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嬌寵記 九月輕歌 4085 字 2022-11-07

也許,等他真正放開了手,小皇帝也就不得不有主見了。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人,偶爾想到這一點,不忍心,也擔心。

他鄭重而又盡量耐心的給皇帝寫了一封長信,提醒了他一些事,詳盡的告訴他自己和廉王大抵一段時日之後,便要與塵世斷絕音信,步入荒蠻之地。這意味的便是既沒了凡事幫他出謀劃策的俞仲堯,又沒了隨時隨地想篡位犯上的孟灧堂,是壞事,也是好事。

他希望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憑借自己的能力穩穩當當坐在龍椅上。

而客觀來看,這是個好機會,他能喘口氣,皇帝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處理朝政。

把話說到底,他能篤定,皇帝生來就不是做昏君暴君的料,讓他撒著歡兒地折騰幾年,恐怕也折騰不出亂子,更折騰不出罵名。就是那樣一種天性,是優點,也是弱點,神仙都沒轍。

他寫信期間,簡西禾過來了一趟,問道:「付琳去或不去,我去詢問她一聲?」

「行。」俞仲堯點頭。

「她要是不想去——」

「跟順昌伯父子一道去寺里念經。」

簡西禾挑眉,笑,轉身去找付琳。

付琳這幾日什么都沒做,在苦思冥想日後的出路,只是怎么想怎么覺得無望——能想出個結果,也不至於還這么老實了。

簡西禾見了她,開門見山:「大致的情形我已經讓人跟你說了,你去不去?」

付琳看都不看他,只是問:「俞仲堯怎么說?」

「就是我這說法,你愛去不去。」

「……」付琳斟酌片刻,「去,為什么不去?我會安分守己,等到了風溪,興許還能看到我姐姐怎樣刁難他,怎樣讓他顏面無存。」

「嗯,凡事往好處想是應該的,起碼不會尋短見。」簡西禾輕飄飄丟下這一句,大步流星地離開。

付琳明知是徒勞,還是狠狠地瞪了他匆匆離開的背影一眼。

簡西禾前腳剛走,孟灧堂後腳就到了,問她:「你跟我們一道去?」

付琳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那么,路上別給章大小姐添堵。」孟灧堂是來提點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付琳看著他,笑起來,「這話是怎么說?不過幾日而已,你怎么就變了態度?」

「我到底跟你們姐妹不是一路人,盼著她好。大事上我勉強不得,那么小事上,也不希望惹得她不快。」孟灧堂目帶警告,「我說的是心里話,你要是鑽空子害她,我第一個饒不了你。沈大小姐也是一樣,惹了沈大小姐,還不如惹她。」

章洛揚跟沈雲蕎可真是香餑餑,誰都不能動,誰都不能碰。付琳狠狠地咬了咬唇,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

順昌伯與章文照被關了三天之後,由人送去了山里的一座寺廟。

轉過天來,京城,廉王府侍衛頭領和錦衣衛指揮僉事收到飛鴿傳來的信件,稟明皇上之後,結伴帶人去了順昌伯府。

兩個人都有些匪夷所思,不明白自己王爺和三爺怎么會在同樣一件事情上達成了共識——雖然說是一件小事,可這也是前所未見的。

一行人徑自去了順昌伯府內宅。

大夫人正在教章蘭婷持家之道,母女兩個面前放著不少賬冊,前者在告訴後者看賬合賬的一些竅門。

聽得廉王府和錦衣衛的人一並前來,兩個人俱是忐忑不已,不知是福是禍。

王府侍衛頭領和錦衣衛指揮僉事將孟灧堂、俞仲堯的決定直言相告:「順昌伯夫人即刻前去廟里思過,地方我們已經幫你找好了,什么也不需帶。章二小姐與武安侯世子樣貌品行相當,冬日二小姐及笄之日,便是成親的吉日。」

大夫人和章蘭婷面面相覷,如遭雷擊,過了一會兒,才覺得兩人的話里有蹊蹺。

大夫人喃喃地道:「我去廟里思過?我家伯爺呢?何時回來?他同意這門親事了么?這門親事……」她說著已經哽咽起來,那是什么樣的一門親事啊?是章洛揚寧可逃離也不要的,怎么就落到蘭婷頭上了。

「娘!……」章蘭婷已經伏在她肩頭哭泣起來。

王府侍衛頭領冷笑,「這當中的一些糾葛,我們這些外人也有耳聞。當初夫人與順昌伯不都覺著武安侯府不錯么?不是有意讓府上大小姐嫁給武安侯世子么?怎么?大小姐嫁給那個世子就行,二小姐就不行?難不成你們順昌伯府真就如傳言那般門風不正,對待子女不能一碗水端平?」

錦衣衛指揮僉事保持沉默,只是看著大夫人的眼神透著不屑。

孟灧堂與俞仲堯的性情直接影響了各自手下的人——前者偶爾是得理不饒人,該搶白的時候一定會搶白,不把人奚落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算完;後者卻是慣於鐵血霸道行事,什么都懶得說,只給你結果讓你自己去品。久而久之,各自手下的人都秉承了他們的做派。

大夫人被噎得不輕,半晌才又大著膽子問道:「我家伯爺何時回來?」

「他膽大包天,居然在閉門思過時私自離京,去了邊陲。王爺和少傅大人得知,索性就讓他留在那里,明年再回京。皇上也已知曉,同意王爺和少傅大人的決定。」

大夫人的腦子亂成了一團麻,竭力找出了重點:「可是……我若是去廟里思過,我家伯爺又不回來,我女兒如何出嫁呢?」

王府侍衛頭領笑得快意:「這就不需你操心了,到時候自然有人幫忙張羅婚事。說到底,你們這種高堂,不跟著起哄添亂就不易,她離你們遠一點兒,日後興許還能知道些輕重,能活出個人樣兒來。」說著一側身,「夫人,請吧。我們還有公務在身,沒多少時間為你耽擱。」

大夫人覺得從頭到腳都麻木了,需要用力再用力地掐著自己的手臂,才能找回點兒意識,「還請兩位大人稍等,我去換身素凈的衣服。」

這要求並不過分,兩個人便沒阻攔。

大夫人拉著章蘭婷到了里間。

章蘭婷摟著她的肩頭,嚎啕大哭,「娘……」

「別哭,給我忍著!」大夫人用發抖的手端起一杯涼茶,一口氣喝完,定了定神,竭力恢復清醒。

章蘭婷也明白,自己就算是哭死,也已於事無補。

「你聽著,要把我的話記在心里。」大夫人死死地抓住了章蘭婷的手臂,指甲幾乎掐到了她肌膚里去,壓低聲音道,「今日我們落到如此境地,必是章洛揚做的好事。沒有她左一出又一出的生事,我們絕不會平白落難。王爺也好,少傅大人也好,這是有意羞辱我們,由此便可想到,章洛揚將我們說成了怎樣不堪的情形。越是如此,你越要爭氣,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都要活出個名堂來。日後嫁到武安侯府,要好生孝敬公婆,要忍耐那個紈絝子弟,凡事逆來順受。娘不是要你這般委屈自己,而是要你為了來日籌謀。不管怎么樣,武安侯府與朝廷重臣來往密切,你要是在他們家站穩腳跟,章家才有出頭之日。章洛揚想叫你死,難道你就要讓她如願么?」

「不,」章蘭婷用力地抿了抿唇,眼神怨毒,「我怎樣也不會讓她如願的!」

「這就好,這就好。」大夫人絮絮叮囑著,「將我的話記在心里,不論如何都要在夾縫中活下去。記著,只有活下去,我們才有翻身的一日。我和你爹爹、文照,可都指望著你了。」

章蘭婷想到日後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不由悲從心起,又落了淚,「我會的。」

母女兩個說了好一陣子話,外面的人催促了幾次,才不得不終止。大夫人草草換了身衣服,隨意收拾了一個包袱,連個丫鬟都沒能帶,便被帶離了章府。

中午,二夫人過來了,先是看著哭得雙眼紅腫的章蘭婷笑了一會兒,「這就叫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你說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算計來算計去,把你自己搭進去了。」見章蘭婷眼中有著怨懟,笑意更濃,「不愛聽了?也是,可你再不愛聽也得受著。往後你的婚事要由我一手操辦,你最好對我恭敬一些,不然啊,我可不怕丟臉,說不定連一點兒嫁妝都不給你准備。唉,就算是不准備,也無妨。反正這章家早就因為你壞了名聲,要被人笑死了,多一個笑柄也無所謂的。」

章蘭婷垂了眼瞼,心里恨章洛揚幾乎恨得發狂。一定是章洛揚的主意吧?知道二夫人與長房一向不合,在這時候,要二夫人來幫她操辦婚事。

婚事……

起先母親打算得很好,想著父親將章洛揚帶回來之後,盡快給她洗清名聲,再好好兒的舉辦及笄禮,隨後再借助廉王府的名頭,讓她嫁給如意郎君。

眼下呢?什么都沒了。打算全部成了泡影。這也罷了,還要她時時刻刻被人奚落被人輕看。

二夫人數落了章蘭婷一通,便去了花廳理事。

俞仲堯府里一名管事媽媽來了,點名要章蘭婷房里的小丫鬟櫻桃。

章蘭婷和櫻桃都是不明所以。

櫻桃與管事媽媽低語一陣子,眉開眼笑地回來,辭了章蘭婷,還笑道:「俞府要奴婢過去當差,余下的事,那位媽媽會幫奴婢辦好的,等會兒就會將銀子送過來。」

章蘭婷愣愣地看著她,片刻後若有所悟,「你……是不是章洛揚安排到我房里的?」

「不是。」櫻桃俏皮的一笑,「可也差不多吧,是沈大小姐的意思。你保重。」

章蘭婷肺都要氣炸了,剛要喚人打櫻桃一通,櫻桃已經飛快地出門,由俞府的管事媽媽領著走了。

章蘭婷站在廊下,看著初秋的風席卷著院子里的花樹,花瓣盈盈飛舞。

秋日到了。

她的好日子也盡了。

強權之下,她那些小把戲小算計,都成了笑話,害了親人。

就這樣認了么?

當然不。

就像母親臨走前叮囑她的,她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便是卑躬屈膝也要活下去。

一輩子還長著。她倒要看看,自己與章洛揚,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章洛揚憑借的,不過是那張臉。

她不是,她要快些成熟起來,靠著籌謀謹慎走下去,要讓親人早日回來,若有機會,定要將章洛揚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

章洛揚用裝病為借口,有意無意地躲了俞仲堯兩天。

俞仲堯有點兒犯嘀咕,想著什么時候把她得罪了?隨後也沒縱容她,讓阿行把她請到了自己房里。

章洛揚以為他有正事找自己,忙穿戴齊整,跟著阿行去了。

俞仲堯書桌上一堆公文卷宗,手里握著筆,正在寫著什么,聽得她進門,頭也不抬,「幫我沏杯茶?」

「好。」章洛揚去了茶水房,給他沏了一杯鐵觀音,送到他手邊。見硯台里沒多少墨了,便又不聲不響地幫他磨墨。

「明明已經好了,怎么還躲在房里?」俞仲堯和聲問道,「讓你跟我騎馬出去轉轉總是不肯。」

「……」章洛揚的手勢頓了頓,「就是還沒好……乏得慌,不想出去。」說著瞥了他一眼,有點兒心虛。她不是能隨口撒謊的人。

「是乏得厲害,還是煩我了?」他將毛筆擱下,抬眼看著她。

「怎么會煩你呢?」她垂了眼瞼,盯著墨錠。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往懷里帶。

她忙放下墨錠,用手推他,「別鬧。」

俞仲堯沒聽到似的,把她安置在懷里,吻了吻她唇角。

她沒躲,卻臉紅得厲害,生怕他又沒輕沒重的跟自己胡鬧。

俞仲堯險些笑出聲來,「害怕了?」

她默認,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就是害怕了,行不行啊?」

俞仲堯抵著她的額頭,輕輕一笑,「真正算起來,好像是你先占我便宜的吧?」

「我又沒看清。」章洛揚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低聲分辨。再說了,她哪兒比得了他啊。

俞仲堯逗她:「那我給你機會跟我扯平?」

「我才不呢。」章洛揚立時跳下地,手背在身後。

仿佛要她把他怎么樣似的。俞仲堯哈哈的笑起來。

章洛揚臉色微紅,無所適從地站在那里,心說你笑什么笑。

俞仲堯把她帶到臂彎,捏了捏她的下巴,勾低她面容,「是我不好。」

章洛揚眨了眨眼,以為他不會再胡鬧了,卻聽他繼續道:

「我不該一直像個謙謙君子似的對待你,應該讓你明白,我們在一起,怎么樣都是應該的。」

「胡說。」章洛揚低聲打斷了他的話。他一直像個謙謙君子?這是誰給他戴的高帽子?做什么都應該?她可不這么認為。這是把她當小孩兒糊弄呢吧?

俞仲堯笑意更濃。之前應該是他的緣故,使得她在很多時候對待他的態度都與別人沒太大差別。此刻這情形,算是好事還是壞事?應該是前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