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2 / 2)

……

從下午到夜間,甄暖的身子骨都不太舒服,晚上早早地就躲進被子里睡了。

沉沉睡到不知什么時候,刺耳的手機聲突然在深夜響起,伴隨著窗外的電閃雷鳴,把甄暖嚇得頓時驚起。

她就著慘白色的閃電接起手機,心臟狂跳:

「你好?」

是譚哥:「小貓啊,法醫助理小松和大偉在去接你的路上了,現在立即來十桉里,我們發現了一具無臉女屍。」

……

十桉里度假區地處譽城東北部,潤江川流而過,白山綿延起伏,是夏季度假消暑冬季泡溫泉的好去處。

報警的是一位經營農家樂的本地居民,他說深夜開農用車回家,大雨滂沱視線不清。他一時大意,汽車偏離方向滑向路邊;看見路旁出現一團人形時,他猛踩剎車,可人影已經到車底了。

……

雨下如傾盆,甄暖和助理們在警戒線外停了車,套上雨衣沖進灰白色的雨幕。

水珠子大得像冰雹,噼里啪啦往頭上砸;山夜里的溫度很低,濕冷得像沉在南極的海里,她捂住領口也無法抵擋風雨將冰寒拍進五臟六腑。

案發地搭了簡易帳篷,四角拉著繩索,只有頂棚;風吹帆布起起落落,呼啦啦地響。燈泡在風里搖晃,影影憧憧的。

車主四十出頭,渾身濕透,蜷在地上後怕地抹眼淚:「哪個□□的肇事逃逸,人還熱乎著就扔路邊……」

痕檢員圍著貨車檢查拍照;更多的人冒著暴雨在公路和灌木叢里翻找線索。

凌晨三點,氣溫零度以下。

甄暖找了一圈,關小瑜不在。

現場幾十個身形挺拔肌肉健碩的男人們,唯獨她一個女的。她無意識地鼓鼓嘴,感覺略微妙。

六七個高高的男人排排蹲在出事的車前,有的蹲軍姿,有的撓頭,有的扳手指,有的戳地面,像一叢形態各異的蘑菇君。

言焓也是其中一顆,他蹲在車輪邊,雖然穿了雨衣,但和其他人一樣,臉上頭發上全是雨水;

車右前輪緊貼著半個人腦。

雨水太大,現場沖得很干凈,血跡分析已無法進行。痕跡提取完畢後,刑警們把農用車抬起來往後挪半米,讓車輪下的人脫離出來;車輪卸下裝袋。

「車開過來時,女人的確側躺著。」

言焓在說話,雨水從濃濃的眉腳滑落,他猶自不覺,

「車轍沒問題,司機沒有倒車;女人的臉雖然碎了,但並沒有滾進車輪里,不是車輪造成的。」

譚哥:「司機說沖來的一瞬間他沒看清死者的身體狀況,不知她是死是活,也不知她是不是不小心摔倒或暈倒;他立刻摸了她的脖子,當時還有體溫。」

「但不能確定司機是否第一時間報警,」黑子提出疑慮,「從接警到趕來,我們用了16分鍾。即使天氣冷,體溫下降得也太快了。可能司機耽誤了,也可能碰上去時,死者體溫已開始下降。但下降的具體原因究竟是人暈倒了,還是死亡了?」

老白低聲表示贊同:「也不能確定是否是司機移屍到這里,再報的警。」

眾人沉思片刻,程副隊又說:「死者沒有隨身物品,方圓1公里暫時無發現;身上也沒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尚局拒絕陳翰後,他閉口再不提第7個人。現在這起案子只能先按單獨的事件處理,是不是第7個人,邊辦邊看吧。」

言焓無意識地抿起半邊唇角。

隔半秒,他抬頭見了甄暖;

他沖蹲在地上的兄弟們招一下手,帶大家站起身,給她讓位置。

甄暖頓時有兒窘迫。

片刻前,她還覺得一群硬質男人蹲在地上說話的情景挺萌的。可現在,刑警同事們齊刷刷起身,儀仗隊似地一排站開,目光全聚在她身上。

她戴上手套,強自鎮定地收回目光,從助理小松手中接過工具箱,不料那箱子比往日重太多;

她身子一沉,瞬間好幾只手伸過來,四面八方,齊齊有力地托住箱子。卻沒人扶她的手,似乎都知道碰了她她會緊張哆嗦。

她心頭一熱,連連道謝,譚哥微笑:「辛苦了。」

「哪有?」她受之有愧。

小松接回工具箱:「老師,你要什么我遞給你。」

「溫度計。」她蹲下,看死者的頭,臉部已被毀壞。

四周的刑警們安靜而一絲不苟地看著,多道目光匯集於此,甄暖很不適應,緊張又忐忑地投入工作。

燈影搖曳,只剩風聲。

甄暖拿出體溫計:「直腸9.4c,小松?」

小松和大偉記錄著氣象計上的數據:「11月7日凌晨3點13分,氣溫零下3.2c,空氣濕度98%,風速9.7米每秒……」

甄暖掀開死者的衣領往里看,背教科書般地吩咐:「咨詢氣象局這塊地區過去一段時間的氣候,用溫度差帶代入數據模型計算死亡時間……」

她流利說出一大串公式化的話語,猛地停下來,暗惱高度緊張下居然說出這樣低級的錯誤。

她下意識抬頭,不偏不倚撞上言焓三分笑意七分看戲的目光。

他背脊筆直地站在她對面,低頭俯視她。

腦後的電燈在風中劇烈搖晃,光線灑滿他淺藍色的透明雨衣;白燦燦的在他濕漉的碎發間穿梭。

背對著強烈的車燈,他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情緒;可怎么看怎么幸災樂禍順帶著點兒淡淡的好笑。

甄暖又羞又氣,突然反而不緊張了,鎮定下來。

小松適時地提醒:「甄老師?」

目前極端寒冷的環境下,人死後約1小時,體溫就會降到和環境相當。此時顯然不需要咨詢天氣情況。

甄暖飛快看言焓一眼,便挪開目光:「抱歉,剛才我說錯了。在一般情況下,可以通過氣溫變化和體溫研究死亡時間。但這里不需要。」

言焓黑眸幽幽,俊俏的側臉在搖擺的電燈下明明暗暗。

小松點頭:「甄老師,看死者體溫和外界的溫度差,她死亡應該不超過一小時。天氣的影響微乎其微。」

「不是。」甄暖搖了搖頭。

一股猛風從車底吹來撲到她臉上,她很冷,心卻在發熱,在狂跳。

她抿抿唇,下定決心似的說,「不,她死亡4到6個小時了。」

大家都沒出聲,只有風雨砸打帆布帳篷。

「不可能啊,」小松脫口而出,說完自覺唐突,又道,「甄老師,司機當時摸到了體溫;死者身體均勻不胖,衣著不保暖,在零度的環境下放置4到6小時,體溫怎么可能還高於外界?」

甄暖眼睛亮燦燦的,輕輕道:「或許凶手把她從高溫的地方移過來呀,移來不久就被農用車撞上了。」

小松一噎。

「不對,」他想了想,抓起死者的手,握手般搖了搖,「看,沒有屍僵,死亡不超過1小時;由於氣溫太低,屍僵緩慢,死亡時間可推長至2小時;但結合體溫來看,死亡還是在1小時內。」

「不是。」甄暖不習慣和人辯論,臉微紅,仍是執拗地搖搖頭,「屍僵被人為破壞掉了。」

說著,她伸手捏住死者破碎的面部。

「但上下頜骨咬合處的僵硬沒能被破壞。」甄暖雙手抓住死者的上下頜骨,用力一掰,死者臉部紋絲不動。

她松開,對小松道,「你力氣大,不信你試試。」

小松試著掰一下,果然費勁力氣也掰不開。

「凶手雖然強行破壞了屍僵,但僵硬強度最大的下頜關節並沒被破壞。」

甄暖語速慢,緩緩的,聽上去輕柔又從容,「死亡時間絕不會是1小時。當然,這些都只是現場推測,准確時間還是要等回去做病理分析。」

她說完,再次下意識地瞥言焓一眼;他微抿著唇,眼睛里似乎有一絲極淡的笑意。

而刑偵隊的一群大男人們也都互相交換著眼神,滿含贊許。

小松雖然知道病理最准,但此時在現場,難免就事論事,較真道:「按你說的死亡4到6小時,屍僵被破壞後還是會重新形成,重新僵硬。只有等人死後7到8小時,屍僵完全形成,這時候破壞屍僵才無法再出現。」

「是這樣沒錯,但是……」甄暖冷得打了一個顫,繼續道,「死者之前所處的環境很可能在37度左右,高溫會加快屍僵。」

小松猛地一拍腦袋:「呀,我忘了這茬兒。死者有體溫,是恆溫環境所賜。」

「死者被撞時自身溫度不低。」甄暖說,「第一次測體溫是9.4度;現在過了14分鍾,第二次測溫,是2.3度,平均2分鍾下降一度。

從司機報警到我來現場第一次測體溫,間隔39分鍾。這么推算的話……」

「我們比你先到,你來前我們就測過,是21度。」譚哥插話,「從司機報警到我們趕來現場,間隔16分鍾。」

甄暖目光移過去,

言焓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雨衣帽子,淡淡道:「小松,多測幾次,把數據交給徐思淼做公式,計算司機報警時死者的體溫。

根據司機口供的行車路線查道路攝像頭,算出他進山後行駛到這里需要的時間。

如果司機沒說謊,」

言焓輕咳一聲,嗓音有些低啞,

「他從下游來的路上沒有迎面車,要么凶手在農用車司機進山前就離了山,要么他還在山里。

想知道凶手出沒出山,計算司機進山瞬間死者的體溫就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通過屍體僵硬計算死亡時間是偵探小說里常寫的,但這個其實不好用,因為不精確,一般在孤島古堡等隔絕的環境下用得較多,在現代刑偵里和警察辦案的話基本不會用這個。因為解剖一分析就知道了。

而且死亡時間的話,不止是屍體僵硬,還有很多很多別的因素,需要綜合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