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六 暗室暗語(2 / 2)

行行 小羊毛 1840 字 2022-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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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去之後,一切生氣仿佛再度失去了,便如從未有過。死寂再度占據了這個陰冷而空盪的地下。事實上單疾泉在此地太久,已經很難准確地判斷時辰,只能依靠每日送來飯食的時點大致推斷。這會兒應近了子時,十分不早了,可是腦中紛紛繁繁,卻竟無法入眠。

他在黑夜中靜坐,以嘆息壓抑著心潮起伏。他一直能夠坦然留在此地也是因為他知道刺刺沒有危險——可如果——如果她要陷入那個「危局」,自己絕沒有坐視於此的理由。

只能希望,君黎是真的讀懂了自己言語中,要刺刺遠離青龍谷的迫切。

夜暗深沉,不知又過幾許,牢獄的沉寐才再度被打破。這一次他沒有起身相迎——拓跋孤毫不收斂的步聲,他已經聽得太習慣了。

「考慮得怎么樣了?」來人果然是拓跋孤。他隔欄站定,望著那個倚壁而坐的他,一句客套的開場白都不需要。

「這么晚了還不休息。」單疾泉沒有立時作答,淡然語色里卻帶著絲輕諷。

拓跋孤嘴角微動,「單先鋒,我已經退讓一步了——兩件事情,你只要答應其中一件,我立時便放你出來——你還是定要叫我失望?」

「兩件事也不過是同一個目的,答應一件與兩件本也沒有區別。」單疾泉道,「我的意思早就說明白了,以教主你對我的了解,該知道根本不須一問再問。」

「那么你是打算一直留在這地牢里不出來了?——也不打算為笑夢和刺刺再考慮考慮?」

單疾泉聽到這一句,忽然抬目對他炯炯而視。「你竟還敢這般提到笑夢,提到刺刺!」

「……我已說了,那兩件事都不過是權宜,與那些人也不過互相利用而已,刺刺最後亦不會當真有什么損傷——當年你行事豈非較此更大膽得多,為何現在就偏不能理解我這番算計?」

「我只想你知道,單疾泉已不是昔日的卓燕,青龍教也早不是昔日的青龍教。如今青龍教論名聲與實力都足躋這武林最大的教派之中,根本不須再用這種手段節外生枝!」

「單疾泉果然已不是昔日的卓燕——竟會如此鼠目寸光、膽小怕事!」拓跋孤已是不悅,「黑竹會之威脅還不算盡除,如今雲夢魔教卻又現身——這江湖上的新起之銳,何曾有一刻斷絕過?我青龍教固然這些年來順風順水,但離了你我,去年不過一個馬斯就攪得天翻地覆——莫非顧老頭兒一條命都未能令你警醒幾分?『不進則退』這個道理,難道你竟會不懂?你覺得保全眼下便已知足,呵,但本座一教之主,卻不得不考慮得更遠些!」

「你考慮那些本是不錯。但一是,我素來不喜與我不想合作之人合作,二是,我絕不會讓我的女兒陷入難地,所以這兩件事——便此罷了,不必再提。」

「你——冥頑不靈!」拓跋孤怒道,「你當真以為青龍教離了你便不行?」

「我倒希望如此——也免得你一再相逼。」單疾泉面無表情。

拓跋孤怒極反笑,「呵,我算是知道了當年朱雀為什么想要殺你——你當年也是這般,堅不肯受他之命?」

單疾泉冷冷道,「你也想殺我?」

拓跋孤定定地看著他,沉默許久,方道:「我自不會那么做,但你最好清楚,這並非我不能,而是我與朱雀不同。我拓跋孤從不諱言,這些年我倚重你,你智謀武功都少有匹敵,手下人最多也最為好用,倘若這件事你肯應,此次必然也是你出面。霍新和程方愈,他們兩個想必不會拂逆我意,不過霍新素以谷中內務為要,武功膽識雖是上上之選,於外事應變卻談不上機敏;程方愈——雖然也識大體、懂變通,但若與你相比,不免老練不足,而且他在青龍教外的名頭始終不如你與霍新響亮,反要叫人輕視。我思前想後,最合適的人終究只能是『你』——所以——『你』若定不肯應,我只能找『另一個你』來完成此事了。」

這最後一句話令單疾泉目色微微動了一動。「另一個我?」

拓跋孤冷笑。「放心,他不會替代你太久。只要過了這幾日,待幾件事情都塵埃落定,我還是會放你出來的。不過我提醒你一句,此事你在一旁看著便罷,倘若你行任何阻撓之事,休怪我真讓你永遠見不了天日!」

「你要找誰替我?」單疾泉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青龍教內,沒有敢做、能做此事之人——若是青龍教外之人,你焉知他另有什么圖謀,竟敢將青龍教之安危付於一個外人?」

「這你便不必掛心了,還沒有人能在我拓跋孤的眼皮底下做什么手腳。說到底,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本座行此無奈之舉原是為你所逼,你須也怪不得我。」拓跋孤冷冷然言盡,拂袖而去。

「教主!」單疾泉欲待叫住他,拓跋孤卻再無回頭。他萬千言語只如鯁在喉,竟覺從無一刻似今日這般酸苦無奈。似乎,這自己被囚禁於此的二十幾日里,拓跋孤非但未曾改變主意,反而愈發變本加厲。

他望著那個高孤的背影遁入深遠,良久,甚至十幾年來第一次有些懷疑——拓跋孤和當年的朱雀大概真的並無差別,自己那時棄朱雀而擇他,也許真的不過是重蹈覆轍而已。

「看來他關著你,是有別的緣故。」空盪的地牢里忽然竟傳出另一個聲音,似單疾泉這等耳目之人竟都事先並無察覺。他自久凝的沉冥中回過神來。「……君黎?」他有點不敢確定恍惚間是否聽錯了那句說話。脊上忽然升起股涼意來,因為,他不知道若真是君黎去而復返,他是何時潛入此間——於兩人這番對話,他又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