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的傾滅(2 / 2)

雨夜纏綿 布村Pelican 2973 字 2022-08-04

是杜蓓琪寫的?他有些意外。

等等,她說什么,十一歲?

十一歲的杜蓓琪去了紐約市,那不是他患上ptsd的那一年嗎?

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他瞳孔驟縮,渾身的肌­肉­以不可察覺的微小弧度震顫著。

十一歲、《夢回紐約》、布魯克林一連串的字符在腦中飄盪,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朗,怎么會這么巧?

仿佛有流星劃過蒼穹,照亮了黑夜,電光閃爍,撕裂了迷霧,揭露了真相。

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這首曲子,她以前給過別人嗎?」陳景恩的額頭滲出了點點汗珠。如果是杜蓓琪寫的,怎么可能把它給敵人一樣的狄沐筠呢?

楊初嵐想了想,回答說:「據我說知,這是蓓琪的私藏,兩年前第一個給了我,在我之前沒聽說她把譜子給過別人,之後我就不清楚了。」

陳景恩的身形晃了一下,身旁的宋凱文一把扶住他,見他一副快要暈倒的模樣,急忙問他:「景恩,你怎么了?」

陳景恩沒理他,向楊初嵐道別,沖出了演出廳,火速打電話給葉新:「阿新,馬上幫我查杜蓓琪和狄沐筠20xx年在美國的出入境記錄,對了,我還要同年海山樂團在百老匯演出的視頻。」

回到觀眾席時,陳景恩面無血­色­,嘴­唇­泛白,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擊,整個人神志恍惚。宋凱文跟著他回來,不禁納悶,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連基本禮儀都不顧了,在眾人面前如此失態?

兩小時後,晚會結束,宋凱文見陳景恩情緒不好,讓他不要開車了,主動當起了司機,載他回家。

陳景恩坐到副駕上,聽到宋凱文發動車的聲音,感覺異常難受,身邊像有炸彈爆炸,轟鳴不斷,讓他頭痛欲裂。

他伸手按住太陽­茓­,卻絲毫無法減輕那種痛楚,額側的血管在彈跳,四周的空氣變得稀薄起來,他宛如有了高原反應,一股莫名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昏暗的光線中,他的嘴角仿佛籠罩著寒霜,在冰冷的夜里顯得格外沉凝。

車啟動後,他到了葉新發來的信息:杜蓓琪換過護照,舊美國護照的信息顯示,她在20xx年x月x日進入了美國國境,叄天後離境,舊澳洲護照沒有美國的出入境記錄。狄沐筠只有中國護照,舊護照顯示20xx年沒有美國的出入境記錄。

葉新還把那一年海山樂團在百老匯演出的完整視頻發到了陳景恩的手機上。

陳景恩匆忙點開,快進到了二胡演出的部分。

畫面中央,一個漂亮的女孩坐在凳子上,拉著《漢宮秋月》,身後有一整支樂隊給她伴奏。

是她,是她,十二年了,他記得,那頭棕黃的頭發,那身紫­色­的旗袍,上面的那朵金­色­牡丹,讓人記憶猶新。

女孩的模樣那模樣、那模樣

分明就是杜蓓琪,他的女孩,他心愛的杜蓓琪。

他想起來了,女孩說話時帶著加拿大口音,還混合著一絲澳音,他怎么到現在才意識到呢?他太糊塗了,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信息忽略了。

可是,她為什么戴著狄沐筠的胸牌?難道是頂替狄沐筠去百老匯演出的?

對了,應該是這樣,她說過,以前每次都要等到狄沐筠主動放棄,她才有機會上台。

原來,他認錯了人,這么多年了,他一直認錯了人。

原來,他心中想的、念的、愛的,一直都是杜蓓琪!

一直是她,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他們的情緣從十二年前就開始了,他到現在才明白。

這么久以來,他都­干­了些什么?

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一次又一次傷她的心,還把她至於死亡的威脅中。

為什么這么愚蠢,蠢到放開了那雙拉他出黑暗深淵的手?

他竟然親手,打碎了自己的陽光

頭腦昏昏沉沉,視線模模糊糊,一陣陣的眩暈中,他看到了兩張人臉。

十一歲的杜蓓琪,嬌俏可愛;二十二歲的杜蓓琪,明艷照人,兩張面孔忽閃著、不斷交錯,如同光影在不停變換,漸漸交迭在了一起。

他伸手,想抓住那個綺麗的幻想,穿過指尖的,只有車內空調沉悶的熱風。那張美麗的容顏越來越朦朧,在空中飄飄盪盪,最後,如泡沫般消失在了他面前。

好想好想抓住逝去的美好,掌心卻空空如也,眼前只剩一片縹緲的虛無。

他想起了但丁《神曲》中記載的地獄,地獄大門上刻著銘文:這里直通悲慘之城,這里直通無盡之苦進來者,必放棄一切希望。

現在的他,何嘗不是失去了一切希望呢?

他仿佛在一瞬間把《神曲》里的九層地獄經歷了一個遍,被審判、被狂風吹、被冰雹砸、被火雨和熱沙襲擊,趟過熔岩之河,跨過惡臭泥沼,他的軀體和靈魂備受折磨,變得殘缺不堪了。

而可以給他溫暖、給他力量,幫他修補殘缺的人,去了她選擇的棲息地,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將一直待在地獄里,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宋凱文看到陳景恩蜷著手指,不斷敲打著額頭,有些發怵地問他:「景恩,你怎么了?」

陳景恩抱著頭,縮在了座位上,渾身顫抖:「血、血,好多血

宋凱文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景恩,發生什么事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血,好多血,到處都是血。」

「什么血,你在說什么啊?」宋凱文空出一只手,搖晃他,試圖讓他清醒一些。

他的眼神變得十分空洞,仿佛看不到東西,也聽不到聲音,視線呆呆地定在一個點,嘴里一個勁地叨嘮「血」這個字。

「景恩,你冷靜點,我送你回家,不,先去我家住幾天再說吧。」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還是看著他好一些。

回家途中,宋凱文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買了兩杯熱飲,回來時發現副駕空了,陳景恩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