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2 / 2)

吳公公這番話說的幾乎是聲淚俱下,皇後看了都有些不忍,道:「這,或許是吳公公不小心弄錯了,瑜兒……」

長公主放下茶杯:「既如此,念你年紀大了,這件事便不追究你的過錯。」

「只是公公既能弄錯一個賀世子,想必其他勛貴子弟的人品,也未必不會出錯,選駙馬的事,就先緩一緩吧。」

她語畢,站起身對皇後一揖道:「兒臣匆匆回宮,未曾更衣,身上塵土不凈,恐污了母後居處,先告退了。」

皇後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

也只得目送女兒離開了芷陽宮。

長公主剛一出殿門,卻並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門前等了一會,果不其然沒多久殿內便跟出來了一個嬤嬤。

「殿下。」

「這些日子,母後身體可好,有按時服葯嗎?」

「按時服了。」李嬤嬤知道長公主擔心什么,又道,「娘娘這些日子未曾犯病,只前些天夜里做夢懨著了一回,有些受驚,奴婢們精心照料著,如今已沒什么大礙了。」

長公主頸間面紗雖然剛才摘了,系帶卻還掛在耳上,材質上好的純白月影紗墜在頸下,此刻她才把面紗重新覆回面上,動作間微微露出一個縫隙,隱約可見修長脖頸上突起的喉結。

但李嬤嬤卻似乎什么也沒看見,長公主身邊跟著的唯一一個大宮女蘭疏也對此視若無睹。

她轉身離去,蘭疏垂首跟在後面,宮門前一直靜靜候著的一排宮人立刻也提著暖黃宮燈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盪盪離開。

李嬤嬤站在宮門前屈膝低頭禮道:「恭送殿下。」——

次日,長陽侯府。

天光晴好,賀顧起了個大早,他洗漱完畢也沒吃早飯,徑自帶著征野去了賀容居住的望舒齋。

長陽侯府雖大,內里卻分了不少的小院子,內院主人家居住,外院則是侍仆們的居處,賀容的望舒齋便在內院東側。

征野剛敲門沒多久,一個挽著袖子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就打開了門,她手里抱著個掃帚,看到了征野和他身後的賀顧,·明顯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驚喜神色,道:「世子爺?您怎么來了……小姐今天還沒起呢,我這就……」

賀顧擺手:「不必叫醒她,讓她睡個懶覺吧,我是來找曲嬤嬤的。」

賀顧生的俊,這小丫鬟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見了他不免一顆心怦怦亂跳,臉紅紅道:「是……是,我這就去叫嬤嬤來。」

說罷扔下手里的掃帚,逃也似的跑了。

征野低頭看了看被扔在地上倒的歪七扭八的掃帚,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他自小跟著賀顧,眼見著這兩年賀顧年齡一點點變大,相貌也越發肖似他已故的生母——賀侯爺的元配夫人,言家大小姐言眉若。

言大小姐生的比弟弟更像父親,天生的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只可惜她是個女子,總有人欣賞不來女子身上出現這種氣質。

但這種相貌遺傳給賀顧,賀顧卻一點點呈現出了它對所有年齡階段女性的殺傷力——征野覺得自己就沒見過不喜歡賀顧的女人。

哪怕是在賀顧很小的時候,他隨著賀顧在隔壁王大人府里家學讀書時,賀顧也是一群奶乎乎的小娃娃里最招人疼的崽,王大人的夫人來看兒子都要給他帶額外的蜜餞點心,就為了聽小侯爺一句軟糯糯的「謝謝王孃孃」。

如果說真的非要說一個不喜歡的……

那恐怕就只有萬氏了。

征野正面無表情的神游天外,小丫鬟已經帶著曲嬤嬤從院兒里走了出來。

曲嬤嬤雖然叫嬤嬤,其實也不過四十來歲模樣,她身材清瘦,背脊挺的筆直,一身藏青色短襖看起來就十分干練利落,遠遠見了賀顧,立刻快步走上前來,迎面就要在賀顧跟前下跪。

「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

賀顧忙拉住她,道:「嬤嬤跟著娘嫁進侯府,從小看著我長大,怎么還動不動就要跪,豈不折煞我了。」

曲嬤嬤被他扶住,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昨天三小姐把那女人做的好事跟爺說了?」

「容兒只跟我說有人想做壞事,卻被嬤嬤們發現了,果然是正院那邊做的?」

曲嬤嬤一邊引著他進屋坐下,一邊道:「除了正院那些喪良心的還能有誰?見天的挨頭擦腦想打聽望舒齋里的事兒也便罷了,所幸望舒齋里姑娘們都是我親自選進來的,個個都嘴巴牢靠,他們問不出什么。」

「誰知前些日子,叫我發現廚房的人往給三小姐做的點心里摻蟹黃酥?小姐嘴饞,年紀小也認不出那是什么點心,若不是采兒眼睛尖,差點就叫吃進去了。」

賀容有個毛病,一吃螃蟹就發疹子,小時候就曾經因為這個發過一身的紅疹,那時候賀家兄妹倆的生母言大小姐剛剛離世不久,賀顧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孩,看妹妹起了一身紅疹子又發高燒,差點沒嚇死,此刻他聽了曲嬤嬤的話,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放在膝上的手也緩緩握成了拳頭。

「如今姑娘也漸漸大了,若是這時候再發疹子,恐怕就不好再消下去,萬一毀了容貌,日後還怎么說人家?那女人真是喪良心,喪良心啊,要遭天譴的!」

賀顧垂眸沒說話。

他在想,上輩子自己到底為什么會那么窩囊?

就為了那日後虛無縹緲的前程,不願擔個忤逆繼母的名聲,萬姝兒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他竟還是忍氣吞聲,他這個親哥哥無能,自然就害慘了賀容。

自母親死後,這世上除了言家人,賀顧最親的便是妹妹賀容,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後,都沒變過。

他不會讓賀容再次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

賀顧抬眸,突然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嬤嬤,娘當初陪嫁來的鋪子和田庄地契,如今還有多少在手里?」

曲嬤嬤愣了愣,面色更顯灰敗,嘆了口氣道:「只有幾個庄子還在手里,汴京城里最值錢的那幾家鋪子,小姐不善打理,當初嫁來時就交給了府里的王管事,後來小姐去了,我去要過一回,被王管事打發回來了,只說那鋪子是小姐的嫁妝,小姐去了,自然就歸了侯府……」

賀顧冷笑一聲:「恐怕不是歸了侯府,是歸了萬姝兒吧?」

曲嬤嬤一愣,道:「世子爺,你這是……」

賀顧冷聲道:「容兒是娘的親生女兒,娘既然不在了,娘的嫁妝自然該添進容兒的陪嫁里,豈有落在別人手中的道理?」

但最吸引人目光的,還是正中間那個最大的碗。

不為別的,就為了他大……真是好大一碗糖醋排骨。

飯桌前坐了五個人,分別是——

莫名其妙不高興,黑臉狠瞪兒子的賀老侯爺。

看著丈夫笑的溫柔小意的侯夫人萬氏。

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親爹正在瞪自己,正看著那晚糖醋排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賀小侯爺。

還沉浸在剛才大哥給了自己一個好臉色,十分美滋滋的二少爺賀誠。

以及咬著一口小銀牙,正睜大一雙圓溜溜杏眼狠瞪侯夫人的三小姐賀容。

「吃啊!」賀顧等了半天,見沒人動彈,索性拿起了筷子,笑的十分豪爽,「再不吃菜都要涼了。」

賀老侯爺:「……」

賀顧話一出口,才發現親爹賀老侯爺的臉黑的像鍋底。

他這才回過神來,現在賀老頭還活著,他也還沒繼承長陽候的爵位,成為一家之主。

這也不能怪他,上一世他死的時候都三十了,賀老侯爺在他十八歲那年就嗝屁了,他當了十二年的家主,自然早忘了在這個家做小伏低是什么滋味。

但現在賀老侯爺還在桌上坐著,老子還沒動作,兒子倒吆喝著要動筷子,賀老侯爺不黑臉就奇怪了。

「你的規矩都到狗肚子里去了。」老侯爺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你爹我還在桌上坐著呢,輪得到你喊開席嗎?!」

賀顧摸摸鼻子:「您半天不吭聲,這能怪我嗎?我都餓了一路了。」

「就你餓?你二弟不餓?你三妹不餓?怎么你就這么嬌弱,多餓一時半刻是能要你的命怎么著?」賀老侯爺氣的吹胡子瞪眼。

「您吼什么吼,一把年紀了,氣大傷身。」賀顧懶洋洋道,「您喊開席,您喊開席還不行嗎?我不跟您搶,我要是跟您搶,我就是小狗,您放心。」

他這話說的倒好像在安撫三歲小童,賀老侯爺兩眼一瞪:「你!」

萬氏嚇得趕忙拉住他:「侯爺,顧兒也不過就是少年氣性,您何必跟親兒子較勁呢,顧兒說的沒錯,氣大傷身,再不吃飯菜都要冷了,快吃飯吧。」

賀老侯爺被愛妻好言好語安撫,總算沒那么氣了,不過他還是狠狠又剜了賀顧一眼,這才抖了抖胡子,道:「那就吃……」

吃字還沒出口,那邊賀顧已經飛快的伸出了筷子夾向飯桌中間那碗糖醋排骨。

賀老侯爺見狀簡直心頭一哽,險些沒氣出個好歹來。

這個兒子雖然之前也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是勉強還知道點規矩,不會當面讓他下不來台,可自從那日回京車隊收到了京城里的快馬飛報,他就突然成了這樣。

到底怎么回事?

賀老侯爺忽然想起,之前那個快馬飛報的內容,他頓了頓,沉聲道:「姝兒,之前我回京路上,收到馬報,說是長公主殿下選駙馬,你把顧兒的生辰八字遞進了宮中,這是怎么回事?」

萬氏眼皮一跳,飯桌下拽著綉帕的手指猛地扯了扯那塊小小絲帕,臉上卻一點神色沒變,只溫柔笑道:「確有此事,那日我與文昌伯爵府家的夫人一同入宮陪皇後娘娘說話,娘娘說……長公主殿下如今也十八了,該是婚嫁的年紀,娘娘的意思,是有意在世家貴子里選一位年紀相仿、品貌可堪的,給長公主殿下做夫婿呢。」

「然後呢?」賀老侯爺面無表情道。

賀顧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萬氏,就飛快的挪開了目光,他夾了一大塊還沾著湯汁的糖醋排骨,放進了三小姐賀容的碗里。

「容妹多吃些才能長個子。」他朝著賀容笑的眉眼彎彎,低聲道。

那邊萬氏還在跟賀老侯爺解釋。

「後來……後來娘娘就問起,說長陽候府是不是有個樣貌十分出挑的大公子,又命人傳了顧兒的畫像進宮去看,娘娘看了畫像,連道顧兒生得好,這才向妾身要了顧兒的生辰八字。」

「哦?」賀老侯爺面色一緩,「這么說不是你主動把顧兒的生辰八字湊到娘娘跟前的?」

「自然不是。」萬氏突然抬起頭來,眼里含了三分淚意,「侯爺有此一問,難道是疑我?做了駙馬便不能再入仕,我是顧兒的母親,豈會存了這般心思?」

「這些年來,我待顧兒容兒如何,整個侯府里但凡是個有眼睛的活物,都看的清楚明白,老爺生此疑心,豈不叫姝兒寒心。」

她一雙美目看著賀老侯爺,淚眼朦朧,這副要哭不哭的模樣真是楚楚可憐,眼角那一滴恰到好處的淚,更是有如春日碧葉上要墜不墜的露珠,嬌美可愛。

賀老侯爺一顆心頓時為愛妻擰成了團梅菜干兒,忙道:「我不過就是一問,姝兒為這等事傷心落淚又是何苦來?快擦擦。」

賀顧卻冷哼一聲道:「為這等事?我的終身大事在爹眼里就是[這等事]嗎?」

賀顧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按照上輩子的走向來,那位長公主他雖打算娶,但是萬氏算計他的這份惡氣,他卻不打算受。

「夫人不是說自己茶不思飯不想?不是整夜整夜又是輾轉反側,又是徹夜難眠嗎?倒難為你還記得和小姐妹進宮去,拼命湊到皇後娘娘跟前露臉,我的生辰八字,從來只有言家幾個給我娘陪嫁的老嬤嬤知道,她們定然不會告訴你,除此之外就只有族譜上有,族譜在宗祠里鎖的好好的,敢問夫人是如何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