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直指本心(2 / 2)

帝國 戒念 2587 字 2022-11-09

雖然不願意得罪皇帝和朝廷重臣,不過此時再多想亦是無益,不如好好想想該如何應對朝臣和皇帝的「夾生飯」——即便在他眼中這是一出鬧劇,不過他已經身不由己的要在這出鬧劇中出演一個角色,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顯然演好這出戲對王景范的未來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不過對於他最大的優勢還是在於他年輕,就算失誤了也可以通過時間來抹平,加上有韓氏家族從中緩和,一切終究會過去,當然能夠不生意外是最好不過了,只是這種可能xing實在是微乎其微。

韓縝嘆了口氣說道:「見復,仕途險惡,既然你已經是官場中人,日後定當小心謹慎,為父雖是披了身官袍卻不適合做官……」

「岳丈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相比歷朝歷代在大宋朝當官已是最為愜意的事情。小婿年紀尚輕卻也知道為官之道不過存乎一心,心中有百姓則官身正,行事自然穩妥,即便有一天脫下這身官袍也不會愧對百姓供養自己的官俸,岳丈大人自可存於本心不必在乎是是非非,日後自有後人公允而論……」王景范安慰道。

大宋崇文抑武,又將科舉考試完善以供取士,朝中高級官員只有少數幾個才會通過諸如恩萌等途徑入仕,能夠在大宋官場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先是個讀書人,就算沒有出身的官員亦是如此。只是並非所有的讀書人都可以做好官,甚至這個比例恐怕還要更低一些,像岳父韓縝這樣有淳淳君子風度的讀書人在官場上數量不算少,他們有著以天下為己任立場堅定,諸如三次抗旨的歐陽修和竭盡全力抵制外戚得勢的包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過王景范知道眼下當今皇帝雖然治國只能算是個二把刀,但在用人這方面卻是讓人極為稱道,加之他的寬容能夠忍下臣子的一些ji烈之舉,使得其執政時期是士大夫最為愜意的時代。韓縝和歐陽修這樣典型的文人官員若是生活在十年之後的熙寧黨爭時期,怕是想要獨善其身也不得所願。

「看來自己實在是有些軟弱啊!」

王景范回過頭來想到自己在蔡州之時便開始極力抗拒此時入京擔任館職,若是正常來論等他三年蔡州通判任期一滿再回京師入館閣,差不多也就是到了這場立嗣拉鋸戰的末尾了,那時平平穩穩的渡過。若是那樣當然不會有現在的翰林shi讀這樣的顯要的職位給自己,這也正應證了「富貴險中求」。

王景范最為氣惱的便是自己在面對這場鬧劇的時候內心的猶豫,老想著如何避開這個是非圈——京師開封乃是大宋帝國的心臟,集中了過帝國一半的官員,有幾世名流顯宦輩出的中官勢族,也有郁郁不得志想要排隊挨個實職的官員,更有清貴館職卻囊中羞澀的窮京官……俗話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在京師這個大森林中不說有立嗣這樣的是非圈,就算是平時也會無風平地起他三尺1ang,自己懼怕這種官場是非扯皮,本身就沒有一個入仕官員應有的態度——不想冒風險還什么好處都歸自己,若是這樣的話那官兒也太好當了!

「若是連這番是非都要感到畏懼,那熙寧黨爭自己該怎么辦?!」王景范在心中責問自己。

一直以來王景范心中都是有一股子自命不凡的傲氣,喜歡站在高處來看著大宋帝國生的是是非非,哪怕被自己評點的對象是文彥博、賈昌朝那樣的政壇老手,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哪怕自己並沒有通過科舉考試步入仕途……想起昔日大有評點江山架勢的自己卻畏懼政治斗爭,不敢在政治是非圈中為自己爭取更好的機會,王景范心中涌起了一陣羞愧。

「夫君在想什么?」回到家後韓慕雪見王景范並未如同往常一般出去應酬,也未進書房,只是在中廳面對一副殘局半天不落子,一看便知心不在棋局上,更多的是想別的事情。今天王景范去了中書省領取自己的任命之後便來韓府與父親相談良久,兩人一同回家之時韓慕雪便隱約的覺著王景范似乎又心事,想到臨回家之時父親臉上那一抹意興闌珊的表情,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心中忍著沒有詢問,現在看王景范的神態她心中已經肯定絕對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

王景范想通了一直困擾自己的心結,見夫人一臉憂色的看著自己,心中便以知曉夫人在擔心什么:「夫人莫要憂心,這段時日為夫只是心中有所滯澀,行止有些進退失據。今日雖是有翰林shi讀任命之喜,在與岳父大人商議之時卻又過分擔憂未來處境,適才才想到為夫吃得便是這一口官飯,前面就算在困難十分為夫也是不能皺眉頭的,大不了脫了這身官袍為夫照樣能夠養得起夫人……」

「父親一直曾說夫君是個非常有悟xing的人,能夠想通最好,即便不做這官了,妾身也不希望夫君心中苦悶……」韓慕雪溫婉的說道。

王景范兩指夾住一粒棋子輕敲桌面笑著說道:「讓夫人擔心了,不過真正讓為夫想通看透的還是父親生前一句話,『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官場險惡,仕途難行,若是沒有這份心思那就實在太過無趣了,只要為夫心中謹記一心為民便已足夠,哪里還管得了這么多?想多了自然是庸人自擾……」

對於王景范的過去韓慕雪所知甚少,尤其是已經早早過世的公公幾乎更是一無所知。不過她卻知道跟隨在王景范身邊的俞樾、於文傳和護送自己去蔡州的宋端都是公公一手培養的,今年俞樾和於文傳都已經順利通過渭州解試,明年要參加闈大比,可想而知其人多有三分神秘色彩。不過王景范很少對她談論已經過世的公公,最多也只是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才能感受一二——對於王景范的家族韓家早就已經打聽個底掉,不過韓家的重要成員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普普通通的富戶怎么可能會有如此多的財產,更不要說從來都不是書香世家卻培養出一個狀元來。

在想通自己面臨的困huo之後,王景范心中也多少有些豪情萬丈的感覺。先前父親的教導和手中掌握的那本《全宋詞》讓他感到一切盡在手中,其實他不過只是知道了一些結果而已,並不意味著他可以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個時代所有的人,至少這次經歷告訴他自己還需要磨練——如王安石那般勇者無畏;如歐陽修那樣堅定執著……圓滑並不是自己畏懼困境不敢回避困境的借口,而只是一種手段,相對而言體現在這些今後要名傳千古的人物身上的xing格才是立身處世的根本。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書房中王景范放下手中醮滿墨汁的mao筆,四尺卷軸上留下這二十五個yu潤珠圓的大字,這是取自《大學》中的一段,也是自打他讀書之後父親教導他最多的一則章句。經過這一番自省之後,他想到了父親時常教導他的這句話,便將此寫成橫幅打算裝裱起來掛在自己的書房中,時刻警醒自己——從他自渭州來到京師之後直到現在,一路走來幾乎順暢的讓他難以置信,這中間自然是早有算計,但這種順暢的感覺也讓他心生傲慢之氣,而官場經驗不足讓他視一些紛爭如畏途,若是長此以往下去,王景范明白自己是走不了多遠的。

將寫好的字幅收攏好後,王景范將一疊稿紙擺好換了一支mao筆醮滿墨汁,只是略微沉思一番便開始在稿紙上工整的書寫「論選皇嗣疏」五個字……</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