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2 / 2)

賀顧鼻子有點發酸。

旁邊的賀誠瞧出大哥神色有點不對,還以為他是喝多了酒,身子不舒服,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

賀顧答了句沒事,便轉目看向了遠處的天際——

時間過得飛快,眼下已然臨近傍晚,日頭漸漸西斜,殘陽光暈柔和暖黃、帶著種朦朧的美感。

夜幕要來了。

最後一個節目表演完,已行了一整日的原上宴終於結束,拘束的氛圍也為之一散,承河邊上已然星星點點架起了篝火,有的准備得快的,已然架上了宰殺處理過的羊羔、火焰炙烤著肉香四溢,油脂爆裂和孜然噼啪作響的聲音,勾得人食指大動,來參加弓馬大會的多是十多二十來歲的男子、又都是常年習武的、一個賽一個的能吃,很快夜幕降臨,承河邊上卻是火光明亮,少年人們談笑、飲酒、吃著考好的羊肉,還有摔跤的、跳舞的,人聲喧囂、喜慶、熱鬧。

便是賀誠這樣從小在書堆里泡大,素日在同齡人中也算穩重的,也十分興奮,他被言定野拉著,要去和一群勛貴子弟們拼酒湊熱鬧,盡管他離去前詢問了一下大哥賀顧的意見,很有點靦腆的意思。

賀顧笑道:「想去就去吧,這還用問我?弓馬大會正是機會叫你交些朋友,只記得別喝太多,你若晚上醉成了一灘爛泥,我可不伺候,你且自己爬回來吧。」

言定野架著賀誠,拍胸脯打包票道:「表哥放心,小誠要是真喝醉了,晚上我抬著他上我那兒去,絕對不打擾表哥。」

賀顧笑罵著踢了他屁股一腳,道:「快滾!」

送走了兩個弟弟,賀顧估摸了一下時間,大約差不多要到了——

該去河邊了。

他心跳快了幾分,手心有點濕,卻還是站起了身來,穿過了狂歡的人群,朝著他在紙條中,約了三殿下的那個地點去了。

走了一會,果然逐漸遠離了人群,吵鬧、喧囂、行酒令、談笑的聲音漸漸遠了,跳動的明亮篝火也遠了,只有今夜的月光如溫柔的流水般,浮動在賀顧周遭、陪伴著他。

這塊草原十分廣袤,一望無垠,而承河橫穿其中、奔騰不息、活力無限,弓馬大會舉行的這一片,更是整個西山草原最美的地方。

上一世,賀顧便不止參加了一次弓馬大會,這里他再熟悉不過,更是知道一個極為美麗的地方。

從弓馬大會一眾人馬的駐扎營地、沿著承河朝北走個一盞茶的功夫,有一塊非常大、且平滑光整的巨石,這塊巨石朝南的一面傾斜著,光可鑒人,幾乎能夠把人照的毫發畢現,每到月圓之夜更是能一同映照出石前的月和人,這么一塊稀奇的巨石,也不知是怎么出現在這塊草原上的,附近的牧民則把它當成了月神的神跡,叫它月神石,據說草原上的牧民們,哪家有了青年男女結為夫妻,就會來月神石前參拜許願,如果心誠,善良的月神就會庇佑他們,讓他們幸福安樂,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賀顧便提前到達了月神石前,只是他以為自己來得早,卻沒想到有人比他來的更早——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月神石邊,玄衣男人挺拔頎長的背影。

盡管已經早做了心理准備,賀小侯爺還是十分應景的心跳砰砰加快,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幸而他雖緊張,卻還是能勉強維持鎮定的。

恪王顯然是聽到有人來了,轉過頭便對上了賀顧的目光。

賀顧手心里已經開始冒汗,干笑一聲道:「王爺……來的……來的這樣早啊,那什么……久等了。」

語畢走到了恪王身邊,頓住了腳步。

裴昭珩看著他,忽然低聲道:「……我並未在子環面前稱本王,子環也不必如此生疏,以前你不是總想叫名字嗎,怎么如今倒是開口王爺閉口殿下了?」

賀顧怔了怔,半晌才回過神來,撓了撓頭,道:「那……那怎么叫,我總不能和皇後娘娘一樣叫殿下……」

……珩兒吧?

著實有點別扭。

裴昭珩道:「無人時,喚我的字便可,子環不是還看過我的文集嗎。」

賀顧沉思了一會,終於想起來了三殿下的字,只是有些遲疑,憋了半天才把那兩個字從牙縫里擠了出來:「玉……玉卿?」

話一出口,人家還沒說什么,賀小侯爺自己便迅速的感覺到了臉上一陣發燙——

三殿下的字叫起來,不知為何,似乎隱隱的,總叫他覺得有種特別曖昧的感覺……

當然,也可能是他如今,本就做賊心虛了。

咽了口唾沫,又暗搓搓的有點偷著樂、心里美了起來。

玉卿,玉卿……

以前看這人文集的時候,怎么沒覺得這兩個字這樣好聽呢?

果然和他的人一樣,溫潤如玉、翩翩風流。

不對……他是不是忘了正事,今兒不是他來表白的嗎,怎么感覺有些被三殿下牽著鼻子走了?

賀顧干咳了一聲,只是還不等他開口,恪王殿下便又道:「怎么……子環覺得不好嗎?」

賀顧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有點不習慣,殿下的字很好……」

裴昭珩卻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唇角,垂眸看著他笑道:「你若不習慣,也可以……連著字,叫哥哥。」

這下賀小侯爺又傻了。

……連著字叫哥哥?

哥哥?

玉卿……哥哥?

天老爺,這么叫也太羞恥了,打死他也開不了這個口!!

賀顧咽了口唾沫,趕緊轉移了這個尷尬的話題,道:「咳……先不說這個了,今日我叫……我叫殿下來這,是有件事想和殿下說。」

裴昭珩道:「何事?」

頓了頓,又道:「這些日子,想見子環一面,實是難上加難,子環不是頭痛便是腹瀉,我原當你是水土不服身子不舒服,只是前些日子街上遇著,子環又跑得飛快,看來身子是沒大礙了?」

賀顧干咳了一聲,道:「那什么……是有些水土不服,現在已經沒什么大礙了。」

裴昭珩道:「那就好。」

「子環今日有什么事找我,可是為著你弟弟的親事?」

賀顧微微一怔——

沒想到他這些日子在忙什么,三殿下也都一清二楚啊……

咽了口唾沫,才道:「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自己……」

「那什么……先前我離京前,殿下跟我說的,我如今已經想好了,當初殿下蒙我那事,我也不生氣了,其實我心中還是……」

賀顧越說越覺得臉上一片滾燙,還好此刻天黑了,月色朦朧,否則三殿下定能看見他的臉都紅成猴子屁股了。

只是他越說聲音越小,賀顧發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臉皮,不知為何當初和「瑜兒姐姐」求愛,他就能坦坦盪盪,死豬不怕開水燙,可如今明明心知肚明,他喜歡的還是同一個人,卻怎么也無法在三殿下的面前,把心里那些個九轉十八彎的小心思、還有日思夜想、輾轉難眠的彎彎繞,跟三殿下一股腦吐出來。

憋了半天,索性決定干脆都不說了,只直奔主題,閉著眼氣壯山河、破罐破摔、聲音洪亮、字正腔圓道——

「我……我也想和殿下搞斷袖!」

裴昭珩:「……」

賀顧話一出口,便自己都被自己尬到了,簡直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大概沒有人能想出比他剛才開口說的還要糟糕的表白了,真是生生糟蹋了今日這樣好的天氣、這樣好的地點,白白辜負了他精心打扮,醞釀許久的計劃。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話一出口,再尬也得硬著頭皮說完。

「我……我知道殿下很好,我以後會好好珍惜的,殿下要不要考慮一下……以後……以後咱們就好好過日子吧……不墨跡了,行不?」

賀顧始終沒敢睜開眼,去看三殿下的表情。

他憋著一股氣,直到說完了最後一個字,便感覺自己像是泄了氣一樣,心里既慫又期待,緊張的後背都出了一層冷汗……

只聽得見耳畔草原上吹過忽忽的風聲、承河河水奔騰的聲音——

然後是一聲,三殿下似乎忍不住了的低笑。

賀顧還沒來得及去想他這一笑是什么意思,便感覺到下巴被人抬了起來,這感覺還挺熟悉。

然後唇上一熱。

觸感柔軟。

他怔怔的睜開眼,就看見了三殿下那雙在他眼前放大的桃花眼。

吻他的人眼中帶著溫柔笑意,比今夜圓圓的月亮——

還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