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暖渾身的血液都沖到頭頂,驚愕地瞪著他,兩只腳朝他臉上踢。沈弋握住一只,另一只沒躲過,蹬到了他的下巴。
甄暖哇哇嚎哭,可一只腿被他死死箍住,大大地打開。
任她如何尖叫哭鬧,他都不停息。
她驚惶,恐懼,羞恥,震驚,恨他恨得咬牙:「我討厭你,沈弋,我討厭你。我再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世界安靜下來。
「你討厭什么?討厭尾戒的事,還是剛才我對你做的事?」他冷笑,「我們在一起那么久,我什么時候強迫過你?但總有一天我們會繼續剛才的事,一次,兩次,很多次……還會生小孩。」
甄暖縮在沙發上,長發遮面,顫聲哭泣:「我不要。剛才我說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以後一個人,不和你一起。」
「你以為在一起是什么?我給你無憂無慮的生活,遷就你,寵著你,慣著你,而你不用為這段關系哪怕盡一點兒心。想來就來,說走就走。」
甄暖嗚嗚直哭:「我不管,我不要和你一起了。」
他被她氣得笑出一聲,「我不同意!」
「那你想怎么樣?把我綁在你身邊?」
沈弋眼里閃過一道清冷的光,甄暖心底涼颼颼的,對他的霸道陡生厭惡排斥。
她起身往外跑,被沈弋一手拉住:「暖暖,我會送你去美國。」
「我不去!」
「為什么不去,這里有舍不得的人?」他也失了冷靜與風度,尖酸而刻薄。
「你說什么?」
「為什么是夏時?之前的一切你都可以揭過去,為什么這次不行?夏時,你甚至不認識她,卻因她和我翻臉。因為她,還是因為言焓?」
「我和他只是上下級的關系!」
沈弋握住她的後腦勺:「這段上下級關系,能讓你乖乖回來找這張照片去給他看?」
「我說了,我以後一個人,不和誰在一起。」甄暖悲哀,不知該如何解釋,疲累感再度彌漫心頭,
「不是因為任何人,沈弋。是你,我不喜歡你這樣。姜曉死後,我和你說過;阮雲征的事後,我也和你說過。」
「對不起,我也很累,但一切都會好。」
「不會。」她哽咽,淚水彌漫眼眶,「因為現在,我也累了。一次一次,我也累了。」
沈弋的眼眸變得寂靜。
他低下頭,一下一下親吻她的臉頰,她的唇,她的耳朵:「給我一年時間,我一定會給你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誰?姜曉孫琳還是夏時?所謂的一年是什么,讓人盯著我守著我把我囚禁起來,讓我與世隔絕只有你時常去看我是嗎?」
他不做聲,她心里涼透。
她歪頭,臉頰輕蹭他的手掌,淚水滾落他掌心:「沈弋,我不能和你這樣走下去。」
她轉身離開。
「暖暖。」他沒追,「沒有這些事,我們就能走到最後嗎?」
甄暖無法回答。
他輕輕笑一聲:「你怎么會叫暖暖?你是一塊藏在心口十年都捂不化的冰。」
……
甄暖渾渾噩噩下了樓。
屋外空茫茫的,她站在台階上,眼淚汪汪,不知該去哪兒。
一輛車到她跟前停下。戴青和幾個弟兄下了車。戴青手里拿著一本美國護照和機票,眼神有些躲閃:「嫂子,弋哥讓我來接你去機場。」
她無視他們,往小區大門走。走幾步,一排男人攔住了去路。
「嫂子,你就別讓我為難了。」
「我不是你嫂子,我早就和他分手。」
「嫂子,弋哥是真喜歡你的。你別和他生氣,吵吵架感情更好嘛。」
「讓開。」
甄暖沖了幾次,推不開人,站在風里凍得直哆嗦。
戴青看一眼居民樓,沈弋插兜站在玻璃門邊,寂靜地看著。
「嫂子,上車吧。這里冷,西海岸很暖和。弋哥都為你想好了。」
甄暖不肯,像只困獸,一次次往人縫里鑽出,一次次失敗。弟兄們都知道她的脾性,不敢碰她,可也都圍得嚴實,不讓她前進半步。
僵持近半個小時,雙方都沒有松動。
戴青暗嘆甄暖性子倔,平日被沈弋寵壞了。眼看時間要到了,叫人拉她:「嫂子,得罪了。」
兩個戴手套的男人拉住甄暖往車上拖。
「放開我!救命!」甄暖掙扎,可現在是上班時間,沒人經過,保安不知為什么也不來,樓上有幾家人開窗看一下,趕緊縮回去。
甄暖被拖到車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鬧,死死拽著車門不松手。幾個大男人被她這孩子般耍賴的架勢給弄得無從下手。
甄暖想起言焓教她的方法,抓住對方的中指狠狠一掰,那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甄暖跳起來就跑。
沈弋冷眼看著,她跟著言焓,果然學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可她速度不快,跑出去十幾米就被人抓住繼續往回拉。
甄暖坐在地上,被揪著帽子在冰面上拖,完全被當小屁孩對待。她又抓又踢,冰花飛濺:「沈弋我恨你,恨死你啦!你這個混蛋!王八蛋!烏龜蛋!臭皮蛋!……」
她不會罵人,找到一個「蛋」字就幾乎把所有動物都加進來,連鴕鳥蛋都不放過。一群男人死死綳著忍得幾乎抽筋的臉;
戴青哭笑不得,扭頭看沈弋。他從玻璃門里走出來了。
各種動物的蛋蛋還在開會時,
「甄暖!」男人的聲音叫這場雞飛狗跳剎那間安靜。
甄暖一瞬間仰起小臉,黑豆豆般的眼睛望住來人,哇地一聲:「隊長!」
是言焓。
在場的都認識他,不敢造次,回頭看戴青;戴青也棘手,看沈弋。
脫了束縛的甄暖在冰地上撲騰,連滾帶爬跑去言焓背後躲起來,縮進他的背影里,看不見人了。
半晌,稍稍探出頭,聲音細細小小的,有點兒「狗仗人勢」:
「我隊長很厲害,你們別想綁架我。」
言焓:「……」
她又弱弱問:「隊長,你怎么來了?」
他看著沈弋:「無故曠工,還聯系不上,來看看你是不是造反。」
「哪有造反?我是好員工。」她哭喪著臉在背後抗議。
「什么情況?借高利貸沒還錢?」
甄暖愣了愣,不知言焓是習慣性玩笑,還是另有深意。她想,她欠沈弋的只怕一輩子都還不完。
她忍住心里刀割一般的疼:「嗯,欠了東西,沒還。」
沈弋斂起眼瞳。
言焓似笑非笑:「那就是你不好。」
「可我還不起,只能賴賬。」
「你還理直氣壯了?」
「就是還不起了能怎么辦?要了我的命吧。」
戴青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兩人在打情罵俏,提心吊膽地看沈弋一眼,後者是一貫的冰冷淡漠。
言焓慢慢道:「我看他們不太想要你的命。」
甄暖急了,在他背後跳腳:「你不能讓他們把我綁走,我是你的下屬。連下屬都保護不了,你以後還怎么當隊長?」
「他們這么多人,我打不贏怎么辦?」言焓問,「要不我攔著,你先跑?」
「……」
你干嘛把作戰策略說出來!
她忍不住小聲問:「我跑了,你跑得掉嗎?」
沈弋冷冰冰看著。
「你還沒告訴我,上班途中跑回家干什么?」
「我沒有無故曠工,我是來調查……」話到一半,哽住。
「調查什么?」
甄暖不吭聲,她不能告訴言焓,她是回來找照片的,更不能說沈弋就是害死夏時的最大嫌疑人。
不論沈弋以前做過什么,她都不能讓他死。如果他死了,她會難受,會難受死的。
她糾結、哀傷、下定決心的表情落進沈弋眼里,他心頭一刺,又覺得諷刺。
她是最無辜的。卻總被拿來做籌碼。
而自己最可恨,明明可以早早地把她擄走,讓她遠離是非,可他一直猶豫不決,現在已錯過最佳時機,或許一開始就不該接她回國。現在他也需要把她留在言焓身邊,給他爭取一些時間。
沈弋臉上反射著冰面的白光,已看不清表情。
所有人都等著他發號施令,他一言不發地拔腳離開。
看他走近,甄暖心一緊,別過頭去往言焓背後縮,剛才故作不在意的逞強幾乎被他踏在冰面上的腳步聲擊潰。
戴青明白沈弋的意思,招呼大家離開。言焓也沒有發難。
甄暖往邊緣縮,背對沈弋,不讓自己看他。可耳朵聽得清楚,他的腳步踏在她心口。
他忽然停住,沒有回頭。
「暖暖。」沈弋說,「我以後不會再管你了。」
甄暖驟然鼻子發酸,死咬嘴唇不回頭。
「你是哭,是笑,我都不會再管你。你自己好好的,不要被人欺負。」
甄暖低低地「嗯」一聲,視線已經模糊,冰面的白光刺人眼。
沈弋說:「好。」
他走了。
言焓斜睨沈弋遠去的身影,他竟動了把她送走的念頭。呵,他怎么可能讓他把甄暖帶走?
他下意識捏了捏拳頭。
回頭看甄暖。她背上、頭發上全是冰雹,怔怔望著沈弋離開的方向,淚水漣漣。
言焓臉色緊綳,氣得好笑,他竟擔心自己對甄暖的影響比不過沈弋。
所以,那晚在鞣屍附近的瀝青里發現沈弋的戒指後,他把它塞進了鞣屍衣服的口袋里。那枚戒指已經無法證明其主人了,等於無效證據,塞進去也無法指證沈弋和任何人。
但當事人一定會認得,比如他,比如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