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游吟詩人(2 / 2)

靳長恭坐回御座,眼線輕挑,水眸含睿地望著下方問道。

禁衛軍靜而不動,青和軍蠢蠢欲動,玄鳳軍按耐不住,而黑鐵騎則蓄待發。

這一役!禁衛軍(青和軍)(玄鳳軍)(黑鐵騎)我們絕不能輸!

事關尊嚴,就算死!也不能輸!

……

斗獸場比賽的結果,於靳長恭既在意料之外,亦在意料之中。

玄鳳軍贏了黑鐵騎,但是在單人賽中卻輸給了青和軍。

而黑鐵騎雖則輸給了玄鳳軍,但憑著驍勇善戰的煞氣戰勝了青和軍。

而禁衛軍最終選擇挑戰的則是青和軍,竟在最後結束是一場打和!

對於這次比賽的結果,四軍皆表示了一種微妙地沉默。

他們之中有輸有贏,但是最終都輸給了他們原本以為可以戰勝的對手!

「每一個人的弱點就像被貼在背後的標志,自已能夠感覺得到,卻是卻看不到,而你們的眼睛永遠只會盯著別人的弱點,看不見自己的背後。但你們又可知道,當對方轉身之時,卻有你們看不到的強大與優點?」

靳長恭看著他們,語重深長地沉聲。

他們面目聳動,若有所思。

「記住!如今站在這里的人,全都是你們的戰友,是你們可以信賴依靠,甚至可以將後背的弱點交付的戰友,都聽到了沒有!」

「是!我等知道了!」

全軍將士一驚,集體跪下,亦深深地為自己狹隘的心思慚悔!

在這一戰中,就如陛下所言,他們轉身所展現的強大,是他們之前末看見的。

「禁衛軍全體聽令!」

「是!」

「這一次,你們與青和軍雖然打了一個平手,但實則是你們勝之不武,若是平時精力充沛的青和軍,你們覺得你們能尤處於不敗之地嗎?」

青和軍先後與玄鳳軍、黑鐵騎對決過,精力耗損過大,才讓禁衛軍撿了一個便宜。

禁衛軍聞言,面色一陣扭曲,深深地羞愧不已。

「但是,末輸也算是在這一次讓寡人看見了你們的決心,所以寡人決定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但你們的實力寡人並不滿意,接下來一段時間,林仕你便負責安排輪班一批一批,將他們送去平徹候的軍隊磨礪一番,鍛煉至到寡人滿意再回來!」

林仕回眸看了身後垂頭沉默的一眾,高聲道:「是!我等聽令!」

靳長恭轉眸看下平徹候,道:「他們,就暫時麻煩你了。」

平徹候聞言受寵若驚,立即斂色躬身,道:「臣不敢擔,定會竭力而為。」

這時,靳長恭語氣一轉,帶著嚴厲,道:「玄鳳軍,是不是有一件事情忘了做了?嗯?」

陛下此話一落,玄鳳軍就臉色一變,他們知道這件事情抹不掉了,不由得偷偷地覷向他們的鶴軍師:軍師啊,替咱們向陛下求求情啊,當眾跪地喊龜兒子,好丟人的呀!

鶴感受到他們熱切盼望的眼睛,抬眸望著靳長恭,心中嘆息一聲,便跪地請求道:「陛下,是臣督軍不嚴,臣願意替玄鳳軍完成這一次的承諾。」

「鶴,你不該慣著他們的壞毛病!」靳長恭微微眯睫,語氣帶著不滿道。

鶴卻露出些許無奈的神色,道:「陛下,這一切何嘗不與我的縱容與關,他們都是我在商族內一同長大的伙伴,他們自小便野慣了,也驕傲慣了,我不願意太束縛他們,所以——臣願意替他們認錯!」

說完,鶴起身,便朝著青和軍的方向,斂衣動作堅決地要跪下。

青和軍經過剛才一番比試,心中對玄鳳軍已有一種翻天覆地的改觀,本想以和為貴算了,但已阻止不及了,玄鳳軍的軍師已朝著他們跪下。

而靳長恭薄唇緊抿,面色一肅,瞬間縱身朝下一躍,在他膝蓋著地的最後一刻拉住了他。

「鶴!」

她如何能看到他如此受辱!並且這並不是她的目的!

靳長恭黑眸冷凝,鶴卻怔怔地看著靳長恭,他已忘記有多久,他們末像如今這般親近地挨著,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許漣漪,有些歡喜,亦有些難受。

「陛下,您就再縱容他們一次,好不好?」鶴再次請求道。

靳長恭忍了忍,看著鶴那護犢的模樣,猶豫了許久一個「好」字尚末吐出口,這時,就聽到耳畔響起震天的聲音。

「龜兒子見過老子!」

靳長恭一愣,驀地震驚回頭,看著一大片玄鳳軍全體跪下,面朝青和軍。

鶴、平徹候乃至斗獸場的全體人員都愣住了。

鶴顫聲道:「你們——」

青和軍看著跪在他們前方的玄鳳軍有些不知所措。

玄鳳軍的力夫,他看著鶴跟靳長恭,傲氣道:「願賭服輸!既然我們應下賭約,就該服下這惡果。不過,我力夫發誓,下一次我們絕對不會再輸了!」

靳長恭看著力夫,眸露璀璨光芒,聲昂傳播嘹亮四周:「好!記住!今日受屈辱的不是玄鳳軍,而是你們的輕漫與自負,但是記住今天這份屈辱,因為將來它會令你們走得更遠更高,寡人一直相信著你們!」

「陛下!」他們望著陛下,一個個都重重地點頭承諾:「我們絕不會再讓您,跟鶴軍師失望的!」

而青和軍也突然齊刷刷地跪下:「我等慚愧!請玄鳳軍的見諒!」

「都起來吧,自家兄弟不需要這么客氣的!」力夫看著何北平,上前扶起他,相視而笑道。

很快,他們這群爽朗的漢子便打成一片,有時候男子的友情就是建築在拳頭之上。

靳長恭回眸,拍了拍鶴。

「你的包容,可替寡人又深深地教育了他們一次,你這個鶴軍師,可算深入軍心了。」

鶴原本清泠的面容因為她的贊揚而臉色微郝。

「陛下,我並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您說笑了。」

而靳長恭僅但笑不語。

她的嚴厲,若沒有鶴的包容,就像一團火,只能溶鋼,而不能磨礪就一把鋒利的絕世好劍!

拒絕了靳淵柏的熱情纏人邀請,命各軍上司領著他們的「問題」將士回去教育,靳長恭便帶著震南震北准備回宮,但在路經柳街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關於妞妞提到,她的父親是餓死這件事情,她有些問題需要弄清楚。

柳街此刻已華燈初上,一片柳岸碧水潺潺,波光粼粼,酒家燈火紅燈籠高高掛起,鶯鶯燕燕彈琴吹簫,歌舞苼平,彩衣弄舞,美不勝收。

空氣中遍布女子的胭脂香粉,其它街道凋零落魄,但這條街依舊繁華似錦,熱鬧非凡。

靳長恭來到了中午時分,妞妞小倩兒與青娘曾站的那個地方,但此刻已無人,看著那牌匾上的「百花樓」,她挑眉思索——進,或不進?這是一個問題。

「公子,此處人蛇混雜,不易逗留。」震北看著周圍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與嗲聲嗲聲,穿得暴露的妖氣女子,悄然蹙眉,面露厭惡。

「公子,您白日來過,若想找尋那對母女問話,可另差他人前來,若被人認出……」震南亦小聲勸道。

靳長恭勾唇懶散一笑,亦興趣缺缺地:「好,先回宮。」

剛才陰影角落步出,便聽到街道上一陣喧嘩熱鬧。

「喂喂,快看啊,快看啊,那個男子又來了?」

「你說的那個啊?」

「昨天那個啊,快去快去,別讓別的樓的姑娘將位置搶完了!」

「哦哦,等等我啊!」

什么男人這么稀罕,連這些靠皮肉吃飯的花樓們不顧「生意」,跑去爭先搶看。

靳長恭略微有些好奇,便跟著人流量一道亦步亦趨探去。

而震南震北則警惕地觀察四周,嚴密保護陛下周全,不讓那些賤民妓子沖撞了陛下聖駕!

「天啊,你聽啊,他在吟詩,聲音好好聽哦~」

「半江瑟瑟,半江燈火,你看,他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真的好美啊。」

這些女子花痴地捧著臉,傾慕地望著前邊。

「噓~咱們快去,聽說他每一個晚上只吟唱一道詩歌,咱們趕緊搶位置去。」

前面已圍堵了一大幫娘子軍,香脂煙粉更直沖撲鼻,女子尖叫唧唧渣渣,興奮掄拳,一臉激昂,揮臂搖著香帕。

「公子,公子加油!」

「公子,您好啊,我是玉蛾,我天天都來這里,您記得我吧?」

「公子您趕緊唱吧,我們都等著呢~」

雖然眼前一堵密不透風的人牆,但由於靳長恭身高比起這群女子尤高半個頭,她雖隔著人群,但仍能勉強看到前方一段距離。

臨湖岸邊,燈火璀璨映照之下,一名長發如瀑披散於肩,穿著銀飾精致異域的服飾的男子,額上懸飾枚墨玉月,拿著一把三弦,輕輕地彈著。

他長發如細絲順澤,眉眼入鬢,色若春曉,面似銀盆盛月映雪,秋瞳剪水,雖僅露半張臉,依舊美得令人心折。

「γγδeθïïñooЖж……」

他的語言並不是大陸通用語,而是帶著一種異域腔調的吐音發字,他的聲音很奇特,不清不柔亦不冷不硬,是一種空靈,通透,清澈如天山的雪水,不含一點雜質,即使他唱的音調亦帶著一種異域風情,但聽者卻能不自覺地聽入迷了。

靳長恭闔眸靜靜聆聽,不自不覺也隨著他的歌聲思緒飄遠。

他一邊清彈,一邊吟唱,立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整個人如一尊無暇琉璃,透明,美好,而純凈。

一曲唱罷,他起身微微頷首謝禮。

靳長恭驀地睜開眼睛,眸光閃爍著幽幽光澤,微微眯睫:此人是誰?看裝扮與吟唱的語言,都不似中原人。

「公子,您再喝一首吧。」

男子並不說話,輕抿唇,唇若施朱,委婉地笑了笑,但那一舉一動皆能美好得令人失神。

「公子,我給你錢,我給你錢,你再唱一首好不好嘛?」有女子投了一錠子,撒嬌地央求道。

「是啊,我們都給你錢。」其它人看見,亦效仿此舉,紛紛將銀子投入男子腳下。

男子依舊不說話,卻不知道是聽不懂中原語言,還是不願意說話,他抱著三弦,神色透露些許無助也有些無奈。

他欲起身離開,卻被一名嬌蠻的女子一把拉住。

「喂,你剛才唱得很好,再唱一首!」這名女子的打扮穿著與花樓女子不同,她身著淺色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一身昂貴的行頭顯示了她乃某富家小姐的身份。

男子微微蹙眉,似憂愁淡拂面,他依舊搖頭,表情卻顯有一些緊張。

「你啞巴啊,怎么不說話!」那女子也是一個暴脾氣,看男子閉口不言,張口便吼去。

「夠了!你怎么能這么說這位公子呢,人家是吟唱游人,自然要保護好嗓子,怎么能隨便出聲說話呢?」

這時,一名女子挺身而出,她著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綉玉蘭飛蝶披紗,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袖口綉著精致的金紋蝴蝶,胸前衣襟上鉤出幾絲蕾絲花邊,這裝束明顯艷中顯不俗,但卻是一名妓子裝扮。

靳長恭聽了她的話,不由得看向那名男子,是為了保護嗓子才不說話?還有這種說話?

「你是個什么東西,本小姐要聽他唱歌便是給他面子!」那暴脾氣的小姐指著這位挺身而出的女子鼻子,叫罵起來。

「這位小姐,這里是柳街,可不是您這種身份來玩樂的地方,小心您今兒的事情一不小心傳播了出去,敗壞了名聲,以後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你——」

那男子看眼前兩名女子爭吵了起來,面露一絲疑惑,但也覺坐立不安,便抱著琴弦轉身准備離開了。

他有禮地一路走來,朝周邊主動讓路的女子,點頭致謝,正巧與靳長恭錯身而過之際,她突然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男子一怔。

靳長恭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

男子怔大眼睛,那稚子般清澈的瞳仁清波流瑩,有些無措與驚訝。

「不好意思,認錯人了。」靳長恭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他愣了一愣,她便放手了。

她蹙眉,指腹有薄繭,位置不似握劍握刀,或許是彈弦留下的,難道這個人不會武功?

一個不會武功而獨自行走中原的異域人?

靳長恭感覺有些奇怪,她知道在軒轅大陸內境,基本上各國的百姓當權朝貴都不喜異域人,甚至一些國家會有驅逐的戒令,在他們心中異域的人都是異端分子,如同邪教般的存在。

有他們存在的地方就會有事端,曾有一個小國得罪了異域的人,被異域人在他們的生命河中投毒報復,害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此事影響很大,惹得許多國家卻異域之人的厭惡,恐怖以及抵觸。

這么一個異域人怎么會跑到他們靳國來,而且冒似武力值為零的無害模樣?

不過對於異域的人,有武功的人不一定是厲害的,因為他們更擅長毒與蠱。

他淡淡頷首,便抱弦施施然離去,轉身之際一股冷香幽蘭的氣味道落入她的鼻翼中。

靳長恭

「震南你即刻去找到那對母女,確定她們沒事便回來,震北你去查查那個異域人的底細。」

「是!」

靳長恭獨自漫步於朱雀街,這邊寂靜而清冷,她腳步踏踏地響亮於街道,今夜月色正好,明輝落於一處角落,遠遠地她聽到在牆角傳來裊裊悅耳的歌聲。

她腳步一頓,腳步轉了一個彎。

她看到在陰暗的角落,一道蜷縮著的身影,他裸露的一頭銀發披散映月,泛著淡瑩光色澤,竟似落雪般觸目驚心,他埋著頭,輕吟哼唱著一首簡單的歌曲,雖然沒有聽懂,但輕快似童瑤一般通俗。

她認出他是剛才那名男子,可是——可是他的頭發怎么一瞬間就變白了?!靳長恭面露訝異。

「你怎么在這里?」靳長恭出聲問道。

男子似驚一般抬眸,看到靳長恭時瞳仁一縮,他趕緊拿起滑落在一旁的一塊布蓋住頭發,朝里面縮了縮,閉嘴並不出聲了。

「你的弦呢?」

靳長恭看他兩手空空,之前他一直寶貝抱在懷中的三弦不見了,再加上他一個人孤孤零零地坐在街上,她有理由相信,他被人搶劫了!

男子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靳長恭一眼,看出她眼中的善意,也許是出於動物(?)的直覺,他張嘴勉力吐出幾個字:「你,我,幫。」

靳長恭微微怔目:這下她總算明白了,這廝原來不懂大陸通用語,所以才一直沒有說話,這么說他根本沒有聽懂別人在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