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〇 一日之遙(三)(2 / 2)

行行 小羊毛 1693 字 2022-09-17

程平只好點了點頭。張庭說是放刺刺過來,其實哪里又肯容她真靠近了馬車,早是里三層外三層地先將程平護好,才容刺刺稍許走近,如此至少,二人能彼此望見,不必大扯著嗓子方能說話。

程平探身出廂門,向後望她。與刺刺已是那么久未見——她好像比一年前有了極大的不同,可他又說不出不同在哪里,只因她的眉眼還是那樣的眉眼,熟悉得——仿佛還是舊日兄妹三人的時光。

刺刺下了馬,待要再靠近,卻不可得了。程平也沒怎么變,除了——錦衣華服之下,他看起來比往年冬天少了許多單薄感,以至於舊日里常叫人覺得俊美得好似只存在於畫幅里的容貌,此刻反而真實了些。

「平哥哥,你回來怎么都不來看看我們,這么快就走了?」刺刺見了他面,心里稍許平復,語氣也便沒那般焦急。至少——她這個哥哥看上去,一切都好。

「方才見了單伯父一面……」程平顯然有點沮喪,「我也不想這么快走,本來還想去你家里喝杯酒,可是……」

他看了看邊上的張庭,道:「張大人說出了急事,非要我立時回京不可。」

張庭咳了一聲:「單姑娘,實是抱歉,張某人奉有聖諭,要保證儀王殿下的安全。適才張某接到密報說恐有急變,可不敢怠慢,若是儀王殿下有甚閃失,張某擔待不起。」

「平哥哥在青龍谷,能有什么閃失?」刺刺十分不服,「教主叔叔,還有我爹都在,誰敢令得他有閃失?倒是你們這雪夜行路,我看不妥得很!」

張庭賠笑:「單姑娘固是這么說,但此事在外人眼里未必是這么看。好在姑娘既趕了來,殿下此番省親,除了不曾見到程左使,親近的幾位都見著了,也不算枉了。」

刺刺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只向程平道:「平哥哥,你去沒去過長生坡?」

長生坡便是西南面單無意埋骨之處。程平搖搖頭,「風雪太大,我娘沒讓去,原是打算明日雪停了上山,可誰知……」他說著勉強扯出一笑來,「刺刺,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不該說這個,你實不必為我跑出來,還是早些回去,別讓……」

「是啊,天寒地凍,我也說不該追出來,」跟在刺刺身後的向琉昱擔心話頭不對,忙搶口出聲,「單先鋒和客人都還在家里等著吧,刺刺,還是早點回去,別耽擱了開席。」

那一面的張庭很是與他暗中交換了個眼神。向琉昱這頭自然亦是單疾泉交待過的,他步步緊追刺刺也是為此,若真給程平說出「別讓君黎道長久等」這些話來,只怕他亦要同許山一樣,吃不了兜著走了。

程平不疑有他,點頭道:「向叔叔說的是。我來這一趟,雖然時短,卻也滿足了。刺刺,你別給我擔心,還是自家的事情要緊。這次雖吃不上酒,可將來——哥哥總有機會吃你的酒。」

刺刺依稀聽出了他「吃酒」的意思,呡了呡唇:「我聽說你都娶親了,我卻沒吃上你的酒,也沒見過兩位嫂嫂。」

「她們啊……她們……十分怕凍,比我還怕。」程平指指前面一車,「在那邊,適才看雪大概凍著了,在車里捂著。」

他不是不想讓刺刺見她們,只不過無法明言——那本就不是他選擇的姻緣。二女都是官家女子嬌貴出身,現在更是王家妃子,跟了他來這江湖之地也就罷了,若強要她們在此間這么多人面前拋頭露面,只怕也不合時宜,徒惹閑話。他心知那些廟堂規矩刺刺當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可他卻不得不放在心上。

刺刺顯出些悵惘之意,「天是太冷了。既如此,你們早點趕路,到了徽州歇一下。」又道,「可你此番回去,下次何時再來?」

「這個……」程平答不出,一旁張庭催促道:「儀王殿下,時辰不早,當真要動身了。」便要將廂門推起。程平只得向車里退了一退,道:「我不知下次何時,不過,你總也快回來京城了,是不是?」

張庭只怕他又要說起夏琰,忙發聲令,前面的人馬已開始移動起來。門合起,程平將頭從簾窗里探著,「你要是來,叫人與我帶個信,我總想辦法再與你見面的……」

刺刺顯是有幾分不舍。這倉促的、眾目睽睽的、觸手難及的相見稍許驅散了她心里的怪異感,卻無法填滿那種莫名的失落。他們沒有來得及說太多話——她總覺得還沒來得及說到最重要的部分,可她也說不清,最重要的是什么。程平的一丁點兒衣袖都看不見了——車馬轔轔,終於什么都沒入了林中。向琉昱一再勸說之下,她只能默默往回走,馬蹄深深淺淺地踏著這片熟悉的土地,留下一個個陌生的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