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基米德的童話(3)(2 / 2)

從警局出來,歐文把律師拉去一邊單獨交代事情。

言溯和甄愛則排排站在路邊,望著雪地中央一條條的車輪印,互不說話。乍一看,像路邊兩棵平行的樹,各自成長,毫無交集。

甄愛經過白天的事,早徹底打消主動和他說話的念頭。

言溯習慣安靜和沉默,更不會覺得不妥,他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夜間冷風呼呼地吹,他仍背脊筆挺,像一株不怕風霜的白楊。

甄愛就沒那么自在了。她縮成一團,凍得瑟瑟發抖,偶爾扭頭看他一眼。

北半球冬天的夜來得早,夜幕中他的側臉愈發白皙,輪廓也愈發分明,刀刻斧琢一般。額頭飽滿,眼窩深深。

他的眼睛很漂亮,明明很靜卻有種水波盪漾的錯覺,映著街對面的霓虹燈,閃著湛湛的光。鼻子的峰度很完美,薄唇輕抿,下頜的弧線干凈利落。

他絲毫沒察覺到甄愛的注視,專注地望著街道對面,漸漸,唇角微微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好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甄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什么都沒有。她又扭頭看他,猜他在看什么。

他忽然眼眸一垂,感應到她的目光,緩緩側頭看她,眼眸被夜染成深茶色,純凈得像月夜的雪地。他靜謐無聲,會說話的眼睛卻在說:看什么?

甄愛被他逮個正著,尷尬地扯扯嘴角,忙不迭地問:「你在看什么?」

「那個廣告牌很有意思。」他朝對面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

甄愛這才發現他在看沃爾瑪的戶外廣告牌,寫著打折促銷廣告——

「o gee! on sale! mar. 1st

all @ n.y.t

噢天,大折扣,3月1日盡在n.y.t」

n.y.t是他們所在的這個城市north yearfield township的縮寫。

廣告牌上畫著黃橙橙的桔子,冬日里這樣明媚的黃色真好看,可她不知道有趣在哪里。

言溯兀自看著,似乎心情不錯,隔了一兩秒發覺她沒反應,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釋道:「那串文字很有意思。」

這句話基本沒起到解釋的作用。

甄愛張了張口,很想接過他的話來,卻嘴拙,完全不知該說什么。

他的世界真的很難理解。

又或者,從來沒有朋友的她,嘴太笨了。

她興致懨懨地低下頭。

言溯抿唇看她幾秒,問:「你玩過anagram游戲嗎?」

甄愛抬頭,不明所以地迎視他。

她知道anagram變位,把單詞或句子里的字母換順序,組成新的單詞或句子。可她不明白這和剛才他們說的話有什么關系。

「這種問題也要想上四五秒?」言溯望向遠方,淡淡評價,「你的反應速度真是慢到驚天動地。」

甄愛抿抿嘴,趕緊小聲道:「沒玩過,聽過。」

言溯微微側過身子,面對她開始提問:「比如,eat可以換成什么詞?」

他突然發問,她愣了愣,才道:「tea!」

「速度真慢。」他毫不掩飾鄙視的表情,繼續,「lived.」

「devil.」

「嗯,不錯。」言溯低頭,眼睛里似乎有一絲笑意,問,「繼續玩?」

她從沒玩過任何種類的游戲,這種考畫面記憶力空間想象力和反應速度的游戲,很新奇。她心里莫名閃過一陣難以言喻的刺激感,趕快點點頭。

她一激動就會臉紅,夜色中,她小臉白皙清透,染著霏霏的粉色。他的聲音不知怎么輕下來:「准備好了嗎?」

低沉的詢問,讓甄愛莫名心如擂鼓,仿佛第一次參加知識競賽的選手:「准備好了。」

「聽人說話的時候,最好保持安靜,因為……」

「因為listen(聽)換個順序就是silent(安靜)。」甄愛立刻回答。言溯已經把詞說出來,這個不難。

「參加葬禮不要太傷心,為什么?」

「葬禮funeral,那是……」甄愛眼睛一亮,「real fun。」真有趣。

「為什么兒媳婦都害怕婆婆?」

「婆婆是mother-in-law。」她蹙眉想了想,小聲問,「因為她是woman hitler,女希特勒?」

「是啊。」言溯似乎很滿意她的速度和配合,俊臉看上去帶了一絲少見的輕快,「最後一個,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湯姆克魯茲?」

tom cruise?他的名字可以重新排序轉換成……

甄愛咬咬唇,靈光一閃,「啊!so i』m cuter我最討人愛。」

言溯眉梢微抬,似笑非笑:「你真這么認為?」

甄愛一愣,他這瞬間究竟是正經還是不正經?

她的臉頰陡然涌上一種陌生的發燙感,低頭搓著手,小聲解釋:「我是說他的名字可以拼寫成『我最討人愛』,不是說我自己。」

言溯挺配合地「哦」了一聲,又看向那個一堆桔子的沃爾瑪促銷廣告牌:「那你試試看,把那個句子里的字母打亂了重組。」

o! gee! on sale! mar. 1st

all @ n.y.t

單詞拆散的話總共21個字母,怎樣才能把它分配成幾個獨立的單詞,剛好字母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而重新組裝的單詞還要組成一句語法正確,語義完整的句子?

甄愛緊緊盯著廣告牌上五顏六色的單詞,一瞬間這些字母全在她腦海里跳躍,一個個蹦出來拼湊——sea, rest, moon, rang, year, tale, or, tally, total……

都不對。

不管出現那個單詞,剩下的字母都不能組成有意義的單詞,更別說一句完整的句子。

究竟是一句什么話?

甄愛情不自禁握緊拳頭,忽然看到廣告牌上大片的桔子,orange?

剎那間豁然開朗,所有的英文單詞飛旋起來,重新組合排成了一句話——

an et stole all my oranges!

「一個外星人偷走了我所有的桔子。」促銷廣告牌上一大堆黃橙橙的促銷桔子要被外星人偷走了,哈!

她忍不住會心一笑,是啊,言溯說的沒錯,這個廣告牌很有意思。

原來,他就是這樣獨自沉浸在自己滿是創意和思考的世界里。

這種人,真的好神奇。

她興奮地說出答案,沒有得到表揚,卻聽……

「游戲結束。」言溯淡淡說著,目光飄向其他戶外牌子上的廣告和聯系電話。

甄愛意猶未盡,而他恢復一貫的冷清,剛才給她出題時短暫的交流像沒發生過。或許他的世界里只有數據密碼行為分析,只有這些能讓他有談吐的興趣。

他不會知道,剛才小小的游戲對身邊這個孤獨而寂靜的女孩來說,就是暗淡冬天里散著果香的金燦燦的橙子。

難得的清香,難得的色彩。

甄愛深深吸一口氣,很冷很涼,剛才分心了沒有注意,現在又覺得冷了。她努力抱緊自己,斟酌半晌,問:「今天的案子你懷疑我嗎?」

彼時,言溯正試著給視線里一串電話號碼解密,聽了她的話,慢悠悠轉過頭來:「沒有。」

甄愛的「謝」字發音一半,他話沒完:「我只相信客觀,『懷疑』這種主觀的情緒,對理性的人來說是大忌。」

甄愛換了方式:「客觀表明我是凶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