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2 / 2)

穿越田園風光 莫如歸 10063 字 2022-11-10

「他們都是愚蠢無知的愚夫,我們私塾雖然束脩高點,可是教出的學識都是很好的,豈是那個小小的書社能比擬?」沈東英越想越嘔心,頭一次這么恨村里人的無知。他們一個個只知道貪小便宜,卻不想想其中的道理。俗話說便宜無好貨,二兩銀子能教出什么來?

「這事,確實不好辦了些。」沈老爺子苦思冥想,沒能想到好的法子,除非還是要去找沈東明商量。可是上一回倆家已經鬧得很不愉快,沈東明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沈東明。

「上次二哥不管,只說不會有影響,這回他總該要管了吧?」沈東英對二哥沈東齊恨起來,若是早插手管的話,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你二哥也該回來過年了。」沈老爺子沉吟了片刻,說道:「聽聞他與新任知縣關系不錯,要不讓他請知縣大人來我沈家做客?」

沈東英長大嘴巴,說道:「請……知縣大人來做客,二哥能把他請來嗎?」咋聞二哥有這樣的關心,沈東英心中又驚又酸。他到底是處處不如沈東齊。明面上他是家里最受寵的孩子,其實他是羨慕二哥沈東齊的。

「聽你二哥信上說,他們關系還不錯,應該是能的。」沈老爺子抱著希望說道。

「就算,能請到知縣大人,這事又跟私塾有關系?」沈東英不是滋味地道:「知縣大人權利再大,也不能強行關了老大的書社。」

沈老爺子點頭道:「確實不能強行關了,但是總要給知縣大人的面子,商量一下提高束脩,或者其他的辦法。」

沈東英也只是說說,並不是真的質疑知縣大人沒有用處,其實他很知道,能請到知縣大人上門做客,用處非同小可。他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勞煩您老寫信給二哥,讓他早點安排。」

「嗯,此事我自有主張。」沈老爺子捋捋胡子,回頭進了書房寫信,寫給二兒子沈東齊。

遠在小涼山腳下的沈家大房,也聽說了沈家私塾的學生要出走的事情。原來是這樣的,這兩天突然有家長來打聽,問他們是否招收在別的私塾讀過書的學生。

別的私塾還能是哪里,一定就是沈家本家的私塾。

宋景微回道:「招收,只要肯來,我們就收,一個學生二兩銀子,永遠不變。」他敢說永遠這兩個字,就是因為當初建立書社的初衷,本來就是為了造福窮人家的孩子,而不是為了賺錢。

沈家老二沈東齊就在隔壁鎮上跑生意,因年下生意忙,並不准備太早回去過年。二十這天收到家里的來信,信里言之鑿鑿地說家里的私塾要倒閉了,老大家那邊欺人太甚雲雲。

瞧著又是讓自己做主來的,沈東齊嘆了口氣,跟續娶的媳婦劉越說道:「你瞧瞧這事,該怎么解決?」信里還說,讓他請知縣大人回家做客,這不是異想天開嗎?家里倆老都以為他在外頭混得很得意,動輒就能請動知縣大人,也真是無奈。

「倒是不好辦,當初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兒。」劉越見信上說的,學生出走了一大半,那私塾還真的要倒閉了。可是他當初跟宋景微保證過,不會再去找麻煩,如今怎么好意思再去管。

「私塾絕不能倒,咱們爹娘是不會同意的。」沈東齊說道,私塾就是沈家二老的心頭肉,沒了私塾就等於什么都沒了,損失了里子面子,不能夠在茶山村立足。

「那該咋辦?你可別使壞主意,我跟你大侄子那媳婦說過的,絕不去找麻煩。」劉越有信用,從沒想過要去找茬。

「自然是想個雙贏的辦法,若是咱們能不出面,就不要出面的好。」沈東齊說道,心里頭也是訕訕地,他之前跟媳婦保證過,也不去找麻煩的。本來他大哥家里就困難,以前最困難的時候他們沒有伸出援手,已經很對不起。現在人家漸漸有了起色,他們總不應該時刻去找麻煩。

「哪有什么雙贏的辦法?」劉越說道。

沈東齊又瞧了瞧老父的信件,再想想知縣大人對自己的和氣,他咬牙暗道:「或者真的可以請知縣大人走一趟。」成不成功,試一試便知道了,又不損失什么。

當天下午,沈東齊備上一份厚禮,到知縣府上登門拜訪。

張本卿聞是沈東齊來了,竟然見了他,也收了他的禮,問道:「沈老板所為何事?」這個沈東齊,他見過幾回了,不是什么奸猾的人,還算正氣,是以他對沈東齊很願意提拔些。

「張大人,是這樣的。」沈東齊很是拘謹,又帶著期待道:「小民這幾日要回鄉准備過年,小民的家鄉是山清水秀的茶山村,那里風景優美,民風淳朴,村民們收成也不錯。小民斗膽請張大人,移駕到小民的家鄉走一遭。」他聽聞這位大人勤政愛民,喜歡到各地視察民情,所以才敢開口。

果然聽張本卿很感興趣地說道:「茶山村這個地方,本官有所耳聞。」

「真的嗎?」沈東齊正興奮道。

「事實上,本官還撥了銀子給你們村里修路。」張本卿笑道:「也不知道路修得如何了,上次你家侄媳婦給本官稟報了大概,本官還未曾去驗收成果。」

沈東齊睜大眼睛,結結巴巴道:「什……什么……侄媳婦?修路?」他一點也未曾聽說過此事。

「咦?你不知道嗎?」張本卿疑惑道:「難道不是你那侄媳婦讓你來找本官的?」他一直以為,沈東齊是宋景微介紹來的。他也是因著沈東齊是宋景微的親戚,才待他親厚些。

「是……是,是他。」沈東齊愣愣地想,他還有哪個侄媳婦,就只有一個侄媳婦,不就是老大家的兒媳婦嗎?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能得知縣大人的青眼,竟是托了老大家兒媳婦的福。

「也罷,本官正打算年後去茶山村走一遭,既然你來相邀,那本官就趕在年前走一遭吧。」張本卿決定道。

此刻沈東齊哪有心思說話,整個人都沉浸在一個事實里,原來知縣大人不是他的貴人,是老大家的貴人,所以這事兒該咋辦?還能好好地按照計劃進行嗎?他心里很清楚,是不能的,所以才沮喪呀。

偏生張本卿心血來潮,說道:「擇日不如撞日,再過些時候本官就沒空閑了,不如咱們明天就起程?」

「啊?」知縣大人發話,沈東齊哪敢說不,連忙答應道:「好好,聽大人您的,明天就起程。」可憐他,連寫信回家報個信兒的時間都沒有。只希望沈家二老別給他捅簍子才好,不然就好看了。

回去和劉越一說,只見劉越也是滿臉難堪,心里直呼道:「事情咋這樣呢!」有點被打了耳光的感覺,臉上火辣辣地。

第二天一早,沈東齊和劉越硬著頭皮來到知縣府上,等候知縣大人一起動身。

知縣大人出行,自有人抬轎子。而沈東齊和劉越,則是坐著騾車,不急不慢地趕在後頭。他們是有苦難言,一路上心里都揣揣地,希望快點回到家中,又希望慢點回到家中,矛盾得很。

聽聞知縣大人果真隨著兒子來了自家,沈家本家樂開花了,沈家老爺子連忙吩咐道:「都給我庄重,別露怯,省得被人瞧不起。」

沈東英把他爹那一套學得十成十,臉上半點兒也看不出緊張來。他跟平時一樣,甚至比平時更要庄重老成,絲毫不見拘謹。

連沈家老太太,王氏,也盛裝一道出門迎接知縣大人。

張本卿嚴肅著一張臉,登入沈家本家的門,見他們紛紛跪地叩見,只有沈家老爺子是秀才身份,不必下跪。他掃視了一圈,奇怪地說道:「怎么不見你家的兒媳婦?」

沈老爺子疑惑,指著王氏道:「回稟知縣大人,這就是我那兒媳婦。」

「嗯?」怎么看都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張本卿說:「你們不是有個叫做宋景微的兒媳婦嗎?」

宋景微的名字一出來,沈家本家的人都吃了蒼蠅似的,惡心著了。齊齊僵硬著嘴角道:「知縣大人問他作何,那是我大兒子的兒媳婦,並不在本家。」

「哦,你們分家了?原來如此。」張本卿了然道。

「是啊,大兒子早早就分出去單過了,這些年也沒怎么來往過。」沈家老太太說道,拼了老命給大兒子上眼葯。她知道這位知縣大人是二兒子請回來對付大兒子,是以怎么能不賣力?她早就想銼一銼沈家大房那個兒媳婦的銳氣,如今可是有底氣了。

「嗯?好好地怎么就不來往呢?」張本卿奇怪道。

「大人有所不知,唉……」沈家老爺子大大地嘆氣,口風一轉說道:「不提那不孝子了,大人遠道而來,快快屋里請。」

張本卿卻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本官原是來視察的,既然宋景微不在這兒,本官便去找他。」問道:「你們誰給本官帶個路呀?」

沈家本家人懵了,知縣大人來視察,關宋景微什么事?

只有沈家老二沈東齊知道緣由,為怕父親與母親說出什么胡話來,他連忙說道:「小民的媳婦知道怎么去,讓小民和小民的媳婦給大人引路吧。」

張本卿點頭道:「那便走吧。」

他們落腳不久,又要准備動身離開。把身後一群人弄得滿頭霧水,沈老爺子不得不追上落後的沈東齊,問道:「老二,這是咋回事?」

「爹您別問太多,私塾的事恐怕不成了,知縣大人和大哥的兒媳婦相識。」他只說了這句,便匆匆地去前面帶路。

沈家老爺子愣在原地,為何哪里都有宋景微的影子?他家老二認識知縣大人,老大的兒媳婦也認識知縣大人,這都是什么事兒!

「老爺子,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家老太太問道,眼睜睜地看著知縣大人走了,她心里急得很。

「我怎么知道,你來問我,我問誰去?」沈老爺子氣沖沖地道,說罷滿心晦氣地回了屋里。

沈老太太平白無故挨了白眼,心里也不痛快,只好一跺拐杖,陰陽怪氣地道:「都站著干什么,人都走了還裝什么樣相,剛才怎么不見你們說句話。」老三沈東英在知縣大人面前,半點表現都沒撈著,沈老太太自個還說了幾句呢!

「娘……」沈東英夫婦倆,有苦難言。他們與知縣大人素不相識,怎敢貿然插嘴。沒看見老二沈東齊也伏低做小地嗎,就這樣了,人家還不是要走。

「沒用的東西。」沈老太太在心里嘀咕,倒是不敢大聲,她還指望老三給她養老送終。

卻說張本卿一行人,在沈東齊夫夫的帶來下,來到小涼山腳下的沈家大房。知縣大人掀開轎簾看到,一片廣闊的田園風光,說道:「此處果然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沈東齊恭敬地搭話道:「大人說的是,此處名叫小涼山,山的那邊有不少庄子呢。每年一到夏季,便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這事張本卿已有所聽聞了,他當初願意和宋景微合作,就是因為小涼山這邊位置突出,竟然有不少達官貴人,在河邊的山腳下大肆建築別庄。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此事於他有利無本。

此時沈家大房里,一家人圍坐在烤爐邊做糯米餅。

沈君熙用桃花形狀的模子按了一個薄薄的,用木條敲下來,遞到宋景微的嘴邊。他雙手正在搓米粉,兩手皆是糖漿,確實不好用手去拿。可是這樣子吃別人手里的東西,真的不習慣。

「景微吃吧,好吃的。」楊氏笑著道,她就愛看兒子和兒媳婦恩恩愛愛地。

「嗯……」宋景微遲疑地張開嘴巴,咬了一口。炒糯米粉的香味在嘴里擴散,糖漿的甜味粘著他的味蕾,與黑芝麻的香味糅合在一起,是很好吃。

「呵呵,好吃嗎?」沈東明問道,見兒媳婦點頭,他也捏了一個團子,三口兩口地吃掉了:「好吃,今年的米餅比去年的好吃多了。」

「因為去年不夠糖,讓你記得買三斤,你只買了兩斤。」楊氏嗔道,還不是他自個的錯。

「嘿嘿。」沈東明笑笑,怎敢跟媳婦說,他把那一斤的糖錢拿去買煙絲了。

「來,熙哥兒也吃一塊。」楊氏麻利地捏了捏,捏出一個團子,遞到兒子嘴邊。

「……」沈君熙手里還拿著宋景微吃過的一塊,不過不妨礙他一口吃掉母親捏的米粉團,點頭道:「嗯。」好吃!

「嘿嘿,可甜了是吧。」沈東明笑眯眯地道,這次的糖也是他買的,不過不用再打斧頭偷偷減料了,因為去鎮上買年貨之前,他兒媳婦偷偷塞了點銀子給他,讓他買點自己中用的。

「汪汪汪……」家里的小黑突然吠起來,沈東明道:「又有人來了,我出去瞧瞧。」這幾天他們家天天有人上門,不是問這就是問那的,好不熱鬧。

「人多也是挺麻煩的。」楊氏感概道,以前家里窮得叮當響,半年不見一個客人上門。眼下天天有人來,熱鬧是體會到了,可是也是種麻煩。

「嗯。」沈君熙應和著母親,心神卻都放在身邊,因為身邊坐著他媳婦,正在笨手笨腳地捏餅子。

宋景微看他們做的很簡單,把米粉按到模子里按實在,然後再用木條一敲就出來了。可是輪到他動手的時候,敲出來的米餅散成一塊塊。

「哈哈,景微這個按得不夠好。」楊氏好笑道,原來她兒媳婦也不是萬事都能耐,至少他不會做餅子。

沈君熙本也笑起來,看見媳婦郁悶的臉,他連忙不敢再笑,比劃道:「我幫你弄一個,你看著。」拿過媳婦那個小魚形狀的模子,填好米粉,按實,用木條一敲,一條活靈活現的大肚子魚餅就出來了。

宋景微默默看了一眼那條魚,把模子拿回來,在按一次。這一次他弄得萬分小心,做一個的時間趕上楊氏做三個了,才用木條敲下來。是一個完美無瑕的魚餅,漂亮可愛。

「嗯。」沈君熙笑眯眯地看著他,仿佛在說:做得真好。

「做這個也不難,沒什么技術含量。」宋景微說道,拿起自己做的魚餅一口咬掉魚尾巴。

楊氏見他吃得香甜,心里頭欣慰地笑道:「是不難啊,你瞧,這不就做得好了嗎?」她謝天謝地啊,娶個富貴兒媳婦不是囂張任性的,也不挑剔農家的生活,吃個普通的糯米餅就香甜了。

在門外,沈東明打開門來,吃了一驚,他好久沒見過的二弟和二弟媳婦來了。這不打緊,可是二弟沈東齊跟他說道:「大哥快別愣著了,這位是咱們縣的知縣大人,快叩見知縣大人。」

「哎?哎!小民見過知縣大人!」沈東明欲要下跪,張本卿伸出一只手來攔住他,說道:「本官這是微服私訪,無需下跪。」

「哎?那就謝謝知縣大人!」沈東明眨眨眼,拱手彎腰道,他這輩子沒見過什么官,眼前這位官老爺待他和氣,他倒也不覺得拘謹。

沈東齊心中嘀咕道:方才怎么不見這么說,家中除了他爹,其余人都跪了一地。

「嗯,你家兒媳婦可在,本官來視察修路一事。」知縣大人說道。

「在的在的。」沈東明回過神來,連忙請他們進來。屋里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好奇地張望,沈東明見此笑道:「我們家正在做米餅,請大家嘗嘗鮮。」

張本卿頭一次看到做米餅,饒有興趣地拿起一個,說道:「好吃?」

眾人這才回神,聽見沈東明介紹說:「這位是咱們縣的知縣大人。」楊氏趕緊起身行禮,依舊被張本卿阻止,說道:「行了,本官今天是微服私訪,不必行禮。」說著吃了一口糯米餅,笑了開來,對宋景微道:「這可有你的手藝?」

「不是我做的。」宋景微笑道,他做的一個已經被自己吃了。

「那真是可惜。」張本卿熟稔的態度,令屋里的眾人感到吃驚,就好像他們早已認識似的。

「咱們到隔壁喝茶吧。」宋景微拍拍手道,起身走了出去。

張本卿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之下,也跟著出去了。

好久之後,沈東齊才嘆氣道:「原來他們果真是老相識……」然而他卻不自量地想用知縣大人來對付宋景微。

「他們……怎么會是老相識?」沈東明喃喃道,從來沒有聽他兒媳婦說過。

沈君熙對父親比劃道:「媳婦和張大人確實是相識的,每次都是我與媳婦一同去拜訪。」

沈東明驚訝道:「你們一同去拜訪過知縣大人?」他一點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嗯。」沈君熙比劃道:「回門那天去過,上次去縣里也去過。」倒是沒說出治嗓子的事情,是媳婦叮囑他不要說的,免得二老傷心。

「原來如此,兒媳婦竟是這么早就認識知縣大人。」沈東明記得,那會子新任知縣才剛剛到認來著。他感概地想,兒媳婦果然是個做大事的人。

「大哥,你這個兒媳婦不簡單。」沈東齊對沈東明說道,眼下他也沒了對付誰的心思,因為直到不可能。至於私塾的問題,唉,一團亂麻。

「我兒媳婦自然是很好的。」沈東明點頭道,在他心里,宋景微什么都好,眼下還幫他們老沈家懷著孫子。

「唉……」沈東齊坐下來,大大地嘆氣,說道:「大哥心里還怪著爹和娘,不肯讓著他們我也能理解,不過眼下真的,需要大哥讓一讓,否則爹和娘的日子,恐怕過不下去了。」

他說得這般凄楚,沈東明不禁問道:「發生了什么事,何至於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沈東齊悶頭不語,劉越接口道:「還不是老三那私塾的事情,大哥還不知道吧,私塾里頭的學生都走了大半了。照這樣下去,私塾遲早要倒閉。你想想看,私塾倒閉了,爹和娘那么愛面子的人,怎么接受得了?」在他們心中,私塾不但是經濟來源,還是一塊榮譽牌匾。若是沒了榮譽,心中的落差可能會讓老人家瘋了不可。

「他們接受不了?」沈東明的火氣說來就來,笑道:「我再窮再苦的時候也沒說日子過不下去,他們有吃有穿,倒是因為面子問題過不下去了?呵呵,我沈東明是賤命,跟他們比不了,真是比不了。」

沈東齊一陣難堪,雖然不是點名道姓說他,卻同樣臉上火辣辣地,支吾道:「誠然爹娘有些事做得不厚道,可是好歹是親爹親娘,父可以不慈,子不能不孝……」

「我不孝了?我每年去登門的時候,是他們不讓我進門吧?不是我不去吧?」沈東明說道:「我家病得只剩下我一個的那年,我帶著禮物上門了沒有?我去了吧?但是誰來見我了?一個二個地都怕我家死絕了,不想出這筆埋葬費!」

「大哥,你冷靜冷靜。」沈東齊說道,他是難堪得不行了,希望沈東明不要再說了。

「我怎么不冷靜了,我一沒紅臉,二沒大小聲,我怎么不冷靜了?」沈東明心道,老子要是不冷靜,老早就發瘋了。他是個老實忠厚的,也好在是個老實忠厚的,才慢慢地熬到了今天。

「……」沈東齊說不出聲兒,說到底,他們全家都對不起這個大哥。也是上一輩的人影響,看爹娘都不理睬大哥,他們做弟弟的也沒理睬過。等到奶奶一死,這個大哥就順理成章地脫離了沈家本家,過自己的日子去了。

誰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大嫂,這事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來著。」劉越也嘆氣道,拉著楊氏在一旁軟聲話,他知道楊氏耳根子軟,沒准能勸勸呢。

「二弟媳婦,不管你們是咋個意思,我們都不管這事。」楊氏老早就表明立場,擺擺手道:「要談事情,得跟我兒媳婦談去。等我兒媳婦和知縣大人談完了,你們再去找他。」

沈東齊和劉越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見無奈。他們只要一說私塾的事,沈東明就給翻舊賬,翻得他們都不好意思說了。可是不說咋成呢,難道真的不管家里二老了嗎?

私塾真沒了,二老非瘋掉不可。

屋里靜默了一會兒,宋景微從外面進來,說道:「我和張大人要出門,中午估計在家里吃飯,您二位看著怎么置辦吧。」

楊氏連忙說道:「好好,我知道了,中午多做幾個好菜。」知縣大人留在自個家中吃飯,多榮幸的事情,他們家又要出風頭了。

「兒媳婦要去哪兒呀?路上小心著點,要不讓熙哥兒陪你們一道?」沈東明擔憂地說,他大孫子都七個多月了,經不起折騰。

「不去很遠,就是去大路上看看。」宋景微說道,看到青年專注的目光,便點了點頭,讓他過來:「就一起去吧。」

沈君熙聞言,笑容暖暖地去洗手。為怕他們等急了,他洗得很快,出來便看見宋景微和張本卿等在門口了。他走過去宋景微身邊,用干爽溫暖的手牽著宋景微的手。

洗了熱水的手掌,還是溫熱的,並不讓人反感。

宋景微掙了掙,沒有抽出來,就不管他,對張本卿說道:「張大人,咱們走吧。」

一行三人,慢慢前往山腳下的大路。他們看見,原先彎曲狹窄的羊腸小道,已經變成了寬敞平坦的石子路。

「張大人瞧,這條路一直通往碼頭,以後便可以更快速地運輸糧食作物,村民們的收成會有更高更好的利潤。」

「很不錯,這條路修得很好。」他去過這么多個村子,這是他見過最寬敞最平坦的道路,都快趕上官道了。其他的村子別說修路了,根本就沒有人有這種修路致富的想法。他們一輩子守著自己的幾畝田地,也就那樣了。

所以張本卿很看好宋景微,一個是他有想法,二個是他有錢。既有想法又有錢,還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呢?

「這邊是我的茶園,目前只有一百多畝左右。明年開始下種,大概要後年才開始投產。不過在此之前,我會種植一些其他的作物,以彌補茶樹生長期的空缺。」他說道:「不知這里的漁業如何?」

張本卿說道:「漁業尚可,若是你有出關證,可販賣到鄰國。也就是你這里位置良好,才能有這種便利。」

「出關證?」宋景微若有所思,改天尋個機會問問原冠霖,興許他們有。

「出關證倒是不難弄,你若是需要,我亦可以幫你打點。」張本卿說道。

「好,若是有需要,一定會請大人幫忙。」宋景微點頭道,也明白張本卿口中打點的意思,到時候免不了要費錢。

看過大路,幾人回到家中。沈東齊和劉越竟然還在,看來他們是打定主意要在這里吃飯,比較張本卿時要留在這里的。

他們不走,沈東明也不會開口趕人,只好多擺兩幅碗筷了,不然還能咋地。

午飯楊氏做得很不錯,材料都是新鮮的,是地地道道的農家菜。

張本卿吃了一口,便贊道:「很好味的家常菜,夫人手藝了得。」

贊得楊氏笑不攏嘴,連惶恐帶喜悅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隨意做的,大人吃得喜歡便好。」往日家里人都吃習慣了,也沒人贊她手藝好,眼下突然被知縣大人稱贊。楊氏一輩子也沒這么受寵若驚過。

原本因著知縣大人在,大家並不敢在飯桌上貿然說話。眼下知縣大人打開了話匣子,沈東齊便抓緊機會說道:「知縣大人,說來慚愧,小民其實有件憂心的事情,一直在心里揣著。」

為民排憂解難,乃是身為父母官的責任。張本卿問道:「哦?什么憂心的事情,何妨說出來一聽?」

沈東齊說:「此事與我家的私塾有關。」

張本卿來了興趣,驚訝道:「原來你家還開了私塾,不錯不錯。」讀書人家呀,怪不得這家有秀才出身。

「是呢,可是最近,私塾恐怕開不下去了,只因學生走了大半。」沈東齊說道。

「哦?學生為什么要走?」張本卿疑惑道。

「這……」沈東齊難以啟齒,本來在別人家的飯桌上提起這事就不妥了,眼下還要告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爹娘,他這樣想著,就咬牙開口道:「許是因為村里新開了一家束脩更便宜的私塾,他們都不願意來了。我倒不是覺得什么,只是想說,我家的束脩收得也不算貴,實在是另一家太便宜了些。這做法雖說不是刻意的,卻實在影響我家私塾的生源。」

沈家大房的人,早已放下了碗筷,靜靜地聽他說完。

聽他說完,宋景微才開口道:「他說得沒錯,張大人有所不知,那家新開的私塾就是我開的,束脩也的確便宜。而我原本是想免費教學,造福一方貧窮百姓的孩子。可是我也不是財神爺,沒那么多錢去支撐,只好收了二兩銀子做開支。幸好村里的鄉親都十分支持,不嫌我收的太貴。」

沈東齊一陣牙疼,二兩銀子簡直是太便宜,他們當然不嫌貴了。

「原來如此。」張本卿哪里還不明白,他一聽就了然了,笑道:「景微是有善心的人,此舉大好。」又對沈東齊道:「你們自然也沒錯,所以這件事,本官也不好辦了。假如幫了你來,本官就對不起一方百姓,假如不幫你,你又會埋怨本官,不曾幫你解決問題。」

沈東齊連忙惶恐地擺手道:「不不不,小民並非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讓宋景微,吧束脩略調高一些呢?他期期艾艾地說出來,他的這個想法。

「那不行。」宋景微說道:「我本來就是為了造福百姓,收二兩銀子已經是迫不得已,又如何能收更多的銀子?」

連張本卿也點頭道:「是啊,全免費就更好了。」自己管轄的鄉里出了這么個大善人,他巴不得呢。

沈東齊漲紅了臉,也知道那不現實,可他也得解決自家私塾的問題呀,他只好嘆氣道:「唉……其實也不是我的意思,我在外頭跑商並不指望私塾的收入過日子,私塾開不開倒是無關緊要。」

宋景微提議道:「學生出走,不外乎是嫌棄你們束脩太貴,你們只要把束脩減下三分之一,想留下大部分學生不是難事。」依他看來,很多家長只是以此來威脅沈家私塾減束脩,並不見得是真心想出走。當然,打定主意出走的也有一小部分,至少這幾天就有五六戶來問過了。

「三分之一?」沈東齊倒抽了一口涼氣,未免減得太多了些。

「怎么了,既然你在外面跑商不缺錢話,何必在乎那點錢?」宋景微說道:「既想你家的私塾不倒閉,又想賺足銀子,天底下沒有那么好的事情。」

這話說得很實在,人人心里都贊同。

沈東齊面露難堪道:「……也只好如此了。」減束脩,還一減就三分之一,希望他家二老別瘋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這頓飯,沈東齊和劉越灰溜溜地回了沈家本家。宋景微則是繼續陪張大人到處走走,隨便聊聊。張大人卻愛和這個年輕的公子聊天,時不時地就能聽到一些獨特的見解,一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段。

每一次和宋景微聊完,他總是有種豁然開朗,又漲姿勢了的感覺。

「你真是不錯,是以我很好奇,你怎會甘心倉促嫁人?」瞧著這人的年紀只有十七八的模樣,這邊男人出嫁的年紀多是二十一二歲,實在是娶不到了,才無奈出嫁的。只要是男人,誰甘心嫁給別人,替別的男人生兒育女?

「這個說來話長,太多原因了。」宋景微笑笑,未打算細說。

「呵呵,也罷,我瞧你精神氣好了不少,興許不是壞事。」張本卿嘆息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嗯,托張大人的福,以後也要越來越好才對。」宋景微淡淡地笑著。

下午時分,他獨自送張本卿離開,臨走時從懷里掏出一個木匣子,說道:「景微偶得一物,恰巧合了大人的風雅。」也不說旁的客氣話,就塞給他了。

張本卿瞟了一眼,木質朴素,雕工精致,他收著不失禮。

待到了轎子上,打開木匣,是一把金鑲玉扇,上頭一首絕句,確實是風雅之極。他哈哈笑起來,說道:「景微果真是個大俗人。」金銀之物啊。

走回頭路的宋景微,忽然打了個噴嚏。在遠處等他的沈君熙,快步走過來接他。見狀掏出一條細白的面帕,給他使用。

「你怎么,隨身帶著這種東西。」宋景微用完,才問道。

「給你備用的。」沈君熙比劃道,把臟帕子接過來,折好收入懷里。

「哦。」宋景微紅著鼻頭,說道:「我好像要感冒了,快回去喝姜湯。」

沈君熙聞言,不敢耽誤,連忙牽起他的手走回去。在路上走著,不時側頭觀察一下宋景微的狀態,見他鼻子紅了,雙眉便皺起來。

「沒事的,不一定會感冒。」

「嗯……」沈君熙握緊他的手,感到是溫暖的,才放心了一點。今天出去吹風,又走了這么久的路,他瞧著很心疼。

「我還沒病,不用擺這副表情。」宋景微受不了他頻頻關注,便說道。

「嗯。」沈君熙才移開視線,一會兒單手比劃道:「給那位大人,送了什么?」他看見宋景微從房里拿東西,想來是送給張大人的。

「還能是什么,送銀子。」在宋景微眼里,能賣錢的東西等於錢,等於銀子。什么藝術啊,什么古董啊,抱歉,他沒有那個細胞,他是商人,大俗人。

「……」沈君熙的表現有點驚訝,嘴巴微微張開,眼睛也略圓。他以為宋景微和張本卿是朋友之交,但是眼下看來,似乎與他所想有出入。

「怎么了?很驚訝嗎?」宋景微撇嘴笑道:「我告訴你,這個世間上最牢固的關系就是利益關系。有利益的交往才能良性發展,沒有利益的交往大多漸行漸遠。」

沈君熙搖搖頭,他不贊同這些話,他比劃道:「利益並非絕對。」

宋景微同意道:「沒錯,利益並非絕對。但是大多數人沒有那么好運,他們遇上的都是絕對。」只有少部分幸運的人,他們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感情,與利益無關,純粹而簡單。

「……」沈君熙聞言,似乎也接受了這種說法,因為張大人確實收了宋景微的銀子,那就證明宋景微的說法是對的。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宋景微,眼眸里包含著許多話語,是簡單的手語無法表達的。

「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的,活得簡單一點。」宋景微說道,在他身邊的這個簡單而又容易滿足的青年,他的生活豈不是更加幸福。

「嗯。」沈君熙笑了笑,把那種迷茫驅趕出去。他現在握著愛人的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既簡單而又幸福。

與他們的滿足相比,沈家本家一家子都顯得死氣沉沉地,只因老二突然回到家里,跟他們說道:「私塾的事不成了,老大那邊不可能加束脩,也不可能關門。」

沈老爺子沉聲說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說怎么樣?」

沈東齊說:「唯一的辦法就是,咱們也減束脩。」看見家里的父母和三弟夫婦驚訝的目光,他硬著頭皮說:「不但要減,還要見三分之一,不然成不了事。」

「你瘋了?」眾人異口同聲,都覺得老二瘋了:「怎么能減這么多?」他們一家子靠著私塾的入賬生活,才能維持稍微舒適的生活,若是一下子減那么多,還怎么過日子?

「那你們想怎么樣?若是不想減,就讓私塾關門好了。」沈東齊煩躁道,他今個出去一趟,在老大家丟了臉,心里頭也是煩著呢。要不是為了這個家,他何必這么低三下四去求人!

「二哥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管了?」沈東英一聽就慌了,他二哥的口氣明顯是想撂擔子的前兆。

「我不是不想管,我是管不了。」沈東齊奉勸道:「你們一個個地想跟人家斗氣,想在人家身上找威風。我今個老實地告訴你們吧!老大家今時不同往日,你們誰也別想跟他們斗,因為你們斗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