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舒,你好大的膽子!(2 / 2)

不遺余力將大地照射了一天太陽終於落下山去,那大火球沒了,熱沒了,光亮也沒了,此時的夜明明寧靜而清涼,可在這房里,卻感覺不到一絲寧靜與清涼。

或者只是因為窗子關著而有些悶,有些熱,但的確是寧靜的,可心里卻並非如此,那里鬧騰騰的,仔細感受,又不知鬧騰著什么。

郁青青突然慶幸起來。慶幸自己懷著個孩子,在這封建的古代,但凡守些禮節的人都不會在妻子懷孕時還和妻子行fang,所以,她可以堅持著有孕這件事,與他至少保持十個月的距離。

「阿英,我以為,我們的成親是辛苦的,是自願的,可你……」他的話在中途停住,半晌,突然道:「聽說今天你一個人在碧雲山上跑得不見了,讓丫環找了很久。」

「哦……那個,是我在山上走了走,我知道那里有個瀑布,所以去看了。」她立刻回答,雖然後來在那里碰到了樂正舒,但那完全是出乎她意料的,她去那里真的只是去走走。

沒想到秦煜卻並不善罷甘休,繼續道:「一去一個時辰?」

郁青青繼續解釋:「那山路有些長。」

「那么長的山路,你卻偏偏不讓人跟著?而且也不昨天和花大夫他們一起去,一定要今日一個人去,阿英,你……」

他說著,沉默了下來。

郁青青卻早已受不了他的質問。

她離開朝露庵的事,他知道得多么快,多么清楚!連去了多長時間都知道!突然之間,她想起樂正舒的話,雖然當時她完全不敢相信,但她知道他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也不是胡編亂造的人,難道……真的有人跟蹤自己,還是王府的人,還是……秦煜派的?想到這些,她心中更加不悅起來,索性也不管其他了,盯著他決然道:「不錯,我是一個人跑去別處了,好像我無論去哪里,你都能知道,特別是我單獨去了哪里,這是你最清楚的。」

秦煜的臉冷了下來,「所以你覺得你一個人不讓丫環跟著消失一個時辰之久是我的錯?我不該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嫡出之女,但……」

「但也該有女人的修養,也該遵守三從四德是不是?」郁青青立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但我必須說,我就是這樣的,我就是不喜歡被人跟著,興許那也不是跟著,而是監視,秦煜,何必如此辛苦,你要是接受不了,大可以……」

她的話也在中途停住,目光中他的臉上,那冷意更濃。

「大可以休了你?」秦煜冷笑:「似乎你無時無刻都在期盼著休書,是么?受不住了?發覺我這里也並不比睿王府好?發覺我還不如秦悅,所以在睿王府你能待兩年,而在我這里連兩個月都待不了?」

這樣的爭吵終究只是爭吵,她不願再繼續下去,無力道:「算了,隨你怎么說吧,我回房了。」說著就去拿桌上的空碗,他卻伸手一把將她的手腕捉住。

「回答我,姚舜英,回答我,你在這里受不住了是不是?這王府的院牆,圍不住你了是不是?」他冷眼盯著她,一只手將她捏得生疼。

郁青青惱怒道:「你放手!」

「回答我!」他突然提高聲音,大吼。

她看著他,突然不再掙扎,語氣也平靜下來:「秦煜,如果……如果我說我當初只是……」想起那天他全身濕透高燒囈雨的樣子,她忍住了坦白的沖動,柔聲道:「秦煜,我沒有要做對不起你的事,就算有一天我的心不再在這王府,我也會尊重你,向你坦白的,在此之前,我不會瞞著你做紅杏出牆的事。」

秦煜冷笑一聲,「哼……尊重,坦白?你這,算是承認了?承認你並不想一輩子待在這里?姚舜英,你可真是不要臉!」他說完,將她猛地往後推去。

那一刻,他恨著她,恨著她肚子不屬於他的孩子,他恨不得,恨不得她流產,恨不得她把那孽種摔得無影無蹤,甚至恨不得……恨不得她再也懷了孩子才好!

郁青青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怎么這么不注意,頻頻讓自己的孩子遭受這樣的危險,身體再不受控制地往下倒著,倒著……她怕得要命,怕這一次老天終於不再眷顧她。她祈求,祈求著摔的是自己,無論把自己摔得怎樣,重傷,痴了傻了都好,別讓她失去這孩子……

鼻中酸澀,她想哭,明明想盡全力來保護孩子,卻只能將手支在身後,心想哪怕把自己的胳膊摔斷也好,只願腹中的孩子不要受到沖擊。

痛……除了痛,還是痛,身上的痛,肚子痛,心里的痛,哪里都是痛……幾乎是立刻,她就哭了出來……雖然痛,卻想這痛再加劇一些,痛些,再痛些,讓所有的痛都要她來承受,讓她的孩子好好躺著安然無恙……

那一抹殷紅出現在眼前,秦煜的心陡然被什么利刃擊中一樣,她躺在地上,流著血,申銀出聲,他突然恐懼,強烈的恐懼,立刻就想去抱起她!如此想時,他倏地從輪椅上站起,甚至不曾意識到自己是殘腿地往前沖去,可奇跡沒有繼續出現,他邁出的第一步還沒落地就重重跌在了地上,膝蓋,胳膊,一陣劇痛。

「來人,快來人!快救王妃!」

花飛嫣看著秦悅,只見他從回來就是面朝著窗外看著,似乎想著什么,而且並不是什么開心的事。她自然能猜到是卻姚舜英有關的,所以也沒有去打擾去,可沒想到他一站就站到了晚上。

終於忍不住問:「舒哥哥,你怎么了?今天去碧雲山……見到姚姐姐了嗎?」

秦悅心中一動,回道:「見到了。」

「那怎么樣,你們說話了嗎?」

他又沉默了起來,好半天才無力道:「說了,她說我無情。」

花飛嫣大驚,「啊?這是為什么?姚姐姐怎么會說舒哥哥無情呢?」

「不知為何,我說你是恩人,是妹妹,她就說我無情。」說出這句話,秦悅真的覺得自己無情。他明知道,聽到這樣的話花飛嫣心中不會好受,他其實,是在逼著花飛嫣。可不這樣,他實在想不出其實更好的辦法來,他的確難以動情,而對於花飛嫣,他的確是動了情的,動了感恩之情,動了憐惜之情,但這情,與男女之情無關。

那樣明明無情,卻因恩情而相娶的事他做不出來,既然做不出來,所以只有逼她認清事實。雖然她生性純良,從來沒有過別的為自己謀算的想法,但他事先說出來,總會讓她更清楚一些。

花飛嫣果然是沉默,長久的沉默,然後笑了笑,語氣十分的刻意:「咦,姚姐姐這是為什么呢?雖然我不覺得是舒哥哥的恩人,但妹妹這話也差不多嘛,她怎么會生氣呢?啊,對了,該不會是她看著我們常在一起,所以就誤會了我們的關系吧,舒哥哥你放心,我會和姚姐姐說清楚的,這本來就是沒有的事嘛。」

秦悅長長嘆了口氣,這聲嘆氣,雖也是對花飛嫣所說之「話」的一部分,但卻是真的想嘆氣。感情沒有對錯,卻總是自私。

聽著他的嘆氣聲,花飛嫣忍不住使勁絞住自己的手。她當然知道為什么,就因為上次從荷花池回來那番話吧,姚姐姐覺得秦大哥應該娶她……她果然還是給秦大哥造成麻煩了。有辦法,一定有辦法的,哪怕解釋不通,也會有其他辦法的,她在心里想。正在這時,外面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她轉頭看向門外,外面就急喊道:「花大夫,花大夫,快去救救王妃呀!」

丫環還在她的房間外喊,秦悅則立刻打開自己房中的門,迅速問:「怎么回事?」

花飛嫣也從房中|出來,探頭向外面,「我在這里,王妃怎么了?」

丫環滿臉急切道:「王妃摔了,流了好多血!」

花飛嫣拿了葯箱就往主院中跑,秦悅跑出幾步,有過遲疑,卻又繼續往前沖去。作為客人,是不該管王妃的事的,可這一刻,這一刻他就是忍不住,就是要過去,要為自己找理由:他這個客人只是順便,順便和花飛嫣一起去看看的,或者,是花飛嫣拉他去的。

「王妃,王妃……」書房內,丫環扶的扶秦煜,扶的扶郁青青,一片狼狽急亂,秦煜倒還好扶,郁青青卻讓人心驚膽顫,看著那流泄不止的血,她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秦悅沖進來,擠入丫環堆里,一把將郁青青抱起。那染紅了衣裙的血讓他害怕,讓他恐懼,一瞬間覺得手都有些抖起來。

他抱起郁青青實在太過逾矩,好在隨後進來的花飛嫣立刻喊道:「快抱她到床上!」

「郁青青,你的時間到了。」

茫茫白霧中,四周一片迷茫,只有頭頂上空傳來這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

她仿佛知道這聲音來自於誰,恐懼得要命,身體都發起抖來,話也難以說出口:「什么……什么時間到了?」

那個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在這個世界活著的時間。 你不配擁有這第二次生命,既然你活不好,那只能馬上死去了。」

「不,不要,我沒有活不好,我在努力,我正在努力,我還有個孩子,我要讓他平安出生,要讓他……」

迷茫的白霧中|出現一陣金光,她只覺得那金光如太陽一般,而她的身體卻如冰塊一般,金光一照,她便慢慢的,慢慢的融化……一點疼痛都沒有,可她卻能看到身體的外沿正慢慢融去。她要死了,因為不配活著?因為不配擁有這生命?

不要,不要……

陡然睜眼,眼前的白霧竟化作一陣紅霧。

再仔細一看,不是紅霧,而是紅色的紗帳。她細細看著那紗帳,看著勾起紗帳的金色鉤子,以及那鉤子上垂著的淡黃色流蘇,再偏頭,外面陽光似乎正強烈,小環站在離床不遠的一只臉盆架子旁,正擰著副帕子。

原來,是夢啊。

是夢,沒有天神出現,沒有人要收回她穿越而來的生命,那這是不是代表夢里所有的認知都不是真的?比如……在夢里,她有強烈的感覺,她沒保住自己的孩子,所以惹怒了天神。

「呀,王妃,你醒了?」小環擰好了帕子回過頭來,看見睜眼的她,立刻欣喜地驚呼,隨後就跑了出來,朝外大喊道:「王妃醒了!」

郁青青靜靜躺著,想摸一摸自己的小腹,卻又不敢去摸,仿佛那樣就能立刻知道結果似的,可是……她的小腹明明絲毫沒有隆起。

不用她確定,很快,花飛嫣就跑了過來,看見她也是一陣高興,「姚姐姐,你醒了?感覺怎么樣,疼么?」

郁青青看著她不說話,想問,卻問不出口。

還有什么好問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不配,真是不配啊……眼中有些模糊,她一側頭,將臉埋在了枕頭中。

花飛嫣急道:「姚姐姐你哭了?是很疼嗎?現在應該還好呀……」說著立刻回頭道:「不如把安胎葯先給王妃喝下吧。」

「哦,好。」丫環立刻去忙活,花飛嫣坐到床邊說道:「姚姐姐不用怕,沒事了,忍一忍就好了,你傷心對孩子不好的。」

開始聽到「安胎葯」三個字時郁青青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什么也分辨不出來,也不會去思考,現在又聽到孩子,她才回過神來,將臉從枕頭上抬起,看了花飛嫣許久才有勇氣問出口:「孩子……你說,孩子?」

花飛嫣還莫名著,她又接著道:「孩子……還有?」

這問題問出後,又是強烈的緊張,真的有種心被提起來,膽被吊起來的感覺,她一動不動看著花飛嫣,眼中是害怕,又是期許。

花飛嫣笑了起來:「原來姚姐姐是擔心孩子呀,別擔心,舒哥哥說的對,這孩子命大著呢,孩子沒事!只是你的手有點骨折,這兩天不能動。」

郁青青頓時就笑起來,也不說什么,就是笑,那笑看著竟還有些痴傻。花飛嫣看得發愣,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是高興的,然後又想起自己昨夜發現的事:這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了,根本就是在姚舜英與秦煜成親前懷上的,而且,還是在她沒離開睿王時懷上的,也就是說,這是秦大哥的孩子。

有過一絲的猶豫,最後,她還是把這事告訴了秦大哥,沒想到他卻根本不意外,只是著急姚舜英和孩子的安然,交待她一定要讓他們安然無恙。

姚姐姐留著秦大哥的孩子,而秦大哥也知道這是他的孩子……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哪怕他們並沒有在一起,甚至 並沒有相愛,卻有一條共同的生命。

沒多久,秦煜就過來了,而她正將葯喝完。

看著她,秦煜的臉算不上柔和,也算不上冷淡,只是那眼神里滿含著情緒,各種各樣不明的,糾纏交織。他似乎並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如何開口,好久才道:「你醒了?」

郁青青側頭看他,極淡的一眼,然後又回過頭,朝身旁丫環輕輕道:「扶我躺下吧。」

秦煜在一旁,看著她那如看陌生人的一瞥,看著她那旁若無人的樣子,她與丫環說著話,她自顧自的躺下,所有一切一切,都那樣冷漠,這冷漠,讓他心中刺痛。

久久他都不能說出話來,丫環識趣地拿了葯碗離開,將房間讓給二人,於是室中滿是寂靜,她甚至閉上了眼。

半晌,秦煜艱難地對她道歉:「我是無意……」

這一回,她卻說話了:「是嗎?無意?王爺這無意可真是比有意還嚇人,我以為不只孩子,連我自己都要死了呢!」

她這嘲諷的語氣讓他再次難受,那原有的負罪感,原有的道歉的勇氣,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她卻接著說道:「沒那份胸襟,當初又是何必呢?我當時還真該一碗墮胎葯喝下去,是死是活管他呢,至少喝葯墮胎也比摔著墮胎好,活著的希望多少該大些的。」

秦煜沉默。

她索性一轉頭,將臉朝向了里邊:「王爺,我要休息了,王爺還是出去吧。反正我沒死,孩子也沒死,要怎么辦,王爺自己看看。」

房中仍是沉默,這沉默也並未維持多久,就傳出他的聲音:「來人,推我回去。」

外面的陽光,強烈而刺眼。他低頭看向自己腿,突然覺得那樣悲哀,那樣絕望。她沒發現,他能站起來了,當然……她心里只有孩子,哪里會發現「他能站起來了」這種小事?或許,她發現了,只是懶得關心,懶得過問,她也不稀罕發現。

她的心里,到底給他留著幾分位置?

「讓樂正舒來見我。」秦煜冷著面孔,突然道。

床上的郁青青,緩緩睜開雙眼看向床頂。

他是難受了吧,她知道,他一定是難受了。那時的一推,他可能真是一時生氣,她本來就不對,在這時代,一個女人跑到外面失蹤兩小時誰都會說不對。而這孩子的存在,在他心里就是一根刺,他需要她的承諾,她的格外體貼才能心安,可她卻對他只有尖酸刻薄。要他出口道歉,何其不易?甚至……連他終於能站起來了,她都沒表露過一絲開心。她自然看到了,雖然當時她正摔倒,卻也看到他因為急切而從輪椅上站起來,而且剛才花飛嫣和丫環都對她說過,可她卻偏偏要像不知道、不關心一樣。

關心,她當然是關心的,再怎么樣,是她先對不起他。

可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有一種劫後余生的欣喜與感恩,讓她如此想好好經營自己的人生,讓她如此的小心翼翼要不辜負這第二次生命。

最想的,第一,是好好保護這孩子,第二,是挽回錯誤,離開端王府。

所以她不再與秦煜硬碰硬,不再沖動地面對秦煜,那樣不會讓他生氣之下休了她,只會讓他采取急進手段,比如昨夜那一推。她不能再讓這樣的沖突再次發生,而只是消極地面對他,讓他對她失望,從而產生離開她的想法。如果他也想離開她,那事情就好辦了,倒是希望,他能找到真正給他愛,給他關懷的人。

至於樂正舒……他有個之前的愛人,還有個深愛他,又對他有恩的人,結果他竟然跑來對她這個見都沒見過幾次的有夫之婦表白,先不說她喜不喜歡他、想不想對不起花飛嫣,就說他這行為就詭異得很,她已經像沒頭蒼蠅一樣倉促地沖了好多死路了,自然不能再一次往死路上闖,所以,不如冷靜,時間總是能給出一切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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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大概是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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