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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烽火余煙尚未散盡,今晨長風飛雪已遍染江南。山寒水瘦,雪素霜明,竟是一片久違的空徹。
北方天邊,遠遠掠來一抹紅霞,盤旋三道,墜落於地。霞光散盡後,一塊隱透朱砂的木符,沒入來人寬大的袖口。
張道長一身玄袍,在齊膝的白雪中現身。
雪地似乎有輕微的震顫,如果仔細觀察,可能會看見浮在表層的雪粒簌簌而動。
但張屯溪卻一直皺著眉,舉目望向遼遠的天空——遠山近水無不匍匐於青天之下。長風拂林,積雪墜地。永不停歇的江濤聲在雲層與大地間久久回盪,仿佛一首遠古流傳的歌謠。
震動忽然終止。
張道長耳廓一動,卻嘆了口氣,神色復雜:「不動手么?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雪地里沒有一絲活人的聲息。
張道長緩緩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片空無一物的雪地,道:「我不擅斗法,你也知道。雖然我修為比你高些,勝算卻不多。」
這句話的語氣平靜而緩慢,卻像一柄鋒利的刀刺穿段藏鋒心底久結的血痂。
「張世伯!」
平滑的雪面突然爆開,那一聲低吼里,暗藏著深沉的痛楚。
張屯溪站定雪中,目光凌厲如刀,冷冷向聲源看去,卻突然一怔——眼前人影一閃,出現的卻不是一個人!
散亂的長發一縷縷冰結在額前,枯黃的發絲間,赫然是一張青紅斑駁的臉!
「藏鋒!」張道長脫口。冰冷的面具碎裂,滿眼都是震驚與痛惜!
「世伯……」段藏鋒踉蹌著捂住臉,似乎畏懼這雪地里刺目的天光,那只露出袖口的手宛如一截樹枝,干枯得只剩下一層皮膚包裹著粗大蒼白的骨節。
張屯溪眼角微微抽搐,嘴唇越抿越緊。
「屍蠱反噬?」
「不是……」那聲音回答地非常迅速,卻在不斷顫抖,如同刀刃逆刮著岩石,粗糙而且刺耳。
張屯溪忍不住踏前一步,想要仔細查看。
段藏鋒卻陡然後縮,全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渾濁的目光猶疑不定。
張道長駐足,嘆息道:「不是反噬?又是什么?上清宮道法為玄門正宗,以明鶴真人從小為你打下的根基,怎么可能練出這種模樣?」
似乎是聽不得恩師名諱,段藏鋒短促地嗚咽了一聲,發出似人似鬼的嚎聲。但是沒有回答張老道的話。
「世伯是來殺我的么?」他問,抖動的聲線反而有一絲詭異的平靜。
「不是。」張屯溪平靜地否決。
段藏鋒猛然抬頭,渾濁蒼黃的眼球凸出於干枯的眼眶,內里閃過一絲閃電般的震驚。語調陡然拔高,又不確定般降低:「世伯……是來救我的嗎?」
張屯溪清澈的目光,掃過這張面目全非、悲喜交爭的臉,緩緩合上眼,靜靜道——
「我來……勸你自裁。」
此話一落,那張非人非鬼的臉立刻扭曲。他猛地反跳向後,枯瘦的手捏著一只骨笛,示威一般在胸前劃動。雜亂的頭發被甩到一邊,露出那雙奇特而可怖的眼睛。
「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殺了我師父,我卻不能為師父報仇!」
「『他們』又是什么人?藏鋒,明鶴辭世四十三年。真的是你口中的『他們』,殺了明鶴么?」張屯溪逼問。
「為什么不是!師父在殿前點火,我被師父反鎖在祖師殿里!那場景……那場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怒極的聲音極為可怖,「祖師殿的門角上有一塊缺口,是我學風刃之術時,不小心劈裂的。師父他老人家罰我閉關修習煉器之法,采絳紋龍雷木修好殿門。我還在學,那二百一十六個人!就在後半夜沖入上清宮!火把下的每一張臉我都記得!」
「二百一十六人……」張屯溪神色一震,似乎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數字,他長嘆一聲:「你也經歷過那個時代,藏鋒!那二百一十六人,有多少人是發起者?有多少人不得不站隊表態?又有多少人是跟著人群去看熱鬧!他們都該死么?你連當時只有*歲的孩子,都沒有放過!他們知道什么!」
段藏鋒的眼底閃過一絲瘋狂,粗糙的嗓音凄厲如鬼:「怎么能放過!那幾個小崽子為了比試膽量,砸毀了師父僅存的遺骸!張世伯!你不是沒有看見!」
張屯溪氣息一滯,垂下了悲哀的目光:「原來如此……所以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哪怕時隔二十年,也要為明鶴真人『復仇』,是么?」
「是!」段藏鋒答得斬釘截鐵,詭異的臉猛然一揚:「世伯若要按戒殺我,殺了便是!當年若不是世伯救了我父親,這世上也不會有我段藏鋒!只是這一件事!我絕不後悔!」
「明鶴在天之靈,真的願意看到,他唯一的弟子為他大開殺戒,被天下同道共誅,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那語氣,輕而緩,落在段藏鋒耳中,不啻平地驚雷!他陡然後退了幾步,神色凄然:「師父……師父……我……」他猛然攥住心口,似乎竭力克制著什么。
「你師父罰你閉關修習煉器之法,真的只是為了罰你嗎?他精研道法,堪透世情,真的算不出當年的劫數嗎?村民半夜上山要多長時間!你以為他想走,真的走不了嗎?他為什么特意將你留在正對山門的大殿里?就是為了讓你眼看著他死?為了給他復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