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三 奇屋奇襲(四)(2 / 2)

行行 小羊毛 1635 字 2022-09-17

——如果張弓長預先說了要殺沈鳳鳴,他定必會拒絕接下此任務,以統領的身份收隊回家——至於是不是所有人都還聽他的,那是另一回事。

此刻看出張弓長已幾乎完全受制,心里竟然是暗暗高興的,所以在張弓長的手忽然掙出束縛握到了箭的時候,他竟然心里一提,上前幾步,想著若有危險,自己要替沈鳳鳴抵擋。

或許張弓長說得沒錯,他太習慣於每一個任務是跟在他的「沈大哥」身後而不是這所謂「大哥」身邊。沈鳳鳴的對手,便是他的敵人——無論那是誰。

卻見張弓長摸到了箭——那究竟是他摸慣了的兵器,是他浸淫數十年的術技,只要一觸到,就足以將他的神智拉回五分。他雙目忽地就一亮,辨認出面前的原來並非幻夢輕煙,而是確確實實的沈鳳鳴,抬手欲待將箭放上弓弦,又陡覺距離已然太近。再一驚覺,原來自己已近一腳踏空,忙一個翻身往邊上樹枝而去。那身體還有些遲滯難動,可樹上反比牆頭寬闊,他也稱得上反應迅速,這一下站定,要他再失足墜下,怕是沒那么容易了。

沈鳳鳴也知張弓長內功不弱,自己能困住他這么久,已達了目的。他已近了那大樹,見張弓長還未完全恢復清醒,猶自要借樹影調整氣息,雙手忽然一合——形形色色之惑忽然收去就如大雨忽晴,豁然開朗,張弓長還未因此感到欣喜,已見一道風刃自他雙掌之間擊出。

那是陰陽易位中的殺招之一「十指聚八荒」,原是謝峰德用過,但沈鳳鳴這一招劈出,仍然不是劈向張弓長,還是劈向他腳下的樹枝。

那是被流火一箭烘脆了的樹枝。張弓長待到反應過來,手中鉤箭便去抵擋,已然不及。碗口粗的枝椏被風刃劈斷,張弓長立足不穩,眼見便要墜下。

可他卻竟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射出一支小小短矢——那矢速度極快,奪地一聲牢牢釘在那高牆之頂。矢的末端帶著一道細卻堅韌的長線,堅韌到張弓長的重量亦不會將之拉斷。

他知沈鳳鳴必已居高臨下等著,或許還會迎面擊來第二道風刃。他反其道而行之,不敢立刻翻上,借那韌線之力在牆邊一蹬,雙足斜斜靠向大樹的樹干。最好的立足之地已毀,可他雙腿一用力,勾住側面一處樹枝再尋得了平衡——如此一來,縱然是沈鳳鳴將那短矢拔走,將線斷去,他也不懼了。

「想不到你竟會用這般妖法。」張弓長驚魂方定,語聲中的不屑多少有點勉強。「不過,簡單得很,我只消不看你,再是怎樣妖法,能奈我何?」

「你是可以不看我,但現在才不看,已經晚了。」沈鳳鳴冷冷說著。

他抬手擊出一記「若火訣」,要再破那樹枝。張弓長鉤箭在手,掀起一陣勁風已然將之打落,可沈鳳鳴這一式未竟,下一式已發,還未發完,已隨即再下一式,竟是交錯著的。式式均是掀動熱浪的若火訣,一時間讓張弓長有種時光交疊之感——他的確未再看沈鳳鳴,可單是這樣的交錯之感,竟也讓他感到一絲隱隱的懼意,就像迷霧又在從什么地方涌起,要將自己包裹住。

他不知其實這本是虛實相替,那「形」之惑用的不再是沈鳳鳴身體面孔的形,而是招式所具的形。他可以不看他的人,卻不能不看來招;就算不看來招,可聽到的感到的,最終仍然是那一招的「形」——任何人下意識中對招式的判斷,在腦中最終生成的,都是那一個「形」。

他已覺不好,怒吼了一聲,翻身去向樹頂,干脆遠遠避開。那輕身功夫當真了得,在樹頂一沾,他騰身在空,抽箭回身,一弓三箭,同時發至,向沈鳳鳴所站之處、所欲往之處和子聿所站之處各各射到。看得出來他已不敢再有半分留手,要以全力速戰速決,結束此戰。

這一回子聿是看得明白——其中那一箭,的確是向自己所站之處。張弓長此舉自然是為了多少分沈鳳鳴一點心,但子聿心里卻只是一陣空茫——萬料不到自己沒曾對張弓長下手,他卻還是要這樣。

他猶記得臨行前,張弓長曾私下對自己暗示,此行若圓滿,將來的金牌之位或許就是他子聿的。他雖然遠不敢相信自己已有那般資質,可放眼觀如今黑竹會內,也的確鮮有人論武功或資格能與自己相當了。無論有沒有,他終究是帶著那一點希望來的。

可這一箭算是什么?在張弓長的私心面前,大概一切都是惘然的吧。他心里的百般矛盾糾結終於像是有了落點,忽然就有了決定。

——「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