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篇】她的心魔(2 / 2)

可道道殺陣將她困住,她奔逃不得。倉惶之間,斬蒼給她的傳音螺母也被琴弦擊裂。

翠綠的齏粉伴著月亮的清輝灑在她四周,一只通體透明的蝴蝶搖搖晃晃地飛過來。失血過多令她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她將血淋淋的手掌攤開,眼睜睜看著那只蝴蝶落在掌心。

倏地一下,就鑽進了她體內。

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掠過一段段明媚如畫的記憶,自出生起,到七十歲生辰那日,色調都如雲煙飄動,柔和又朦朧。可在她拜見過師傅之後,畫面便急轉直下,化作一片血光。

這是元老院為她准備的絕佳入魔劇本。

自古以來,最深刻的悲劇便是將最美好的東西打破。

在她的記憶中,七十歲生辰那日的場景被完全篡改。那日,她毫無防備地將斬蒼帶入了山門大陣,結果引來了大批魔族入侵。那個親手將她最美好的記憶打破的魔尊,從一開始就騙了她。

她真傻。

根本沒有什么最美好的東西,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與招致師門覆滅的罪人。她與斬蒼相愛過的所有記憶,一幕一幕全是她不可饒恕的罪證。

她被綁在掌門大殿外的石柱上,看著同門一個一個被屠殺殆盡,她除了哭叫、求饒,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這樣的罪人,卻是整個師門唯一活下來的人。

那個魔尊再不屑看她一眼,自然也不屑要她的命。

不止如此,人間生養她的親生父母,也在一次魔族進犯中土時被無辜牽連,死在了魔族的刀下。

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令她瞬間發狂,失去神智。她再不記得自己父母的面容,不記得自己師承何處,更加不記得在漫漫時光長河中教導她、養育她的師門中人的一切,唯一清晰記得的,是那個令她痛不欲生的魔族與對他鑽心噬骨的恨意。

斬蒼。

她恨他。

她沒有立馬以死謝罪的唯一執念,便是要殺了他。

將其挫骨揚灰,以慰藉那些因她而死之人的在天之靈。

*

櫻招消失了一個月。

在心魔的支配下,她將蒼梧山的弟子令扔在了方壺仙山,又將斬蒼親手為她戴上的扶桑木簪取下,用了某種咒術破除了木簪上的追蹤術,一路隱去蹤跡直奔魔域。

這一個月內,誰也沒辦法尋到她。

蒼梧山對弟子的管控很松,弟子們四處歷練,許久聯系不上亦是常事,櫻招此次失聯,起初他們並未發現有何不妥。

直到某日參柳發現山門大陣發生了松動,一股令人膽寒的威壓令他不得不出山查看,這才發現,斬蒼已經在山腳等了他許久。

這位上次見面時還表現得不可一世的魔尊,此時看起來竟是一臉焦急,一雙眼睛布滿血絲,也不知究竟有多久未曾合眼。

「櫻招……我找不到她。」他開口時,聲線倒是十分鎮定,但又像極力在壓抑著什么。

參柳來不及疑惑,便聽見斬蒼問道:「她被你們藏起來了,是嗎?」

更奇怪了。

斬蒼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希望他們將櫻招藏起來了似的。

一絲若有似無的痛楚從他臉上閃過,參柳看著他,驀地意識到,自己小師妹出事了。

以方壺仙山為原點,他們將整個中土幾乎翻了個遍,除了能尋到櫻招落下的弟子令和一些零碎物品外,根本找不到她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的確活著離開了方壺仙山。

據流波島島主所言,將朱厭封印加固後的櫻招,看起來無任何異樣,除了精神頭稍微差一點。但他們那時靈氣幾乎耗盡,誰的精神看起來都好不到哪里去。

總之,幾人互相告別之後,便各自返回了師門。

……

除此之外,櫻招像是完全從人間蒸發,連一絲線索也未曾留下。

她不想被人尋到,因此所有用於尋蹤的咒術全都找不到她,像是故意在躲起來一般。

誰也沒想到,她竟趁著夜色溜進了厭火魔宮。

魔宮內那道可以削弱修士的法陣,在扶桑木簪的作用下,沒有削弱她分毫,守備森嚴的魔宮於她來說如入無人之境。

斬蒼的寢殿暗得分不清物件,一團人影痴坐在案頭,遠遠望去,身軀似乎塌了一些。

這個五日之後便要卸任的魔尊,覺得自己應當快要瘋了。

卸任典禮、西方暴亂這些事情雖然難纏,但畢竟可控,一樁一樁去解決便是。可是櫻招……他的櫻招……他唯一放在心頭上惦記的人,莫名其妙就不見了。

而他連同蒼梧山一起,找了整整一個月,卻完全束手無策。

整整一月未曾睡過好覺,斬蒼腦子都是鈍的。看到櫻招靜悄悄走到自己面前,只覺得不敢置信。

是熟悉的氣息。

他怔怔地抬起頭,在黑暗中緊緊地盯著她。眼睛睜得發疼也不願意眨一下,生怕自己眨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他抬手發狠似地蹭了蹭眼角,站起身來朝她走去。

黑暗中兩人皆是一聲不響,只是斬蒼情緒要更為激動一些。他四處遍尋她不見,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此時乍一見到她,已是理智盡失,只想確認她的安危。

等察覺到她臉色不對時,斬蒼已經毫無防備地被她捅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