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著書求名(2 / 2)

帝國 戒念 2420 字 2022-11-09

像蘇氏父子那樣作《六國論》之類給朝廷公卿行卷?一來王景范不屑於此,另外一方面他也沒這門路,更何況狄青辭去樞密使之事遲早有人會挖到他身上,以狄青和自己的關系,就算有這個門路也絕了——歐陽修能對蘇氏父子如此推崇也是在禮部試上辨文失誤心有愧疚才會讓蘇洵有行卷機會,可若是按照人物小傳上所載,正是這個歐陽修在兩個月後上書皇帝托五行飄渺之說彈劾狄青。

王景范文雖師法先秦兩漢,但卻瞧不起韓愈,就因為韓愈沒有官品。眼前那個尚未謀面的歐陽修,王景范同樣也是看他不起,至少父親生前看歐陽修不過是與李白等同——其文章或可傳承千古,然僅此而已。至少李太白豪放磊落想必遇上這種事情還不會假托五行之說誣陷狄青,是以莫要說歐陽修能夠看上自己,就是看上自己,自己也未必會看得起歐陽修。

詩詞、行文都不通,剩下來的便只有著書立說了,而王景范思量再三也覺得唯有如此能夠迅速提高自己的聲望。況且明年便是掄才大典之際,天下才俊之士都會雲集京師開封,市面上有何新的著作出現只要言之有物必然會受到重視,這也是迅速提高自己聲望的一個時機。

不過選擇哪部經典作為自己的目標卻大有學問,按照父親生前所言後世儒家經典不過「四書五經」四字而已,而後世無不以幾十年後宋室南渡出現的大儒朱熹學說為尊。他所作的《大學》、《中庸》章句和《論語》、《孟子》合稱《四書》,現在朱熹尚未出生,而他這一脈的先賢「二程」程頤程顥王景范還沒聽說過,他以為自己完全可以先以四書入手。

王景范不知道的是父親口中的「二程」程頤程顥兄弟今年二十三四歲,正是學問初成參加科舉考試的年齡,而且也參加明年的禮部試——二程詩詞不顯,《全宋詞》中雖有二程的蹤跡但沒有詳細的介紹。(至少我沒有查到二程的詞,不過有程顥的詩)

朱熹在《全宋詞》中有小傳,王景范從中得知朱熹作《大學章句》和《中庸章句》的來歷——那《大學章句》是有個別篡改的。顯然王景范是絕對不會做這樣有爭議的事情,懷疑《中庸》作者不過是存一疑慮大可寫在序文中,但若是篡改《大學》內容為自己的學說服務那可就是兩個性質了。

這後世所稱的「四書」當中,名氣最大的莫過於《論語》,皆因太祖立國之初相公趙普曾有言「半部論語治天下」,如果有足夠的時間王景范自信治《論語》也會出成果,不過卻沒有打散重組《中庸》來的容易快捷,況且篇幅較小也更容易控制。

聽了王景范的話後,俞樾躬身說道:「多些先生教訓,樾謹記在心!」

王景范擺擺手說道:「天下學子都以古人言為依據,說『三代之隆,其法寖備,然後王宮、國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學。』聖人尚有『韋編三絕』的典故,而今有紙張、有雕版,予以為現在買一本書總比聖人那會要容易的多,以今日尚且不足以讓天下兒童皆讀書,像這白沙村在這里借讀的孩子待分出高下之後,蔡氏一族只能選其良者供應繼續讀書,能不能出一個進士還尚且兩說,那三代哪來的天下皆學?」

小時候王景范就曾問過父親三代的事情,不過父親給他的答案讓他大吃一驚——到了後世三代中除了周代文獻還比較多些之外,夏商兩代幾乎都成為傳說中的所在,連皇帝在位的具體時間和年限都搞不清楚。商代的文字除了青銅器上銘文之外,更有一種刻在龜甲上的文字幾乎無人能識,而出土這些龜甲的地方應該在河北西路,只是具體位置王景范的父親也說不清楚。

王景范對父親所說的也曾有過懷疑,不過他也曾查閱過典籍,各種古籍善本竹簡也見過不少,卻從來未見過父親所說過的「甲骨文」。父親也許無法確定那些龜甲的出土地點這情有可原,畢竟後世千年中地理演變地名變化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但這甲骨文的存在父親是確信無疑的,而據父親所言後世能夠識得甲骨文的人都是大儒學者。按照父親所說的情況,所謂「三代之制」不過是後人虛構,三代別說大興學校,就是又沒有書還是另外一回事——那甲骨文出土是刻在明顯被火煅燒過的龜板上,這是占卜才會有的事情。

俞樾還是第一次聽王景范質疑三代,雖然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不過細細想來也是合情合理。大宋立國百年,唐代也不過剛過去了兩百年,別的不說就是這每年朝廷取進士的數量就不是唐代所能比的,而漢晉名士更有游學一說——因為那個時候的書籍不是竹簡便是帛書,後來就算有紙也是人手抄出來的書,自家的書讀完了就要出門游歷到別家去讀藏書交流學問。漢晉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更早的春秋戰國和不知具體年代的三代了。

「既然先生對這《中庸》尚存疑慮,為何先解這《中庸》?那《論語》、《孟子》以先生之才也可解得的豈不是更有把握?」俞樾說道。

若是放在外面俞樾是絕對不會這么說的,「三十老明經」,能夠讀通一經和能發出新的見解並著書者是完全不同的,古往今來又能有幾人?不過在俞樾看來以王景范的學識這不是問題,他對王景范父子幾乎有種盲目的崇拜,蘇氏父子三人的學識他也見識過,不過接觸後才發覺有些失望——文筆並不能代表學識,蘇氏父子才學雖高卻並不能讓他產生高山仰止的感覺,王景范父親在世的時候他還不覺得什么,等他學問小成之後才知道跟在王景范父子身邊是一個多么寶貴的機會。

王景范笑著輕敲桌面:「萌甫,還不是功名動人心?說到底我也是名利中人啊!不過沒有辦法,想要施展平生抱負就必須要入仕,要入仕最有前途的莫過於考這進士科,況且我還要有心完成父親的心願,將這白沙書院建成天下第一書院,沒有名望我什么也做不成,而且還需要用最短的時間來得到更多的名望……《論語》還是《孟子》那都放到以後再說吧,眼下這《中庸》入手最容易,用時也最短,先看看再說……」

俞樾笑著說道:「哪個不是名利中人,就是『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的孟襄陽也不如此么?」

「宋端與萌甫不同,大宋自太祖立國以杯酒釋兵權,縱是有契丹、黨項之危,但總歸不會同晚唐五代那樣武人作亂弄得民不聊生,不過可惜這武人算是被壓制慘了,遠的不說就是眼前的狄樞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給宋端取字『恥夫』,也是希望他以後能夠好自為知,再不濟也要知進退免得將自己陷於危境之中……」

王景范知道俞樾想要說什么,孟襄陽一生不甘隱居偏偏又隱居一輩子終老不得名利的詩人,以孟襄陽的詩取字多少有些「不吉利」,只是俞樾一直將這個疑惑壓在心底未曾問出來。俞樾聽後也明白了王景范的苦心,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不要說自己和宋端文武殊途,就是於文傳與自己也有很大的不同,想到這里他也不禁在心底嘆了口氣……</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