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 124 章(1 / 2)

言定野「嘖」了一聲道:「昨日我才聽聞皇後娘娘鳳體抱恙, 長公主這些日子在西山隨陛下圍獵,竟這么快就趕回汴京了,一片孝心真是日月可鑒啊。」

賀顧沉默了一會, 道:「剛才那位是長公主?」

言定野湊過來八卦兮兮低聲道:「應當是的,陛下寵愛長公主殿下,年年出宮圍獵,帶著的就只有太子殿下和她,連二皇子殿下……陛下都不帶呢。」

賀顧瞥他一眼:「你消息倒是靈通,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清楚得很啊。」

言定野臉上小小得意:「畢竟我不像表哥你, 常年跟隨姑父守在那鳥不拉屎的……咳, 不說這個, 不說這個了。」

見賀顧表情逐漸有多雲轉陰趨向,言定野連忙改口。

「總之,我還是有些消息門道的……剛才那位劉公子,他可是……」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人來人往的長街,干咳一聲壓低聲音道,「表哥, 此處不便, 一會我再同你細說。」

賀顧懶得聽他的八卦, 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道:「你有空關心宮里的貴人, 怎么不知道好好關心關心你爹?你爹……」

他頓了頓,想起舅舅言頌如今倒是還沒被診出肺癆來, 一時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高興是高興他重生回了十六歲, 或可尋得法子為舅舅好好調理身子,不至讓他患上肺癆這種要人性命的不治之症,生氣卻又生氣親眼看到言定野這幅沒心肝的模樣, 雖然上輩子他知道言定野氣死了舅舅,但那時他不在汴京,後來外祖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之下雙雙辭世,他也沒能送他們最後一程,這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

而言定野自親爹和祖父母離世後,在汴京便再沒一個管的住他的親長了,言家也只剩下他一個守了寡的親娘,對他也早已失望,再也不管不顧,言定野終日被人戳脊梁骨,雖然自責卻悔之晚矣,逐漸一蹶不振。

上一世等賀顧風塵仆仆的趕回汴京,見到的就是已經支離破碎的言家和終日只知借酒消愁、自我麻痹的表弟言定野了。

賀顧想至此處,目色漸冷,心中暗道這輩子他要是不把言定野這個小畜生給掰回來,豈不白白辜負了老天讓他重活一回?

言定野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覺得表兄賀顧看他的眼神涼颼颼的,直叫人心里發毛,他想起剛才的打算,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道:「那個啥……表哥,我爹和祖父都不知道我這個月都在花月樓的事……你看要不咱們打個商量,我以後不去了……你也別把這事兒告訴他們,否則本來他們不知道還好,知道了不更得生氣么?」

賀顧拉著手里的馬韁繩,面無表情:「你便是這么忽悠舅母,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包庇你?」

言定野:「……」

「……哥,咱們就事論事,你先別扯別的,我說的不對嗎,現在要是告訴了……」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個少年驚喜的呼聲:「爺!」

賀顧抬頭去看,只見不遠處街市人群中,征野滿臉驚喜和焦急交織,正朝他揮手,他快步小跑過來,喘了口氣,道:「可算讓我找到您了。」

賀顧皺眉道:「不是讓你在府里等我,我有事要辦,你來找我做什……」

征野道:「不是我,是……」他喘氣不停,好容易才緩過來,「……是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來府上了,侯爺才叫我出來找您的。」

賀顧不由得一愣,道:「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怎么來了?」

征野見到旁邊的言定野,也有些意外,道:「誒,表少爺既也在,正好也一起回去吧。」

言家二老自上了年紀便很少再出門走動,言定野聽聞自家祖父祖母竟然大老遠去了長陽侯府,也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回過了神,拼命擺手苦著臉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去了吧……我也沒跟你們府上提前遞拜貼,姑父剛剛回京我就貿然拜訪,恐怕打擾了他,這不太好……」

只可惜他有心想跑,賀顧卻不可能放他,一把拽住了他後領子,嘴角勾起的一個溫柔淺笑,在言定野眼里十足不懷好意。

「何必如此客氣,你我是表親兄弟,你來侯府用頓晚飯有什么大不了,也值得遞什么勞什子的拜貼?」

「正好,外祖父外祖母也在,一會你還能跟著二老回將軍府。」

言定野就這么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賀顧架了回去。

三人回了長陽侯府,賀顧把馬疆交給小廝,拉著言定野剛進了二道門,就遠遠聽到正廳方向傳來一聲茶杯被人狠狠摔碎在地上的脆響,隱有人聲浮動,他心里浮起一層不好的預感,轉頭看了一眼征野,低聲道:「怎么回事?」

征野也很茫然:「剛才言老將軍和老夫人只說上門來討杯茶吃,我走的時候看著他們和侯爺還和和氣氣,也不知怎么就摔上杯子了……」

賀顧無語,只得拉著言定野加快腳步往正廳去,他想起來了,上輩子外祖父和外祖母似乎也替他到侯府來鬧過這么一通,只是沒什么成效不說,還平白挨了萬氏話里一頓綿里藏針的機鋒。

言家人都是一脈相承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無一例外。

包括賀顧的娘,甭管待字閨中時是何等英姿颯爽、女中豪傑,嫁到長陽侯府後遇上了萬氏這樣長了一萬個心眼子的,照樣還是被人家玩弄於鼓掌之中。

果不其然,人未近賀顧就已經聽到了外祖母言老夫人的聲音,老太太嗓音渾厚字正腔圓語音冷冽,聽起來最近身子應該挺硬朗,賀顧稍微放心了一點。

「……當初我念你年紀輕輕,若兒就撒手人寰,顧兒和容兒兩個娃娃年紀尚幼,家中若是沒個主母,的確也不好看顧,你又口口聲聲說萬氏賢淑,我與將軍猶豫再三,才同意了你將她扶正,如今她竟做出這等事來,可見妾終究是妾,便是你硬要抬舉他做了正妻,她也只干得出這等贓心爛肺的事,要是早知有今日,當初我和將軍便是咬死了口,也絕不要我兩個外孫兒,多這么一個後娘!」

「岳母,您先消消氣,這件事並不是您想那……」

「我想的?我想什么了?」

言老夫人拍桌子的聲音從廳里傳來,賀顧還沒什么反應,言定野倒不知道是什么條件反射嚇得一哆嗦,賀顧不由得淡淡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如今她把顧兒的八字遞到皇後娘娘面前,搶著要讓顧兒做這個駙馬,滿京城的勛貴,還有哪家不知道?你以為人家都怎么想你賀南豐?人家不說話,背後都在笑你長陽侯府出了個一門心思要絕了前頭夫人孩子今後前程的後娘呢!」

賀顧剛一走進門,看到的就是坐在上首拍著桌子氣的臉紅脖子粗的言老夫人、和一言不發扶著雕花紅木長椅扶手臉沉如霜的言老將軍。

「顧兒,你回來了?」言老夫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瞬間一亮,朝他招手道,「快過來快過來,讓外祖母好好看看,承河呆這么久,我怎么覺得又瘦了呢。」

賀顧走到她面前,就被老婦人一把抓住了手,征野很有眼力見的搬了個小圓凳過來,賀顧順勢坐下,低聲道:「外祖母,我沒瘦,您太擔心我了,我還長高了呢。」

他說著余光掃了掃旁邊坐在下首的賀老侯爺。

親爹神色晦暗不明,五指捏成拳放在膝上,顯然心情也並不大好,萬氏坐在他旁邊,她還是那身青襦裙,顯得清瘦又可憐,她合攏著腿只斜斜把身下的椅子坐了一半,頭低低垂著,看起來可憐巴巴,一副小心翼翼又拘謹的模樣。

賀顧臉上沒表情,心中卻有些惡心,趕緊挪開目光。

「你剛隨你父親從承河郡回京,我和你外祖父原不該在這時候來打擾你們,只是你這個後娘,做事太絕,欺人太甚,我和你外祖父要是不來,只怕你和容兒兩個被欺負死了去,這諾大的長陽侯府也不會有個把有良心的給你們兄妹兩個撐腰。」

言老夫人一邊輕輕拍著外孫的手背一邊嘆道,她的手干枯又皺皺巴巴,但掌心卻仍然溫熱,賀顧不由得心頭一暖,低聲道:「孫兒不孝,讓外祖母替孫兒擔心了。」

「又不是你的錯。」言老夫人說著抬起頭來,這次她的目光終於鋒銳而尖利的看向了侯夫人萬氏,「萬姝兒,我與侯爺在這鬧了大半天,也不曾聽你響過一聲,怎么?你就沒一句交代?還是只有膽子做,卻沒膽子認?」

賀南豐道:「不是她把顧兒的八字遞進宮的,是皇後娘娘親自開口……」

一直一言不發的言老將軍卻忽然開了口,他嗓音有些嘶啞,卻中氣十足,隱約還能聽出點年輕時殺伐果決的鎮定和說一不二的氣勢來。

「你別說,讓她自己解釋。」

言老將軍如是說。

如今想來,她這些年在長陽侯府,可謂說一不二,而文昌伯爵府那女人,家中太夫人還在,事事受牽制,十有**是妒忌紅眼,見不得她過好日子,這才笑里藏刀的使絆子。

萬姝兒只恨自己精明多年,侯爺一趟承河之行,她在家中頤指氣使、做了一年多的管家夫人,竟一時麻痹大意,不防之下,走錯了這么一步要命的棋。

她心中惱恨,卻也只能老實跟著賀南豐和賀顧進了侯府正廳,坐在了賀老侯爺身邊。

賀顧道:「好教父親知曉,我有一事,正好今日夫人在,便把這事了了,也省的日後麻煩。」

賀南豐捋了捋胡須,道:「你說吧,什么事?」

賀顧在下首坐下,轉頭看了眼征野,低聲吩咐了一句:「你回院兒里去,把昨日曲嬤嬤送來那個匣子取來。」

征野點頭應是,轉身離開。

賀顧這才看著賀南豐道:「爹,容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他這話問的詭異,賀南豐愣了愣,莫名其妙,罵道:「問的什么混賬話!不是你爹我的女兒,難道還是你的不成!」

賀顧幽幽道:「既然如此,您為何如此苛待於她?」

賀南豐皺眉道:「胡說,為父何曾苛待容兒了?」

賀顧端起桌上茶盞,吹了吹,緩緩道:「汴京城里,不說勛貴人家,便是尋常官家小姐,都是一出生,家里就開始給姑娘准備嫁妝的。」

「如今容兒已快九歲了,按理說這時候,便是添妝都已該添了個七七八八,別家快的,沒准現在都要張羅著,給女兒相看人家了。」

「從承河回京後,我想起這事兒來,便問賬房要了他們給容兒准備的嫁妝單子,想看一看,如今備了幾成?若有不足之處,我這做哥哥的,也好給小妹添置一二,結果……」

賀顧頓了頓,他臉上雖然在笑,眼底卻沒笑意。

「哈哈,結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堂堂侯府千金,那嫁妝單子,寒磣的搞不好都比不過尋常官紳之女。」

他目光冷冷看向萬姝兒,寒聲問:「夫人口口聲聲說對容兒好,我倒要問問夫人,難道這好,便是給她送點稀罕吃食,這便完事兒了?」

「若是如此,實在不必勞煩夫人,我賀顧的妹妹,還不至於連口好飯都吃不上。」

「噢,我倒忘了,若不是夫人惦記著,蟹黃酥這種東西,原也不會出現在容兒的望舒齋,難為這么多年過去了,容兒吃不得什么,夫人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不比我這個親哥哥含糊啊。」

賀南豐只有賀容一個女兒,之前沒有過嫁女兒的經驗,侯府太夫人又去世得早,他也並不懂得姑娘和小姐們,養在閨中是如何准備嫁妝的。

他平素對後宅之事並不了解,對賀容即便還算關懷,也只是通過看看女兒近日是胖了還是瘦了,來判斷萬氏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賀容倒是一直生的白胖粉嫩,一天比一天出落的水靈可愛,賀南豐也就越發相信,萬姝兒這么多年來,並不曾苛待過賀顧和賀容兄妹倆。

他一直以為,萬姝兒這個後娘還是盡心的,可此刻聽賀顧娓娓道來,才知道,竟還有這許多他不知道的門道。

賀南豐心知兒子雖然叛逆了些,卻從來是個直腸子,撒謊陷害這種事,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賀顧說的十有**是真的。

賀老侯爺面色沉郁的看了看萬氏,道:「若真如此,你這做娘的,也未免太不盡心了,這一年我帶著顧兒離京,你不是在信中說,都在為府中庶務奔忙?容兒是長陽侯府唯一一個小姐,她的終身大事你都不上心,既如此,你究竟都忙到哪去了?」

賀顧道:「不上心?我看不是不上心,夫人是太上心了。」

「當年娘過世後,我與妹妹年幼,娘的嫁妝,也被夫人叫王管事尋了個由頭,說曲嬤嬤是下人,無權掌管家產,強要走了。」

「容兒的嫁妝並不是無人准備過,娘生前便一直在給她置產。」

「我只問一句,如今是夫人管家,既如此,當初王管事,把娘的陪嫁和給蓉兒准備的嫁妝單子一起要走,這些東西都上哪兒去了?」

「我娘的陪嫁,容兒的嫁妝,夫人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萬姝兒怔然,她確實沒想到,賀顧要說的竟然是這件事。

事情早已過去多年,若不是今日賀顧提及,她怕是都不記得當初有這么一茬了。

畢竟當年言眉若死了,賀南豐扶正她做了新夫人,府中下人都忙著巴結她,有些事根本不需萬姝兒親自吩咐,便會有人摸著她的心思先去做了。

至於現在,整個侯府都歸她管多年了,她又哪里能記得那死了多年的短命鬼言小姐,有些什么嫁妝?

這便一時沒答上話來。

賀老侯爺眉頭皺得更緊:「指使王管事,要走眉若嫁妝……真有這種事?」

賀顧上輩子在親爹面前,十分別扭,言大小姐去世後,他心里惱恨母親屍骨未寒,賀南豐就迅速扶正妾室,一看他和萬氏膩歪賀顧就反胃,更是一句話也不願再同他說,父子倆見了面,也只有陰陽怪氣,橫眉冷對。

至於受了委屈,那更是硬著頭皮,打落了牙齒也要和血吞,示弱是不可能示弱的,打死他也不可能示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