妻子柔荑,可賀小侯爺卻十分尷尬的……握不住?

仔細想想,又覺得也正常,畢竟殿下就連身形都要微微高他一些,手大點也沒什么稀奇不是。

賀顧如此安慰自己,心里那男子漢的尊嚴,卻多少還是有些被刺痛了。

還好他如今年紀不大,活了兩輩子,他也知道自己還能再長個兒,心中這才稍微好受了點。

宮中的司儀內官,早已等在了殿側,見駙馬爺牽妥了長公主殿下,這才氣沉丹田,開始開口主持婚儀。

賀顧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身邊的長公主身上,他只覺得此刻身處之地、身邊之人、無疑不叫他飄飄然,仿佛置身幻夢之中——

太好,太美,讓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最後他和長公主攜手拜了天地,拜了殿中帝後,又夫妻對拜——

第一次離長公主這么近,她身上那種淡淡的檀香味又充盈了賀顧的所有嗅覺,叫他幾度心猿意馬。

典儀行畢,內官這才躬身小步退後,殿上皇後卻不知怎的紅了眼眶,她為裴昭瑜的婚事操心了不知多久,眼下終於親眼見著女兒女婿,在她眼前結為夫妻,不由得百感交集,想說的話太多,話到嘴邊了卻反而又一句也說不出,只是抬著衣袖去拭眼角的淚。

旁邊宮人見了,連忙為她遞上一塊小巧精致的細絹。

皇帝低聲道:「大喜的事,傷心什么呢,以後你若想見瑜兒,叫她回宮陪你,不也是一句話的事么?今日便先叫他兩個回去罷,莫耽誤了好時辰。」

皇後聞言,便也不多說了,只擦干凈眼角淚光,點點頭道:「陛下說的是,是本宮情難自抑了。」

這才抽了抽鼻子,破涕為笑,看著殿下的小夫妻二人,道:「去吧,以後……以後好好的。」

賀顧與長公主二人這才跪下,叩首謝恩。

然後駙馬便拉著公主的手,轉身在一眾宮人們的簇擁下離開了英鸞殿。

帝後二人卻始終端坐在殿內御座之上,目送著他兩個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

直至殿外喧囂人聲漸遠,皇後才終於低低嘆了口氣,道:「做這皇後真沒趣兒,只能眼巴巴送著瑜兒走,我真想也去看看公主府的喜宴,好好喝上兩杯,替他們小兩口慶賀。」

陳皇後自己當然也知道,她是斷斷不可能真那么干的,所以也只得又懨懨的小聲道:「以後,宮中便沒有人陪著我了。」

她這句話說的小聲,顯然是念叨給皇帝聽的,也只有在孩子和皇帝面前,她才會以「我」自稱。

皇帝一把拉過她的手,搖搖頭笑道:「說什么渾話,難道朕便不是人了么?」

英鸞殿中帝後私語,暫且不論,與此同時,賀小侯爺已經牽著長公主離開英鸞殿,將她送進車輦,自己才又跨上馬背。

浩浩盪盪的迎親隊伍,這便又接著公主前往城西公主府了。

時已近晌午,艷陽高照,日頭灼人,出了皇宮太和門,整個汴京城比之清晨他出發時,卻只更加摩肩接踵,人潮如浪。

天子嫁女,帝姬出閣,如今已不是賀小侯爺一人的喜事,而成了整個汴京城近年來的最大盛事。

許是看熱鬧的人太多,就連京畿兵馬司的武官們,都生怕人太多,一時不妨會出意外,不得不派了禁軍前來,一路幫著遣散人群,維持秩序。

等迎親隊伍到了公主府,賀顧勒馬回韁,一個利落翻身躍下馬背,他也不讓侍女上前,去扶輦上的長公主下來,非得親力親為,引得一街看熱鬧的男女老少,連連哄笑。

就連一直隨著送親隊伍的征野,都不由得摸了摸鼻頭,情不自禁的替自家小侯爺,感覺到不好意思起來。

然而賀小侯爺是什么人?

他早已認定長公主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妻子,今日是他們大婚的日子,這輩子再也沒第二回,他眼里只有長公主,又哪會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和哄笑?

賀顧小心翼翼的扶著長公主下了車輦,又扶著她進了公主府府門。

按婚儀,此刻他應該松手,讓蘭疏送長公主殿下先去喜房了。

他這駙馬爺,還得張羅應酬傍晚喜宴、招待賓客,有正事在身。

賀小侯爺心知他不得不去,那握著長公主的手,卻有些舍不得松開,反而指腹還在長公主手心里,微微摩挲了一下。

裴昭珩被少年那溫熱指腹,蹭的心頭莫名微微一跳,他忽然把手收了回去。

沉默了一會,道:「方才不必扶我,不過是下車輦,我並非站不穩。」

賀小侯爺卻沒多心,一點沒聽出他這話里有些不快,只嘿嘿笑了笑,理所應當道:「總要有人扶的,與其旁人扶,倒不如我來。」

裴昭珩:「……」

蘭疏在旁邊垂首低聲提醒了一句:「駙馬爺,前面等著您呢。」

賀顧聞言,戀戀不舍的看了長公主一眼,這才准備轉身離去了,然而還未邁步,卻又回頭,對裴昭珩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瑜兒姐姐,晚些時候,我便來陪你!」

裴昭珩:「……」

等他離去,裴昭珩沉默了半晌,才抬手道:「蘭疏。」

蘭疏心知他在要什么,連忙悶不做聲的遞過去一塊絹帕。

她心知三殿下今日被迫做新嫁娘打扮,還要往嘴上搽紅點赤,此刻心情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三殿下雖然性情嚴正寡言,對她們這些下人也一向賞罰分明,但泥人兒還有三分土性,要是真的心情不好了,她們觸了霉頭,難道還能討得了好去?

當然大氣不敢多喘一下,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泥里做隱形人。

裴昭珩接過絹帕,面無表情的拭去唇上朱紅,始終未發一言。

卻說公主府盡管建制頗廣,在整個汴京城的宅邸中都能算的上數一數二的寬敞豪奢,前院里點燈結彩,盡然都還接待不過來,前來賀喜的如雲訪客。

這么多人,都要駙馬親自招待,豈不累煞了他?

賀顧自然是只招待熟人和貴人的。

熟人嘛,就比如當初還信誓旦旦,揚言陛下不會為他和長公主賜婚,卻在短短三個月內喝上了喜酒,慘遭打臉的王家二公子,王沐川。

今日王府來的不止王沐川,還有如今已在朝為官的王家大哥,王沐澤與弟弟王沐川不同,生的面目疏朗,濃眉大眼,他笑著朝賀顧敬酒道:「今日以後,倒不敢再滿口子環子環的,叫駙馬爺你了。」

賀顧舉杯笑道:「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大哥還同我說這些個矯情話,未免也太沒意思!」

王沐澤早知他會是如此反應,也不意外,只哈哈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才轉頭挑了挑眉,看著自家一言不發的弟弟,道:「你干什么呢,也不響個聲,今日是子環大喜日子,你就不恭賀他一二?」

王沐川卻好像不太高興,那雙死魚眼只不情不願在賀顧身上稍稍一頓,便迅速挪開了,他鼻腔里微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悶悶道:「大哥恭喜了,便是王家人都恭喜了,我又還有什么好說的。」

王沐澤聞言「嘿」了一聲,狠狠拍了弟弟肩膀一下,正要在說,前院院門,卻傳來了小廝兩句洪亮到幾乎破音的喊聲——

「太子殿下到!」

「二皇子殿下到!」

幾人面色同時一變,賀顧一聽到太子二字,更是本能的感覺到手腳一陣冰寒。

那原本端著酒杯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發顫。

賀顧在害怕。

倒也不是他慫,只是任誰上輩子,被一個人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後,再見到這人,能不怕呢?

那是再悍勇、再膽大的人,也要本能害怕的。

也許是王沐澤此刻正在抬頭張望,關注太子,賀顧的異狀王大哥並沒察覺,王沐川卻發現了,他看著賀顧,微微蹙眉道:「你怎么了?」

賀顧逼自己趕緊定下神來,強笑一聲道:「沒怎么,我去招待太子殿下。」

語畢轉身離去。

前些日子太子犯錯,觸怒君父,被禁足於東宮,眼下出現在這里,想必是陛下已經消氣了,太子才得解禁。

裴昭元身為一國儲君,身份尊貴無匹,今日卻來的低調,只帶了幾個隨從,穿的也只是普普通通一身雪白錦衣,十分素靜,並不張揚。

這也很符合他平素在眾人心中的形象,仁厚賢德,肖似乃母。

當年大陳小陳皇後這一對姐妹,未嫁時,都曾是名動京華的貴女名姝。

姐姐是陳老大人唯一的嫡女,出身貴重,被教養的品行端庄、溫良賢淑自是不必說。

而妹妹雖是庶出,幼時卻運道好,被老來孤獨的陳家太夫人選中,帶去身邊撫養,再不必如尋常庶出子女那樣,處處算計、汲汲營營。

是故她出落得單純嬌俏,她本就聰慧非常,又自小得了陳家太夫人教養,當時京中貴女一舉行什么詩會、花會、園游會,只要一有比的,小陳皇後總能大出風頭,奪個魁回來,逗得陳家太夫人笑哈哈。

便是連弓馬騎射,她都能學,都能會。

按理來說,閨閣女兒如此張揚,不是好事,但陳太夫人把這個孫女養在身邊,本來就是圖個樂兒,對她自然也不如嫡出姑娘那般,有諸多約束要求。

畢竟只是個庶女,養在太夫人身邊,已經是身價大漲,日後也不指望她嫁高門,自然只要開心就好。

萬沒想到,這姑娘日後,竟然是嫁入東宮、母儀天下的命。

小陳氏當初,自然是做不了元後的,不說別人,滿朝文武就要第一個反對,這么一個跳脫張揚、嬌俏美艷又不守女德的小姐做太子妃,這般能折騰,日後當了皇後不得翻天?

是以最後定下的太子妃人選,不是這個妖精小陳氏,而是她那賢良淑德、本分,生的也不算太狐媚、身份貴重的嫡姐——

滿朝文武連連高呼陛下英明,皆是額手稱慶。

皇後人選,自然是賢德為上。

是以對於皇後所出的,這個性情仁厚像母親的太子裴昭元,大家也都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