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時也命也(2 / 2)

帝國 戒念 2555 字 2022-11-09

按照父親的意思有宋三百年正是將儒家推向了巔峰,後世王朝不過接過這個成果選出更有利於自己統治的程朱理學為儒宗正朔,尤以朱熹所著《四書》為最,連帶後面幾百年科舉考試出題都是必須限定在《四書》之內。在父親所生活的年代早已無科舉考試,所謂《四書五經》除了真正研究古典著作的少數人之外,不過是平常人拿來讀著散心而已。

王景范的父親對那些《四書五經》並不十分熟稔,甚至連通背都做不到,與之相比王景范三歲開蒙**歲便將儒家典籍名篇倒背如流,這實在是讓父親非常驚嘆。父親雖然不是後世那些專精《四書五經》的學者,不過卻最喜歡《大學》和《中庸》,他沒有王景范那份悟性和記憶力,最初喜歡《大學》和《中庸》不過是因為它們在《四書五經》中篇幅最短,而後人生經歷多了便更喜歡這兩本書,每次讀都會有新的收獲,是以對這兩本書理解也更多些。

王景范首先就將著書經籍選在了《大學》和《中庸》,不願篡改最終選定《中庸》,從現在赴考學子中的反響來看還是比較正確的——只是打散重組《禮記?中庸》,將原來看上去並不連貫的章句重新整理,學子們倒是並不很排斥,而王景范結合先賢闡述的基礎上又發出了新的涵義,這才是讓學子們重視的。

在讀過《中庸章句新解》之後,人人都很驚奇王景范居然有如此才能,注解周詳且又能闡發聞所未聞的新意,這根本不是一個十八歲少年所能夠做到的。只有王景范自己明白,這中間的新意絕大多數來源於自己父親的教導,父親的教導是以縱觀華夏歷史為經,以人生閱歷為緯,剝去了雲山霧罩的大義,直問本心將道理講得通透明亮,自己所著《中庸新解》不過是將一部分東西拿出來融合到自己重新修訂的《中庸》章句中而已。

「此書一出,怕是以後這《中庸》真的要單獨出本了!」蘇洵敲了敲桌子,他的旁邊坐的正是蘇軾和蘇轍兩兄弟,而桌子上放的則是王景范的《中庸章句新解》。

蘇軾笑著說道:「單獨出本又如何?我看見復這本《中庸章句新解》一書寫的好,別的不說,就是這標點體例來的妙,可省去無數誤解之處。也許這本書未必會同行於世與其他聖典同存千古,但這標點體例卻是能夠傳散開來為百世所用!」

「原本《禮記》一書中就有很多篇章不通順,上下章句間甚至有內意不順之處。這《中庸章句新解》雖是將《禮記?中庸》一篇打散重組,雖有失先賢本意,然這原篇流傳或可因錯簡漏簡致使缺失,更是讓人難解先賢之意,見復這本書至少整理了《中庸》原篇的精髓,縱然有所刪減也無關大局,倒是這注疏精彩的很,看過之後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蘇轍評價道。

「確是如此,這《禮記正義》原是漢人鄭玄注,唐人孔穎達疏,通篇下來對一般學子而言更是艱澀難懂,《中庸章句新解》倒是提出單講,可為學問入門所用。」蘇洵捋了捋胡須。

蘇軾倒是無所謂的說道:「《隋書?經籍志》中對這《禮記》的來歷也記載的分明,劉向考校經籍得一百三十篇,後又得《明堂陰陽記》等五種二百一十四篇,後又經戴德、戴聖刪其繁重最終得四十六篇,馬融遂傳小戴之學又復添三篇合計四十九篇。不過《後漢書?橋玄傳》又說成帝大鴻臚橋季卿之時便有四十九篇《禮記章句》……《禮記》一書早就被刪改,王見復只是重組其中一篇《中庸》而已,犯不著大局!」

接著蘇軾又笑著說道:「我倒是擔心王見復小心謹慎過了頭,不肯將此書付梓出版。這前後有半個月了每日與其他士子辯論書中章句經義,大有不把所有人駁倒就不肯定稿之意。」

「此乃老成之舉,為父從此書編寫體例來看王見復所圖甚大,注疏集結混編融為一爐,單憑此書他便可以收徒授課了!」

「王見復聲名不顯,以前也從未聽說過,雖北人多治經義,南人多習詩賦,不過從未曾聽說過此人才名,這段時間除了初見時一氣呵成所作《六國論》之外,莫說文章就連詩詞也半點全無……」蘇轍疑惑的說道。

蘇洵笑呵呵的站起身來說道:「詩詞小道耳,大丈夫濟世成就偉業詩詞是無甚用處的,王見復不作詩詞年紀輕輕偏偏選擇治經義,多半是為了這所白沙書院……」

「如若這次科舉不第,兒打算在這白沙書院寄讀,這白沙書院現下雖無大儒授課講學,但王見復文章才學了得,就是時常與之相處也能增進學問。」蘇軾雖然知道詩賦於大道無用,不過科舉考試還考詩賦,有志進士科的人誰會放棄詩賦?

到底說來蘇軾對此還是有些不同想法的,不過他決定若是科舉不順留在白沙書院倒是真的。他不似父親和弟弟那樣沉得住心,苦讀之余也跑到王景范那里去轉轉,在白沙書院所寄宿的赴考學子當中他是第一個讀到《中庸章句新解》的,也正是他慫恿王景范將此書介紹給書院中的學子。至於辯論此書的時候更是不遺余力的參與其中,在交往中他也意識到王景范博學多才不下於他甚至是尤有過之。

蘇軾曾經多次去過王景范的書房,只是書房的藏書書很少,而能夠寫成《中庸章句新解》必然要查看許多書。白沙書院中也專門有數間大房專門用以藏書,經史典籍一應俱全,甚至還有許多比較偏門的書也都有,學子們還可以按藏書樓規定從中借閱圖書,蘇軾經常去只是沒有見過王景范一次。一次蘇軾曾問起俞樾此事,俞樾非常自得的說道:「藏書樓萬卷書冊盡在我家先生心中,哪里用得著翻看?」蘇軾不信曾拿著一本《百家注編年杜陵詩史》選出一段生僻章節,結果王景范幾乎未加思索的背出了完整的原文。

對王景范能夠寫出《中庸章句新解》,蘇軾唯一的解釋便是「天授」——開始時眾人對《中庸章句新解》發難他也是其中之一,後來不知不覺的便被王景范所折服,漸漸引為奧援。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學子都認為《中庸章句新解》是一本非常不錯的書,能夠經得住五六十人十幾天輪番辯解還尚未挑出什么大錯的書,這幾乎就是一個奇跡,現在剩下來的反對者無非是糾纏幾個艱澀的古注做文章而已。

先前未出川蜀之時蘇軾自認為除了弟弟之外余者尚不足論,就是這一路上碰到蜀中其他地方的學子也是一樣。沒想到自從剛認識王景范那天所作時《六國論》已是極大沖擊,而在辯駁《中庸章句新解》的過程中,對方的才華深深的讓他折服,所以蘇軾才決心留下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