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嬌寵記 九月輕歌 4616 字 2022-11-07

章洛揚心想,幸虧沒幾日就要啟程,不然照他這個法子,自己恐怕會被喂得胖乎乎。

飯後,俞仲堯把一本賬冊拿給她,讓她坐在桌案後的太師椅上,「你看看。」

「不是要我合賬吧?」章洛揚看了一頁就把賬冊合上,很抵觸的樣子。她只會心算,從沒有看賬合賬的經歷。

俞仲堯微笑,「不是。放心。」

章洛揚這才放下心來,重新翻看。

賬冊里記載著三所宅院、五間鋪子和兩個庄子每年的進項:宅院賃出去了,鋪子和庄子的收入都很可喜,最要緊的是,鋪子里有一家四通銀號——這銀號是在不少地方開了分號的。

「可是,要我看這個做什么呢?」章洛揚不明所以。

俞仲堯解釋道:「這是順昌伯早就該交給你的產業。在他離京之後,我命人查了查,現在他手里的產業只剩了這些。」

章洛揚抬頭看他。這意思是,她回京之後就有自己的產業了么?

「今日我讓人去了寺里一趟,順昌伯已經答應,明日保人跟著過去一趟,立個文書字據就行。我先派人幫你打理著,回京之後,你再親力親為。」

什么都幫她想到了。

之後,俞仲堯又道:「這本就是你該得的——不要小看你娘,她是經商的好手,嫁給順昌伯的時候,妝奩豐厚。」

「是嗎?」章洛揚驚訝,她居然並不知道這些。

俞仲堯篤定地點頭,「奶娘沒敢告訴你,應該是忌憚順昌伯和大夫人重懲。而我這幾年在追查與風溪相關諸事的時候,手下順道查了查你娘出嫁之前一些事,得知她最早是在江南經營買賣,身邊有能人相助,三兩年便賺得盆滿缽滿。那個經商有道之人,是個女子,但是無從查證她是你娘什么人,親人、丫鬟都有可能。她在你娘出嫁之前就銷聲匿跡。」語聲頓了頓,他只說要緊的,「我要告訴你一些事,你聽了別動怒,好么?」

「嗯,你說。」

「順昌伯府在你娘進門之前,入不敷出。」俞仲堯的手落在她肩頭,帶著安撫之意,「你祖父一生清廉,祖業又不多,這情形在官宦門第並不少見。你父母到底為了什么緣故和離,或者說你娘到底是為何放下一切都要離開京城,這是個謎團,興許只有他們或是你娘知道。我懶得詢問順昌伯,與其聽他似是而非的話,便不如問你娘。總而言之,你娘拋下了一切,離開了順昌伯府,手里產業也就此全交給了順昌伯。你祖父祖母應該並不知道這些事——順昌伯府也是近年來才顯得闊綽富足。所以我才說,這本就是你應得的。便是再不濟,我想你娘在離開的時候,應該也只是讓順昌伯代替你打理這些產業,等到你長大成人,要將這些交給你。」他語聲頓了頓,手撫著她頸部,「只是沒想到,順昌伯夫婦將這些霸在手里,應該是沒有交給你的打算。」

「……」章洛揚嘴角翕翕,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生氣么?當然生氣了。順昌伯在她心里已經夠不堪了,卻沒想到,她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洛揚,別生氣。」俞仲堯安撫著她,「我是照常理推斷,日後還需你問問你娘,只有她能給你最可信的解釋——這也是我拖到現在才告訴你的原因。我總希望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再給你個交代,但是現在的情形你也知道,時間不夠。」

「嗯。」她輕聲應著,之後站起身來,投入到他懷里,「不管怎樣,你都要幫我找到我娘,好不好?」第一次,她對他提出要求。因為太多的問題,都需要母親回答。俞仲堯說的對,如果詢問順昌伯,那個人一定會閃爍其詞甚至詆毀母親,全無必要。

「一定。」

她勾住他頸子,抬眼看著他,「要是沒有你前前後後這些舉措,我一直以為,我跟章家就是那樣了,他們待我的確不仁,可我也是太不爭氣,說不上誰對誰錯,往後相安無事或是形同陌路都無妨。到眼下我才明白,我那么想是不對的。我不是說就此覺得自己占了理有資格有底氣恨他們了,只是清楚,不需要總責怪自己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了。最起碼,這些年是我娘手里的產業養活了章家,他們要是有一點兒良知,對我娘有一點兒感激,也不該讓我過得捉襟見肘,要自己做綉活賣到綉鋪里換取銀錢。」

「這么想就對了。」他了解,她對自己總是有著太多的否定,總是在得到什么的時候心生忐忑,是章家讓她變成這樣的。他不求她能變得多堅強,只希望她認可自己。今日這算是無心插柳,倒是真沒料到她可以打開一個心結。

她對著他綻放出笑容,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不讓我感謝也沒用,我還是要謝謝你。」

俞仲堯打心底笑出來,將她擁在懷里,下巴抵著她額頭,「真要感謝,就相信自己,不輸任何人。」

「嗯,我會盡力的。」她語聲輕快,滿足的閉上眼睛,深深呼吸。這也是雲蕎一直以來希望她做到的。

她希望可以像尋常女孩那樣生活,摒棄陰影,再不看低自己。既是為自己,也是為了關心自己的他們。

過了一會兒,章洛揚想到了眼前事,「珊瑚、芙蓉是不是不能隨我們走?」

「對。她們幾日後回燕京,便是有心隨行,在路上也會吃不少苦頭。沈雲蕎身邊的連翹落翹倒是能夠相隨,一路上能幫你們料理些小事。」俞仲堯知道,她們主仆三個很是投緣,溫聲寬慰,「遲早還會再聚首。」

她當然明白,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舍,便要回房去,「怪不得她們這兩天有點兒沒精打采的,我要回去跟她們說說話。」

俞仲堯卻抱著她不撒手,「你回去了,我就沒人理了。」

章洛揚失笑,虧得他好意思把自己說的那么可憐。

兩個人嬉鬧了一陣子,俞仲堯見天色不早了,這才讓她喝杯茶定定神,「明日早點兒過來?」

章洛揚緋紅著臉頰,嘟著嘴整了整發髻和有些凌亂的衣衫,心說才不,他是越來越不安分了,真不是她能招架的。

俞仲堯撫了撫她鬢角,「路上你想有事沒事膩在一起都不行。」

「誰要跟你膩在一起?」章洛揚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茶,放下茶盞,「我回去了。你早點兒歇息。睡不著也要養養神,別整夜忙公務。」

「嗯。」他應著聲,卻握住她的手,不松開。

「松手啊。」她斜睇著他。

目光流轉,宜嗔宜喜,煞是可人。

「舍不得。」他摩挲著她手背上的肌膚,「要不然,我們先在這兒成親拜堂再啟程?」

章洛揚又氣又笑,「怎么好意思說這種沒腦子的話的?」

他就笑,捧住她的臉,在她眉心輕輕一吻,「我讓阿行送你回房。」

「嗯,那我走了。」她抬手摸了摸他臉頰,見他滿眼的不舍,又補一句,「明早我做早飯給你吃。」

他頷首一笑,這才喚阿行進來,吩咐送她回房。

這晚,章洛揚讓珊瑚、芙蓉睡在寢室臨窗的大炕上,方便與她們多說說話。

珊瑚由衷地道:「小姐,等您回京之後,要是得空,可千萬要去三爺府里看看我們。對了,還有小櫻桃呢,我們回去之後,會盡心照看她,您別擔心。」

芙蓉附和道:「是啊,小姐就算把我們忘了,看在櫻桃的情分上,也會盡早去俞府看看的。」

「凈胡說。」章洛揚笑道,「我怎么會忘了你們呢?來日要是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你們。」

珊瑚、芙蓉滿心笑意,想著便是真忘了也沒關系的,反正小姐是一定會嫁給三爺的。

章洛揚心里則在盤算著,等臨別的時候,要記得給兩個丫鬟留下些銀錢,一來是讓她們手頭寬裕些,二來照顧櫻桃的時候也能用作不時之需。

三個人對未來憧憬多多,也是因此,離愁倒是消散了大半,氛圍輕快愉悅。

章洛揚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但是睡得很安穩,一夜無夢。惦記著昨日說過的話,她去了賀園的廚房。

沒想到,沈雲蕎也在,正在專心致志地包餃子。

章洛揚訝然,「這可真是稀奇事。你一個手不靈便,想吃就告訴我啊。」

沈雲蕎見到她,得意的一笑,「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這兩日我每日都會做點兒餃子,沒你做得好,但是自己吃著覺得還不錯。今天想做好了給你送去嘗嘗呢。但是你這個人好沒意思——等會兒吃餃子就不算是驚喜了。」

章洛揚笑道:「怎么不是驚喜?我過來也是想自己做點兒吃的。」

「那可別忘了三爺啊。」沈雲蕎提醒道。

章洛揚胡亂地點頭。本來就是來給他做飯吃的。

沈雲蕎慢悠悠地包餃子,章洛揚則做了蟹黃包、肉末燒餅、魚片粥,特地多做了一些,又從廚房本就准備好的醬菜中選了甜合錦、醬桃仁、什香菜、醬小椒,讓珊瑚、芙蓉一起吃一點兒。

賀園的丫鬟將早膳送走的時候,沈雲蕎親手包的餃子也出鍋了。

章洛揚喜滋滋的將笊籬接到手里,「像你那樣是不行的,有的餃子破了不是你沒包好,是你撈餃子的時候弄破的,要這樣。」

沈雲蕎認真地看著,還抱怨,「不早說。」

隨後,兩個人自然去了沈雲蕎房里,一面吃餃子一面說話。

沈雲蕎把昨晚看到孟灧堂喝醉的事情說了,一臉的啼笑皆非,「居然說我懦弱,呸呸呸,這不是胡說八道么?」

「但是……」章洛揚一手托腮,「他說的好像真有點兒道理。你真就是有點兒怕人跟你說這些似的,尤其不能挑明,一挑明你就恨不得要跑……」

「去你的!」沈雲蕎捏了捏她的鼻子,「閉嘴!吃餃子!」又把一碗湯送到好友手邊,「湯也要喝,特地給你燉的。」

「好啊。」章洛揚笑著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又小聲道,「反正你是得好好兒想想了,別讓人們都這么以為。」

沈雲蕎沉默片刻,「其實,二爺那些話不能當做醉話——我知道。他那種人,爛醉如泥也不會說沒邊際的話,我不會不當回事的。」

「那就好。」章洛揚不再說話,專心吃餃子、喝湯,末了由衷地道,「這是我吃得最高興的一餐早飯,特別好吃。」

「是吧?」沈雲蕎神采飛揚,「唉,真不容易,難得我也能照顧你一回。」

「你一直都在照顧我啊。」漱口之後,章洛揚歪在臨窗的大炕上,把珊瑚、芙蓉的事情說了,「我想拿出幾十兩銀子給她們。」她們私底下是合伙過日子的人,有較大的開銷,必須要知會對方。

「是該如此。」沈雲蕎雙手贊成,「那兩個丫頭待你是真不錯,小櫻桃也是如此,都是打心底盼著你好。想給多少給多少。」

「你最大方了。」章洛揚側過身去,枕著沈雲蕎的腿,「還有啊……」她遲疑了一下,把俞仲堯昨日說的關於母親嫁妝的事情如實相告。

「這是好事啊。」這是沈雲蕎的第一反應,「不管怎樣,你回京之後都有了傍身的產業,記得把字據收好。」之後,她才開始分析個中原由,忍不住數落起順昌伯來,「你說他算是個什么東西吧?這些事,奶娘也沒對我提過一字半句,想來是他們兩個吩咐的緣故,又或者是提及此事的人都沒個好下場,才使得奶娘都三緘其口。罷了,眼下不說這些,等咱們回到京城再跟他算總賬。說到底,只有你娘露面指正他,才是理所當然,不然還不是由著他信口胡說狡辯。」

「這些我都明白。」章洛揚搖了搖沈雲蕎的手,「你別生氣才是。再有,我們要是回到京城,怎么打理那些產業,就全靠你了。我可是一竅不通。」

沈雲蕎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這些三爺要是撒手不管的話,我自然要幫你打理。到時候別忘了借我一筆銀子,讓我開個鋪子什么的。」

「說什么借啊?要是沒你帶我出來,我現在不定怎么樣了——本來就是你的,想用只管用。」

「小傻瓜,對別人可不准這么大方。」沈雲蕎一本正經地道,「不然我會吃醋的。」

章洛揚笑起來,「那還用說?」

隨後,兩女孩細細盤算了一番,讓連翹、落翹去外面買回了一些平日必備的東西,將小箱子又精簡了一番,做好了隨時可以啟程的准備。

忙完這些,章洛揚才去了俞仲堯房里。

進門時,俞仲堯似是在忙著雕篆一塊玉石,見她進門,便匆匆收了起來。

章洛揚也沒在意,先給他沏了一杯熱茶,之後聽他說要寫幾封信,便乖乖地磨墨。

俞仲堯一面寫信,一面告訴她做生意需要知曉的事情,是考慮到她以後總能用得著。

章洛揚先是洗耳恭聽,悉心記下,隨後卻是不解:「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事情的?」眼神很是欽佩、崇拜。她真不覺得他可以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精通那么多事情的門道。

俞仲堯笑起來,「我做官之前,正經的事一樣都懶得學,凈學這些旁門左道了。現在不需親力親為,只能念經給你聽。」

她很誠實地道:「但是應該很有用,不是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都是經驗之談,夠我消化很久了。」

「什么叫應該很有用?」俞仲堯把應該二字咬得有點兒重,有些不滿。想當初,他做生意也是做得有聲有色。

章洛揚失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相處越久,越會覺得他偶爾像個大孩子似的,特別可愛。

**

啟程前一日,高進邀沈雲蕎去外面轉轉,並且跟她明說了:別帶隨從。

沈雲蕎一直被孟灧堂那一番話擾得心神不寧,懷疑是真的不了解自己。孟灧堂所指的她的懦弱,應該就是她的種種逃避。

她不願意承認,索性爽快答應了高進。

行程在即,她也想對他有個明確的說法,不想帶著一份無從擺脫的困擾上路。

如果結果於他是可喜的,那么來日相互幫襯扶持都是理所應當的。

如果結果於他是不好的,那么他可以另作打算。他完全可以抽身離開,與她就此山長水闊不復見——沒了他這個頭領,錦衣衛也會對俞仲堯唯命是從,這是傻子都看得出的事。

他要是回到京城,對前程只有益處。

是的,她這樣的為他著想的時候,是出於一己私念,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是有什么法子呢?她就是這樣的人,自己好過一些了,才會去顧及別人。說到底,要是別人總是重於她自己,她不知道早死在哪一年的哪個地方了。

要她無私、寬仁的對待任何人,除去洛揚,她都辦不到。

而今日讓她頭疼的問題是:怎樣能在短短時間內斷定自己對他有意或是無意。

騎馬溜一圈就能知道?怎么可能呢?

那么,她要做點兒什么才能證明呢?

沈雲蕎冥思苦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