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紓難(2 / 2)

傾永世酌墨 素光同 2807 字 2022-09-28

靈安星君心尖一顫,料想他家那小兔崽子,必定又是去找那刀疤臉的糙漢了。

果不其然,紀游此刻正是在寧瑟的軍帳中。

寧瑟今日沒有戴面具,她一手撐腮坐在桌邊,額頭和臉頰都有微淺的緋紅,雖說沒有咳嗽流涕,卻覺得一陣頭重腳輕。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雪,你是不是受了風寒?」紀游左手捧著暖爐,伸出右手去搭她的額頭,這才發現她高燒未退。

紀游倒抽一口氣,當即正色道:「師姐,你這樣可不行,打算坐在這里硬扛嗎?我去給你叫一打仙醫,讓他們圍著你看診,保證葯到病除。」

寧瑟不太能聽清他講了什么,因她頭暈得厲害,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說胡話:「快到我的生辰了……我得回鳳凰宮一趟,不然百鳥朝鳳飛到魔城來,影響多不好啊。」

帳外風雪已停,遼闊原野白茫無邊,肅冷的寒氣沁入骨髓,來往的兵將都裹緊了衣裳。

寧瑟並不覺得冷,相反還有點熱,她昨晚吹了一夜雪,不僅沒把自己吹清醒,還把腦子弄得更混沌了。

「師姐要是回了鳳凰宮,就不用再來蠻荒北漠了。」紀游落座在寧瑟身旁,把手中的暖爐遞給了她,「我老爹說五座魔城合並為一,這里的戰況愈發凶險,可能還要向天界尋求支援。」

寧瑟這回倒是聽見了他的話,但她並不贊成他的主張,於是言辭鑿鑿道:「只要清岑還在這里,我肯定是要回來的。」

言罷她又自言自語般問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生辰禮物嗎?」

紀游還沒回答,寧瑟已經一拍桌子道:「我想要黑龍崽,我自己生的那種。」

念及清岑的本形乃是一條純血黑龍,紀游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邊有些佩服師姐的膽色,一邊又覺得她著實燒的不輕。

寧瑟雙手趴上木桌,臉頰也貼上了冰冷的桌面,她記不清昨晚發生了什么,仿佛清岑還未走遠,絮絮叨叨地說著:「龍族總是男孩子多一點,但我想要個女兒,性格像清岑也好,像我也好,都會非常討人喜歡吶……」

紀游不太相信這番話,他略微假設了一下,試想如果師姐有個女兒,還是一只頂著龍角的黑龍崽,但成日就像崽子她爹一樣,走到哪里都冷著一張包子臉,想必沒多少人有膽子靠近吧。

聽見這番話的不止紀游,還有站在門口的靈安星君。

寧瑟沒有戴變聲手鏈,說話時用的也是本音,他們鳳凰族向來以嗓音好聽而聞名,淺唱低吟都堪稱天籟。

靈安星君往那里一站,幾乎就能斷定帳內有個漂亮姑娘。

但看這姑娘的一顆芳心,似乎全部交給了他們清岑殿下,靈安星君就禁不住嘆息一聲,覺得她這般痴心妄想,無異於飛蛾撲火。

紀游剛准備出門找仙醫,便發現他老爹一聲不吭地立在門口,登時嚇了一大跳,而後揣著衣袖道:「老爹啊,你怎么又來這里了?」

「你還有臉問。」靈安星君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就勢將他往外面拽,「說好了卯時出發,你看看現在是什么時辰,全車的人都在等你一個!」

「我不能現在走,師姐她染了很重的風寒,也許是因為鳳凰不經凍,鳥類都應該養在溫暖的地方,不然怎么會有北雁南飛……」紀游東拉西扯說了一通,忽然目光一凜,斬釘截鐵道:「在昆侖之巔的時候,師姐一直很照顧我,我要是現在走了,實在太不講義氣!」

靈安星君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兒子,跟著問了一句:「那姑娘是鳳凰族的?」

紀游挺直了腰桿,抬頭凝視他老爹,原本想驕傲地回答鳳凰王族,想了想還是很低調地說:「是啊,貨真價實的鳳凰,還能變出天火。」

「你別和她走得太近。」靈安星君壓低了嗓音,忽然開口道:「據我所知,我們的內應在魔族大首領的案桌上,瞧見了一根鳳凰羽毛,形狀和顏色都比普通鳳凰好看的多,八成是來自鳳凰王族。」

此話一出,靈安星君又後悔將它說了出來,畢竟鳳凰王族避世已久,數萬年以來,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在天外天,不曾參與任何權位紛爭,所以在整個天界,他們的威望依然很高。

靈安星君曾經面見過奕和仙帝,覺得他性情灑脫豁達,行事溫和低調,絕非一位會勾結魔族的神仙。

靈安星君也和殊月仙君打過交道,殊月仙君待人處事不像他父親,偶爾會有三分倨傲,只是其中分寸拿捏的很好,很適合做一個恩威並施的上位者。

不過話說回來,殊月仙君長了一身的傲骨,平日里已然一派清高,更沒半點可能勾結魔族,那魔城之內的鳳凰羽毛,就有點空穴來風的意思。

靈安星君面色肅然地沉思著,就聽他兒子渾不在意道:「老爹你真的想多了,可能是一只鳳凰從天上飛過,恰巧掉了一根毛,就被魔族的人撿到了呢,我聽說黑市上一根鳳凰羽毛能賣一千金,那大首領可能沒見過這么貴重的東西,但是為人又很愛慕虛榮,於是故意把羽毛擺在桌上,巴不得路過的人都來看一眼。」

靈安星君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剛想教訓兒子一頓,又聽他有條不紊道:「老爹你肯定是不記得了,娘親從前養的那只花喜鵲,有時也會掉毛的,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

話說到這里,紀游腦中靈光一閃,用他師尊所教的控風訣,猛地掙脫了他老爹。

而後一路奔向仙醫所在的位置,邊跑邊叫道:「仙醫大人!快來救命啊!」

因他喊聲特別大,沒過多久,就召來了五六位仙醫,還有兩三個白袍醫女,都被他逐一帶進了寧瑟的軍帳。

諸位仙醫和醫女多少都有點震驚,在軍營待了這么長時間,他們從未聽說營中還藏了這等美人,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這位美人還病得不輕。

醫女診脈的時候,寧瑟還在說胡話,諸如「清岑在哪里」,「龍蛋在哪里」,還有「你站著別動,等我來追你」。

一旁的紀游簡直不忍細聽。

好在風寒不算大病,也用不了多少葯材,幾位仙醫看著寧瑟把葯吃完,便依次離開了這里。

紀游還想留在營中,卻被他老爹揪著衣袖道:「仙醫說了,人家姑娘疲勞過度,身染風寒,當下最需要靜養,你跟在這里瞎參合什么?」

隨後一把將他拽走。

四更天時,寧瑟蜷在被窩里攥緊床單,她的確需要靜養和休息,然而床板並非梧桐木制成,又沒有清岑陪在身邊,她渾身上下都很難受。

大概是因為她天生會控火,體內火氣一直很旺,一旦著涼發燒,更是倍感煎熬,隨著暈眩感陣陣上涌,她忍不住暗啐一聲,還狠狠捶了一下床。

此刻時辰尚早,一輪圓月隱在薄雲之後,天際沒有半寸微光,帳外卻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偵察兵一騎絕塵踏蹄而去,途徑一望無際的落雪平川,直奔數里之外的巨大魔城。

等到第二天早上,寧瑟才知道他們又出兵了。

但因寧瑟的軍牌被清岑捏得粉碎,她的名字便不再屬於二十一軍營,而是被轉移到了近衛兵的名冊中,近衛兵直屬於清岑部下,他無意帶上她,她當然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出發。

營中留守了不少兵將,芷娟副將軍也是其中之一。

寧瑟跑去看了她幾次,想問大軍去了哪里,打算什么時候回來,更想問有沒有關於清岑的音訊。

這些問題,每每被她提到嗓子眼,又重新咽了回去。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

五座魔城合並為一,城內諸多魔族配合並不默契,諸多將領達成一致,若想殲滅這座史無前例的巨大魔城,務必要速戰速決。

然而其中艱險無人能預知,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前線的天兵天將仍然沒有凱旋的跡象,更沒有傳回來一封捷報。

寧瑟每晚都睡得不□□穩,夢中常有光怪陸離的景象,譬如連綿戰火燒光宮殿,玉碎山崩天塌地陷,這些場面來回反復,攪得她心神不寧且坐立難安。

而她熟悉的人都不在附近,她甚至不知道還能和誰談論這些,只是一心盼著清岑能早點回來,等他回來以後,她再去和他道個歉,興許能讓他不再生她的氣。

她的生辰也快到了,返回鳳凰宮乃是迫在眉睫的事。

自從寧瑟化出人形以來,每年過生辰的時候,都會看到百鳥朝鳳的璀璨壯景,天外天會升起一片七彩祥雲,天宮樂師會奏起古調仙樂,水榭涼亭邊開滿了凌霄花,從早到晚皆有萬丈霞光。

大多數的飛鳥會奔向鳳凰宮找她,找不到便會失落離開,也有一些鳥雀格外執著,倘若不能在鳳凰宮里看見寧瑟,將會努力探尋她的位置,一路飛到她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