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密不透風的光柱,斬蒼側過頭來看了太簇一眼。
作為賀蘭宵,重活一世,他在蒼梧山雖獨來獨往時多,但仍舊結識了許多同門。燕遲,蘇常夕,還有其他許許多多叫不出名字的面孔。燕遲喜歡將「朋友」二字掛在嘴邊。闖禍時要拉上朋友,享福時也要拉上朋友……
可作為斬蒼時,他卻並不知該如何交朋友。總覺得強則強,弱則亡,弱者理應臣服於強者。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亦不會以真心換真心。他自覺對太簇已足夠好,卻從未想過於太簇來說,那只是上位者的施舍。
他想,是他明白得太晚,但事到如今已是無可奈何。
二十年過去,太簇的角色已經完全發生了轉變,如今的他,不是與元老院沆瀣一氣,而是他已成為了元老院本身。
他從一開始便做好了選擇,如今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斬蒼將目光從太簇身上移開,抬頭對著天幕上的元老院眾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有本事,你們便來拿。」
「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
落在斬蒼周圍的光柱洶涌著暴漲開來,巨大的光牢壓在斬蒼頭上,他懷中的櫻招拱了拱腦袋,又被他安撫似地摁下去。四周山巒在崩塌,廝殺在一起的魔族士兵如焰火一般躥開,唯有斬蒼腳下的土地堅實著佇立在原處。
一道悠揚的笛聲穿透光柱,直直地傳進斬蒼的耳朵。
他皺了皺眉頭,滿臉不解。
從方才起他便覺得奇怪,北極天刑陣雖威力巨大,但他一旦化魔,除非是境界比他更高的神族來壓陣,光靠幾個高等魔族應當拘不住他。不知太簇與元老院為何這般胸有成足。
更為不解的是坐在窮奇背上布陣的元老院眾,是隔著頭盔也能感覺到彼此有有些沉不住氣的程度。
太簇站在遠處,直接開口問道:「為什么,你一點反應也無?」
「我應當有什么反應?」笛聲聒耳,斬蒼只覺得煩躁,頓了片刻,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掌心釋放出一條發著光的巨龍。那條巨龍騰空而起直奔離他最近的搖光位置,坐在窮奇之上的布陣者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巨龍一口吞沒,瞬間湮滅。
斬蒼解決掉一個布陣者,居然很誠心地問道:「你們是期待這種反應嗎?」
不可能!
為何那笛聲對他沒有用!
余下的布陣者們一陣驚慌,巨陣出現一道缺口,其中一位失聲問道:「那克制魔氣的丹葯,你不是吃了十七年嗎?」
丹葯?
櫻招也記得這件事,賀蘭宵曾經告訴過他,自己為隱藏魔氣,從小不能食五谷,也須定期食用克制魔氣的丹葯。難不成,那丹葯有問題?
她抬頭看了看斬蒼,他亦隨即明白過來。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後招。
那丹葯,自他嬰孩時期起,便一直在想辦法喂進他體內。十七年了,按理說葯效早已深入骨髓,笛聲是催動葯效的引子,卻不知為何卻對他沒有用。
除非,丹葯早已被人換了配方。
太簇最先反應過來,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賀蘭舒,她怎么敢?」
整個賀蘭氏血脈當中都背負著侍魔血契,她們絕不可能違背血契的意願。
「母親?」斬蒼這一世叫賀蘭舒母親叫順口了,一下也沒改過來。他看著天空中已經自亂陣腳的布陣者們,像是要讓他們死個明白般解釋了一句,「如果你們指的是賀蘭氏的侍魔血契,那本尊早在二十年前便將其解開了,只不過魔印忘在了厭火魔宮,忘記歸還而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元老院自知大勢已去,但仍是耗盡了最後一絲魔氣,想與斬蒼拼個你死我活。
北極天刑陣被一道耀目的紫光從中間撕裂,直沖雲霄。天雷涌動間,魍魎與神魔皆寂滅。
遠離戰場的祭司殿內,巨大的水鏡之後,坐著一臉晦暗的魔族大祭司虛昴。
處心積慮,千算萬算,他卻萬萬沒想到,整盤棋局,會在最意想不到之處翻船。
不過是人族螻蟻而已,她們全族上下竟騙了元老院整整十七年!
「賀蘭舒!」
他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念完之後竟從喉頭溢出一聲輕笑。笑聲回盪在空曠的殿內,莫名生出一股陰森至極的意味。
一枚傳音符自他指尖點燃,他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吩咐道:「留著沒用了,全殺了吧。」
想了想,又在腳下劃出一道傳送陣。
他要親自前往,不殺光那一族,難解他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