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玉鐲(2 / 2)

「我不介意!」沐晞立刻說。

薛尚清看著她,半晌無言。

沈媽覺得氣氛越來越不好,只好開口勸道:「姑娘呀,你不介意,你爹娘會介意呀,我家大人的為人那是別人說的,一清二白,他救了你一個年輕姑娘在家里,人家左鄰右舍的都看著呢,將來要是有什么閑話傳出來,對你不好,對大人也是不好啊。就聽大人的,把飯菜分成兩份,大人在房里吃,你和小姐兩人感情好,就在你們房里吃,這哪里不好了?」

沐晞思慮片刻,目光在飯桌上那碗筍蒸鵝上移開,抬頭道:「那你得保證,給我們的飯菜和給他的飯菜一樣,不能只把肉給他,把什么白菜蘿卜的給我們。」

沈媽這才知道,鬧了半天,她在乎的不是什么聲譽啊,名節啊,而是那每頓只有一碗的葷腥呢!的確,她就是因為有大人吃飯,怕他累了一整天卻連飯都吃不好所以才會每天特意的花錢備上一份葷菜,魚啊,肉啊,雞鴨鵝什么的都不怕費錢,沒想到這丫頭竟是看了出來,這才死活不願意和大人分開吃飯。

看著沐晞滿是擔心的模樣,她又是驚奇,又是好笑,便回道:「好,我保證,你們和大人的飯菜都是一樣的,有大人的魚肉,就少不了你們的魚肉。」

「好,這樣我就放心啦,分開吃就分開吃嘛,男女授受不親,本姑娘的名節很重要呢!」說完,湊到沈媽耳邊輕聲道:「其實我也不願意和他一起吃飯。」

這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到薛尚淑耳中,她再次緊張地看向薛尚清,只見他靜靜坐著,似乎周圍沒再旁人一樣用著自己的飯,只是那目光沉靜得可怕,臉上也綳得更加嚇人。

從小到大,哥哥得到的都是誇贊。小時候,因為才華過人,穩重懂事,爹娘和族中長輩誇贊,長大後,一路考到探花,衣錦還鄉,得到的更是家鄉人的誇贊,後來到杜陵縣做縣令,廉潔守法,勤政愛民,被全縣百姓所愛戴,他得到了更多的誇贊,而像今天這樣,說不喜歡他的話,哥哥還是第一次聽到吧。他一樣自律嚴謹,肯定是會受不了的,可看看面前的姑娘,她又覺得……這姑娘說話還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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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去縣衙,薛尚清才想起來那對玉鐲竟還沒有給妹妹。前天晚上,因為李媒婆到來,又因為急著給家中那位姑娘請大夫,忙到最後竟忘了;昨天晚上還在路上時都記得給,結果回到家中……

沐晞的樣子出現在腦海中,薛尚清立刻強迫自己不去想起她,反正他多半時間都要忙著自己的事,也就回去才會與她碰面,而他已知道她的稟性,以後少言語,不與她多交涉就是了。只是尚淑……但願她能有足夠的自持力,知道什么該什么不該,不要被身邊之人所影響。。

等到了縣衙,薛尚清便徹底不去想家中之事了,寧神靜氣,全神貫注地忙公事,沒想到才坐下沒多久,衙前大鼓就響了起來。

一聽這鼓聲薛尚清便凝重起來,立刻起身准備升堂。前一件殺人案剛過,如今又有人擊鼓,這樣將至除夕的時節,他只盼擊鼓之人只為著小事,不是又遭了什么大禍。

升堂,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原告進來,卻是他正好認識的人。杜陵縣算是大縣,那怕他做了五年的縣令所能認識的人也就那一些,然而現在告狀的人不同,他姓張,名叫張有金,家宅正好在自家不遠處,同在一條街,再往前走些遠就到。看見這張有金來,再看他臉上的神情,薛尚清便放下心來,料到一定不是什么慘禍大案。因為這張有金雖然家中富庶,為人卻不怎么大方,總會與人因為錢財起爭執,而他因為與自己這個縣令住得近,時常照面,自認關系不錯,所以一時爭執不下就會到衙門來告狀,他在任五年,已接了張家七件案子。

七件案子里,有些確實是張有金占理,有些卻不是,所以對於接下來的案子,薛尚清心中並沒有定數,只能看看再說。

上堂之後,張有金便一下子跪了下來,痛聲大喊道:「大人,大人哪,有人家中被盜,還請大人為小人作主!」說著,竟似要哭出來一樣。

若薛尚清與他不熟,看他這樣子一定以為他家中是在夜里逢了什么大盜,被洗劫一空,可在知道他後薛尚清卻只是鎮定著,緩聲道:「堂下之人報上姓名,有何冤情慢慢道來。」

「姓張,名有金。」張有金早已知道這程序,報名字報得極快,然後馬上憤聲道:「小人家中侍妾身懷有孕,所以小人便在福仙樓訂了鱖魚,只要他家弄到了新鮮的鱖魚,就給小人家里送一條來,小人讓廚子現做。結果昨天福仙樓又派個幫廚來送魚,小人侍妾正好有事問那幫廚,就喚他進房問了幾句話,結果幫廚走,侍妾房里的耳環也不見了,那可是小的在京城花大價買的耳環,小人今天一早就去找那幫廚,沒想到他竟死活不承認,小人在他身上搜,耳環倒是沒搜出來,卻搜出來一只鐲子,他一個小幫廚,哪里有錢買玉鐲子,那小子肯定是個慣偷,小人家的耳環一定被他藏起來了,說不定昨晚就去當了!」

「傳幫廚。」薛尚清簡短地下令。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大概情況,要看事情真相,只有傳被告上來看雙方說話。

很快有偷竊嫌疑的幫廚就被帶上來,薛尚清原本在情感上是偏向於幫廚的,因為一個小幫廚,不是主動進主人房間,而是被傳喚進去,而且在問話期間,那侍妾的屋中肯定不只侍妾一人,幫廚也不可能在房中隨意走動,他如何能有本事去偷到一般只會放在梳妝桌上的首飾?可是等看到這幫廚,他卻又不確定起來。

因為幫廚的神情舉止,他是被人帶進來的,年紀輕輕,本應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若被人冤枉,定當不服,理應昂首挺胸地進來,可現在呢,他卻是將頭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臉一樣,腳步也十分不願要被人拉著才往前走,很明顯,他不想上公堂來。

只到現在,推論還為時過早,薛尚清一邊觀察著這幫廚,一邊問:「堂下之人姓名身份。」

那年輕的幫廚仍然深深低著頭,甚至沒有立刻回話,沉默半天才有些口吃道:「小人……小人尹小七,在……在福仙樓……做幫廚。」

這口吃,並非天生,而是緊張。薛尚清在心中如此判斷,然後問:「你身旁張有金狀告你昨日趁送鱖魚之際偷窮他家財物,你可承認 ?」

「不,小人不承認,小人……」聽說「偷竊」,幫廚立刻抬起頭來,然而在目光碰到薛尚清的那一刻立即就低下頭去,將頭埋得更低,幾乎要貼著了地,再不肯抬上來一點,好一會兒才接著說:「小人沒有……」

薛尚清自然覺察出了他態度的異常:一邊十分硬氣地說自己沒偷竊,一邊又生怕抬起頭來,真的只是膽小嗎?

他沉聲道:「尹小七,抬起頭來。」

這句話說出時,尹小七的身子明顯一顫,卻並沒有抬起頭來。

薛尚清將驚堂木抬起敲了一下,再次出聲道:「抬起頭來,看向本縣。」這尹小七似乎怕他,他倒要看看,他為何怕他。

尹小七這才將頭抬起來,下齶緊綳,像是咬著牙為自己打氣,而且只是抬起頭來,眼睛依然下垂著,並沒有如他所說看向他。

薜尚清仔細辨認著,確定自己之前的確是沒見過此人。那他為什么不敢看自己?盡管多的是百姓不敢見官,上公堂就腿軟,但他到杜陵縣後這狀態已經改了許多了,因為他有一個好官聲,那些百姓知道他不會輕易打板子、輕易送人進獄,所以只要沒有做不義之事就不會太膽怯,特別是縣城之人更是如此,而這個尹小七……他在城里最大的福仙樓做幫廚,理該有些見識,怎么還會如此?

「本縣再問一遍,對於張有金的狀告,你是否承認?」薛尚清問。

尹小七立刻回道:「不承認,小人沒有!」

「你還死不承認是吧,那這證據呢,你說,這玉鐲子你從哪里來的,你恐怕都不知道偷了多少回了!」張有金大喊一聲,立刻從懷里拿出一只玉鐲子舉了起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張有金手上看去。那的確是一只玉鐲,如此被他舉著,透著外面的晨光,流露出碧綠的華彩,這玉,不僅是真的玉,而且玉質還不算差。

「不,我沒有……你把這玉鐲給我,給我!」尹小七立刻就去壓,張有金卻早有預料地躲開,且後面衙差見這情形也馬上上前按住尹小七,大喝道:「公堂之上,老實點!」

在見到玉鐲的那一刻,尹尚清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等到衙差從張有金手上接過玉鐲呈到他面前,在細細端詳之下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為什么覺得這玉鐲似曾相識,因為……這竟像是……

答案,他竟不敢再往下想。

抬起頭,他再次看向尹小七。尹小七早已重新低下了頭去,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都是緊張的,害怕的,就像犯了大錯的小孩子面對父親一樣,別說抬頭看向父親,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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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估計天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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