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 259 太醫問診(2 / 2)

「我也想紅底金字喜慶熱鬧,可宋姐姐用的就是這顏色。」

如瑾笑道:「同色也可,掛在一起更配套。換個顏色也好,顯得別致一些。我在綉工上不在行,還得姐姐拿主意。」

張六娘也笑:「聽說你開了一個綉鋪,因為花樣新巧,生意很好,現在卻又說起不在行來,外行人能開興隆鋪子么。」

她知道了?

這原也不是背人的事,先前暗中行事不過是事情沒成不想吵嚷的人人皆知,眼下開起來了,如瑾就不避諱,笑說:「不是我開的,是家里母親的主意,我摻在里頭學著而已。」一面尋思著張六娘怎么這樣快就知道,看來她果然在關注自己?

張六娘說:「不管怎樣,今兒都得把料子絲線定下來了,然後大家日夜趕工,才能不誤了萬壽節的日子。」

正說著,丫鬟來稟有太醫進府。

「王爺又病了?」如瑾問。長平王那次中暑才好了沒兩天,剛停了葯,怎么又來太醫了。

張六娘叫把人帶進來,解釋說:「是宮里給你派來的,早點治好了,免得總帶著這些東西。」她指指如瑾腰間的香袋子。

原來為這個。那日皇帝隨口一句找太醫瞧,如瑾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宮里還真要派人來,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那我先回去等太醫問診,一會再來跟姐姐商量壽字。」如瑾站起來。

張六娘說:「就在這里看吧,看完了咱們方便說話。別覺得不好意思,這毛病又不是你願意得的,姐姐不笑話你。」

如瑾待要推辭,那邊太醫已經被引進來了,隔著簾子利索請了安,站在內室門外等著看診。和他同來的是鳳音宮的內侍,也照樣問禮,然後說:「娘娘讓奴才轉告藍側妃,開方子用葯盡管用,王府沒有的去宮里領,早點把毛病治好了為要。」

如瑾欠身聽了,說一句「多謝娘娘」,張六娘將太醫叫了進來。如瑾只好坐下來看病。

那太醫白凈面皮,中等個頭,四十多歲,如瑾認得他,是太醫院院正陸雅的徒弟,當年那個跟她關系不錯的宮嬪所生的小公主,夭折之前就是他在主理診治。如瑾不由留了心。

張六娘介紹說:「這位文太醫得了陸醫正真傳,各樣病症都能料理,最擅長的是調節婦人氣血虛虧,娘娘們平日常找他調理身子。」

「請側妃脈。」文太醫躬身拿了脈診。

吳竹春搭了帕子在如瑾手腕上,讓他聽脈。文太醫左右換邊各聽了盞茶工夫,凝神片刻,這才說:「側妃的確有虛虧之症,日常該是手腳易冷,常常乏力,怕冷畏寒。」

吳竹春笑著說:「我們主子的確是這樣。」就說起如瑾平日怎么虛弱,有的沒的說了一大通,只要是體虛該有的症狀都往上說,如瑾不住點頭,偶爾應和一兩句。

文太醫道:「如此說來是自幼淤積的熱毒濕氣了。」

張六娘在旁聽了半日,問說:「這便是體有異味的緣故么,該怎么治呢?」

文太醫說:「這病的確是因濕熱所引,不過體有濕熱不一定必會患上此病,還因各人體質不同各有症狀,要想治療,也要視病人情況酌情用方。」

這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人家說得也沒錯,體質氣血本就是很玄妙的東西,許多病症來源要經過仔細推敲,如瑾當日並不是憑空想的這毛病躲選秀,原是本知道自己體質,順著體質想出的病症,任誰來問診都是這個結論,不好說她是裝的。

張六娘道:「那么就請文太醫好好斟酌吧,早些將側妃的身子調理過來。」

文太醫從葯箱里找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里頭是琥珀色的明膏。「這是甄別此類病症的葯膏,請側妃在腕上或頸處抹上一些,半柱香後根據氣味和變色不同,可確定側妃是哪路體香,下官好對症下葯。」

「有這樣的東西么,倒是稀奇。」如瑾笑看那膏子。

張六娘道:「想必是陸醫正的秘制?」文太醫點頭,張六娘盈盈望著如瑾。

如瑾道:「聽聞頸上血脈比腕處要活,想必甄別更容易,我就塗在頸處吧。」說完目視吳竹春。

吳竹春點頭,抬手從發上摘了耳挖銀簪,接過盒子挑了一點葯膏。如瑾微微偏頭,將背對張六娘的那邊頸部空出來,吳竹春擋了文太醫的視線,作勢將葯膏塗在了她衣領外側。如瑾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吳竹春手快,角度又巧,期間還用帕子擋了一下,屋中侍立的丫鬟們都看不到詳細。

文太醫又觀面色,看舌苔,仔細詢問日常起居,不一會時候到了,他告聲罪,低頭近前嗅了嗅。衣領上的氣味似乎沒變,如瑾等他嗅完笑道:「我身上帶著味烈的香袋,太醫還能辨別葯膏的味道么,果然是行家。」

文太醫自謙笑笑,回道:「側妃是體濕內熱膠滯了氣血,容下官開方。另外這葯散平日可塗抹在身上,沐浴也可用,加上服用湯葯,內外一起調理有加快治愈之效。還可以添在香囊里,氣味要比其他香料好。」他又從葯箱掏出一個精巧盒子。

如瑾命吳竹春收了,道了謝,文太醫就下去開方。

張六娘接著邀如瑾相看布料,文太醫那邊方子剛寫完,人還沒走,錦綉閣的內侍小雙子跑來回事:「請側妃快點回院子里去,王爺之前落了一本要緊的書在您那邊,一時找不到了,吉祥姐姐不知您收在了哪里,王爺正訓她……」

如瑾立刻起身告辭,張六娘囑咐快些去,別耽誤了王爺正事,如瑾就帶人匆匆走了。路上吳竹春讓小雙子先回去報信,看看四下無人,低聲道:「主子躲著點那邊衣領,回去奴婢就服侍您換衣。」

如瑾點頭,覺得吳竹春在這方面十分得用,不用事先交代什么就能事事想的周到,還明白緣故。

回了辰薇院,花盞一眾果然站在廊下,臉色都不大好看,屋里傳來長平王的聲音:「……本王走時你們怎地不知道將書收拾走,既落下了,吉祥怎地不知好好收著,難道日常事事都要你主子親自動手?」

原來是將花盞也訓上了。如瑾聽著好笑,朝花盞點點頭,掀簾進了屋子。

「王爺要找哪本?您自己胡亂丟書,倒怪起別人來。是我讓吉祥不必碰書的,您拿她撒氣不如先訓了我。」

長平王問:「在哪?是上次那本《陳會要》,第二卷。」

「床頭屜櫃里,王爺隨我來。」

如瑾領他進內室,進了拔步床,拉開抽屜,一卷書好好的躺在里頭。如瑾偏頭看他:「王爺是有事,還是聽說太醫來了,特意替我脫身?」

長平王坐到床沿上,臉上郁氣早沒了,問:「姓文的怎么診的?」

如瑾關了抽屜坐到妝台邊瞅著他笑:「何必這么大張旗鼓,傳我回來還要繞彎子。」

「習慣就好。」

如瑾哭笑不得:「您累不累?」

「習慣了。」

「……」如瑾真不知道該笑話他還是該替他心酸。

長平王露出笑來:「沒關系,很快就不用這么小心了。」

「您是說?」

長平王搖搖頭,繼續問文太醫問診的過程,如瑾簡略說了說,長平王聽說她衣領上抹了葯膏,眉頭微皺,伸手將她拽了過去,湊到脖子跟前聞。聞完了,說,「換了吧。」然後就給她解衣帶。

如瑾早就紅了臉,趕緊掙脫出來,「我自己來。」走到床邊幔帳里換了一件夾襖出來。

「王爺,那是什么?」她提起話頭緩解尷尬。

長平王搖頭:「不確定,整日搗鼓葯材的人總能弄出新花樣來,防不勝防,以後遇到這種事當場就拒絕了便是,不用周旋。」

如瑾又叫了吳竹春進來,將文太醫給的葯散拿出來,長平王接過去看看,沒說什么,讓把葯散和如瑾換下的衣服都裝在一起,放在盒子里,然後他帶著走了。

吉祥和冬雪進來詢問緣故,吳竹春說了看病的事,聽得兩人驚愕不已。吉祥青了臉:「王妃是要做什么,試探主子有沒有病,還是想琢磨別的。」

如瑾道:「尚且不知,不過也不用理她,我們自己小心著就是了。左不過是那些事,你們心里有數就好,平日和府里丫鬟婆子走動,也注意著一些,別被人鑽了空子。」

吉祥道:「主子怎么軟弱起來了,在家時您是怎么收拾了二太太她們的,奴婢盡管不知道詳細,可也能約略猜出幾分。難道王妃就有三頭六臂了?就是皇後的侄女又如何,主子不該放任她欺負到頭上來。」

冬雪也期待的看著她。

如瑾笑說:「你們著急什么,王妃原本也沒做什么事,就是今天親自跟著太醫問診,正室關心府里妾室難道不是正常么。我們小心是一回事,若是人家本沒壞心,可不是憑空錯怪了人?」

「主子,您可不要被王妃的笑臉蒙蔽,人人都會笑,笑出來是什么氣度,那可是不一樣的。奴婢可不覺得她眼底眉頭透出來的是純善之心。」

「你還會相面了,以前沒見你有這本事,跟彭掌櫃學的嗎?」

吉祥紅著臉住了嘴。如瑾將她們打發了。

長平王那里尚且需要繞著彎傳她,如瑾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做什么額外的事。

……

晚間掌燈的時候,長平王去了舜華院,身邊只帶了兩個小內侍。

張六娘迎出來:「王爺要在這里用膳么?妾身這就吩咐廚房加菜去。王爺整日苦讀,也該稍微休息休息,不如今晚就不要看書了,且歇一歇?雲芍那丫頭很會松活筋骨,讓她給您捏一捏腿腳膀子,身上能松快不少。」

長平王大步往屋里走,二等丫鬟雲芍就跟著張六娘隨侍進去。

「就是她么?」長平王鞋也沒脫,直接盤膝坐到了羅漢床上,指了指雲芍。張六娘說:「正是,她以前是伺候我家老夫人的,練出來捏腿的手藝,不信王爺試試,真能松活血脈。」

雲芍上前福身。長平王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模樣身段都不錯,放在外頭輕易就能當個頭牌。」

雲芍愕然,頓時紅了臉。張六娘訕訕而笑:「……王爺莫取笑,非禮勿言。」

長平王鼻子里哼了一聲:「我要是今晚就納了她呢,算不算非禮?」

「王爺……」張六娘臉色微白,「她陪嫁進來就是王府里人了,王爺肯納她,妾身也替她高興。」

她的陪嫁丫鬟們個個出色,原本就是備著做通房用的,只不過收通房這種事,似乎也只有長平王肯在事前直接說出來,問到她臉上。她知道這夫君行事常不合理,也唯有慢慢習慣。

誰知長平王接著卻說:「明日抬了她當姨娘呢,你還高興不?側妃的位置還空了一個,冊她如何?」

這不是好話了,雲芍慌忙跪了下去不敢出聲,張六娘也微愣:「……王爺?」

長平王變了臉,沖雲芍說:「滾。」

雲芍磕個頭趕緊退出去,一出門,赫然發現內室門口左右立了兩個侍女,正是每天木樁子一樣立在外間廊下的那群,是王府撥給這院子的使喚。這些人跟安國公府陪嫁進來的人不是一路,雲芍知道主子最近漸掌內宅事,正要尋由頭將她們打發掉,只是還沒動手。

今晚王爺突然翻臉,兩個木樁子又跑到內室門口站著來,再往外看,次間外間都不見一個人影,雲芍心里開始打鼓。「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她問。

木樁子不說不動,徑自站著。

「王爺和王妃在里頭說話,你們隨我出去吧。」雲芍瞅瞅內室低垂的軟簾,壓低嗓子又說。

那倆侍女還是不言聲,突然屋里飛出一個東西,撞開簾子砸在雲芍腰上,長平王的聲音隨之而來,「還不滾,是皮癢了么?」

是個茶盅,里頭還有熱水,全都潑在了她的腰上,這時節衣服還沒穿得太厚,那熱茶立刻滲進了衣衫燙了她的皮肉。雲芍顧不得又疼又燙,慌忙告了罪,掉在地上摔碎的茶盅也不及收拾,轉身跑出屋外。屋門口也立著兩個木樁子,藤蘿剛從廚房傳話回來,見她一身狼狽跑出門,抬起下巴直笑:「王爺王妃在屋里說話,你往前湊什么,非要弄得不好看。」

她們這些備用的通房平日本就面和心不合,藤蘿更是自小跟著王妃的,自然看她不順眼。可雲芍現在顧不得和藤蘿爭執什么,只擔憂地看向內室緊閉的窗扇。

她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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