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晏珅,住手(2 / 2)

仿佛也是嗣音第一次這樣專注地看著晏珅的眼睛,竟為他眸中的情緒所動容,每一個深愛自己女人的男人,都會讓人感動吧。

「你別嚇著她,桃兒已經受了太多驚嚇了。」嗣音緩緩說,硬是克制著心里的酸楚,她很怕自己再說一句話就會落淚。

晏珅終於將目光從嗣音臉上收回,他緩緩將帶血的長劍收入劍鞘,繼而抬眸對嗣音說:「我送你回獵場,今天……謝謝你。」

「我也很喜歡桃兒。」嗣音淡淡露出笑容,卻又搖頭說,「我自己回去就好,方總管和絡梅都在,路也不遠。」

她這樣說著,輕輕提了裙子向外頭去,滿地的鮮血早染紅了她的裙擺,可嗣音卻不以為意,只是靜靜地向外走。

才到門外,她忽而又回身,笑著對目送自己的晏珅道:「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帖吧,我想這是你能為桃兒做得最好的事,不然即便她嘴上不說,心底還是會為你擔憂為你難過的。她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晏珅靜默,終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嗣音莞爾,靜悄悄離去。直到上了馬車看見自己裙擺上的污穢,她似乎才緩過神來方才發生了什么,不由得苦笑地自嘲:方才我竟做了什么,說了什么?

又吩咐絡梅:「一會子將車停在獵場外,你先去我那里取一身衣裳,我換了再回去,不然這樣子叫人瞧見,只怕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絡梅則已幫著她脫下臟了的外裳,嘴里卻說一句:「王爺這樣的男人才真真是可靠的,方才雖然看著害怕,卻解氣得很,那小主子算是嫁對人了。」

嗣音一愣,亦贊同地笑了,能讓穩重的絡梅說出這樣的話,方才那一幕幕委實是驚心動魄的。此刻她的心落下,最想見的自然是她覺得最可靠的男人,不曉得要怎么對他說今天的事,卻又隱隱覺得他不會多問,因為他會比任何人都能洞悉自己的心思。

「皇上才是最可靠的男人,不是嗎?」她忍不住對絡梅嬌嗔了這一句,絡梅失笑。

夜晚的篝火燃起時,梁淑媛又自然而然地出現了,其他的妃嬪女眷也都換了衣裳,故沒什么人奇怪她的裝束與白日不同。宋蠻兒等好奇地問她幾句,她只說下午乏了,在帳子里歇了一覺,或有人不信,也是後話。

淑慎抱著她的小兔子來,告訴母妃說:「我要留著逗初齡玩。」

「那你要自己好好養著,可別丟給吉兒、祥兒只做甩手掌櫃。」嗣音笑,眼眉間的淡定仿佛今日一切如常。

淑慎卻忍不住,終是在台上大戲鑼鼓震天響的時候問她:「母妃是睡了一覺嗎?我去帳子里找過你,並沒有瞧見。」

嗣音不以為然,摟她到身邊說:「回去再告訴你,總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十四叔不見了呢。」淑慎嘀咕,低頭摸摸她懷里的小兔子說,「這還是十四叔抓的,聽說我要給初齡玩,他可起勁了。」

「是嗎?」嗣音輕聲一問,心底沒來由地沉甸甸一嘆。

其實她明白今天在晏珅面前失態了,他們用「你我」相稱,她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那一瞬的時候,什么前仇舊恨都沒有了,嗣音不會再計較舊年中秋的恩怨,她只是為一個全力保護自己女人的男人感動而已。可彼時太多人在場,所有人都見到了她與晏珅熟稔的一幕,他們看起來似舊友,似有很深交情的故人。

而且這件事終究是要報知宗人府的,並非是王爺就能隨便砍掉別人的手,自然也不會是什么太大的處罰,只是這對他休妻一事會有極大的影響,卻不知是正面還是負面。更叫人要發笑的是,什么才是正面?而什么又是負面?

嗣音自己覺得奇怪的,還有一事,她沒想到面對那番血腥可怖的場景,自己竟能如此從容。猶記得當初去宣旨賜死六王妃、九王妃歸來後一病不起時皇後對自己說的話,她說未來還會面對更多的事,故而今日也算一件吧。可不奇怪嗎?她竟真的不害怕了。

「母妃你在想什么?」淑慎見嗣音呆呆的,悄聲道,「父皇方才一直在看著你,也是呆呆地出神。」

嗣音聞言轉身朝上首看去,可皇帝的目光已經移開了,她心底不免一沉,隱隱有不安。方永祿和絡梅又會如何對帝後說今日的事,如何描述自己阻止了晏珅刺死朱氏?她本想親自去稟告,可歸來後就被安排來參加晚宴,而方永祿和絡梅也都去了各自的位置。

誰都知道,當事人敘事時通常會忽略細節,她不可能去對晏珅或容瀾講「我喚了他『晏珅』」,可是絡梅和方永祿興許會提到,旁觀者敘事時,就完全是說書講故事的狀態。雖然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中秋一夜,在嗣音心里也始終留下了梗,若言她不顧忌,委實太假。

「娘娘,小公主鬧覺了,奶娘和谷雨姐姐都哄不好,讓奴婢來請您回去看看。」此時祥兒跑來,輕聲對嗣音說這些。

「你去告訴織菊,讓她回稟皇後娘娘。」嗣音即刻起身,再大的事也大不過她的女兒去。

「我去同母後說就好。」淑慎接了話,「一會子也來看齡兒。」

嗣音頷首答應,又立定朝帝後、貴妃等人施一禮,方旋身離去。

彥琛靜靜地看在眼底,她歸來後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幾乎都沒離開他的眼睛,方才和皇後一起聽方永祿和絡梅說弟弟府里發生的一切,容瀾都變了顏色,可這個嗣音卻平靜成這樣,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方永祿說:若非淑媛娘娘她及時趕到,只怕事情要一發不可收拾,當時奴才們都嚇得腿軟了,誰也不敢去勸。

絡梅說:那周氏被打得極慘,而王妃對淑媛娘娘還不敬,娘娘便罰她跪在廳堂里,王妃惱極了就說一些不相干的話,娘娘又讓方總管掌她的嘴,到底是降服了。只是那王妃性子太烈了,逼著王爺動手,要不是娘娘攔住,只怕早沒命了。

面對嗣音仿佛一夜之間的成長,彥琛隱隱覺得陌生,是他太忙了見嗣音的時間太少了嗎?當初那個被賢妃掌摑後轟出翊坤宮倔強地握拳讓自己不要哭,然後糊里糊塗迷路不知走到哪里去的梁嗣音,還是眼前的梁嗣音嗎?

一直一直都盼望著她成長,甚至不惜揠苗助長讓她毫無准備地去面對別人的死亡。再痛再苦,她都挺過來了,自己當初怒極失心的一巴掌也沒有打散她對自己的情,梁嗣音她真的開始強大了嗎?

「朕可以安心了?」彥琛心內靜靜地問自己,有一些酸,有一些疼痛,更有一些舍不得,可是舍不得什么呢?

「父皇那么疼初齡,此刻她正鬧覺哭呢,父皇不去看看?」淑慎來向帝後稟告嗣音離席的原因,伏在容瀾膝下吃著果子,笑吟吟地對彥琛說,「父皇今天都沒怎么抱過齡兒呢!」

容瀾笑道:「平日里盡吃醋,今天來賣乖了。」卻也順著孩子的話說,「皇上去瞧瞧吧,初齡這幾天脾氣怪得很,鬧覺的時候誰也哄不好非得自己累了才肯睡,許是換了地方的緣故。」

彥琛被這母女倆的默契弄得心里起了愧疚,自己是不是流露出那些不該有的神情了?堂堂的皇帝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年輕小伙子?

「朕去瞧一眼。」他欣然接受,起身離席。

眾人見皇帝起來,自然也都起身,皇帝擺手示意大家繼續,靜靜地走了。

宋蠻兒正坐在耿慧茹姊妹倆身邊,正拿手巾擦吃了烤羊腿的手,一邊說:「一個才走,一個跟著就離了,這是有多膩歪呢,這么一會子功夫都舍不得。」

耿慧茹拉拉她的衣角說:「你越發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