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基米德的童話(5)(2 / 2)

北風吹著他的短發,利落清俊。

他的唇抿出一彎上揚的弧度,沒有笑意,卻賞心悅目。從她的角度看,他的身姿顯得愈發頎長,映著冬天淡藍色的天空,像一棵挺拔的樹,干凈清朗,自成一景。

甄愛自問從來不是好奇心強的人,可這幾天屢屢被挑戰,就像此刻,她很想知道讓他兀自心曠神怡的秘密是什么。

她趴在窗口,探頭問:「泰勒哪里撒謊了?」

言溯緩緩低頭看她,表情安靜:「你自己不會想嗎?」

要是一般的女孩,會面紅耳赤;但甄愛只理解字面的意思,真聽他的,認真想起來:「泰勒家很有錢,可他在學校里很普通就好像……」她獨來獨往,和同學的交往淺,一切只是大致印象,也不知對不對。

「就好像是家境一般的學生。」言溯出乎意料地接過她的話。

「你看得出他在學校的樣子?」

言溯揚了揚下巴,「喏,那輛保時捷跑車沒有學校的停車證,不是上學工具。這么炫的車不開去學校,他很低調。這一點從他和他父母的著裝也可以看出來。」

甄愛配合他,努力回想:「有次我聽江心跟別的女生說,羨慕她的男朋友比泰勒有錢。她後來穿衣那么暴露,男朋友是不會買那樣的衣服讓女人穿去給別的男人看的。」

言溯:「噢,吵架的原因出來了。」

「泰勒為什么要對江心隱瞞家境?怕她因為錢才和他在一起?」

「死者一開始或許不是因為錢,你看,他家車庫里一大堆獎杯,大學里運動好的男生往往受歡迎。」言溯說到這兒,臉上閃過一絲不快,道,「但後來就變質了。」

甄愛敏感地捕捉到他的異樣,重點歪掉:「你讀大學的時候,體育好嗎?」

淡淡的藍天下,言溯清俊的臉陰沉了一度,不說話。

「哦。」甄愛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輕輕敲打著車窗玻璃。

言溯:「我那時才13歲。」

「哦。」甄愛可憐同情的樣子,

言溯:「……」

甄愛輕輕笑了,拂了拂被風吹亂的碎發,挪開話題:「戒指是他買的?」

「是。泰勒左手小手指第二關節處有很新的一圈擦傷,是戴了新戒指後急著拔下來扯出的傷痕。他一直抱著紙盒就是想遮住手。」

甄愛聽言一愣,言溯打量觀看就是在看這些細節?他真的很厲害。

賈絲敏從屋子里出來,大家啟程去下一個地點。

第二個證人是文波,密碼社團的組織者,他是華裔,在學校旁的街區開了家漫畫書店。店子不大,現在不是下課時間,沒什么客人,就他一個守著。

依舊是賈思敏問問題。

言溯不擅和人正面打交道,自顧自走去書架之間。

甄愛跟著去。他習慣性地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背脊挺直。她見他目光掃過一排排的書,卻始終自持收斂,問:「怎么不看書?」

「沒帶手套。」

她知道他的意思,碰一本無數人借過的書等於和無數人握手。

「你看過漫畫書嗎?」

「沒有。」他回答得干脆。一陣漫長的寂靜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延續對話的責任在他這邊,無意義地回問,「你呢?」

她緩緩搖頭:「也沒有。」

然後,又無話了。

兩個人都不是擅長對話的人。

言溯擰眉思考了一會兒,說實話,他遇到的女孩要么嘰嘰喳喳太聒噪,要么說話永遠不在重點。但這個女孩顯然很有度,話不多,聲音輕和,他聽著也不討厭或排斥。

他於是開口,繼續聊天:「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做書店老板,把從古到今各語種書籍里的謎題和密碼都解開,可後來才發現,密碼不在書里,而在人心里。」

他嗓音低沉,透著說不出的悅耳。

甄愛心里也異常平和:「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做棒棒糖店的老板。有很多不同顏色口味和形狀的棒棒糖。最多的還是彩色波板糖。一圈又一圈,越大越好。」她說及此處,唇角不經意就染了一層光彩。

「女孩都喜歡吃糖嗎?」他垂眸看她,目光不似以往清淡,「研究說吃甜食會增加人的幸福感,對此我深表懷疑,拔牙一點兒都不幸福。」

她被逗樂了,微笑:「但其實我從沒吃過棒棒糖。小時候媽媽不許吃,長大後,忽然有一天,就對那些鮮艷的色彩不再憧憬了。」

她聲音漸小,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傷感,仿佛被時光欺騙。那些味蕾上的甜蜜終究是錯過了品嘗的最佳時機。

「呵,真是遺憾啊。」他垂眸看她,緩緩道出她的心聲。

甄愛愣愣抬眸,見他竟淺淺地彎了唇角。他是笑了,如雪夜的月光一般清淺,卻別樣的美好。他這人表情一貫寡淡,不冷酷也不溫暖,就連此刻的笑容也是,很淺很淡,仿佛本來就該是那樣安靜。

可因他難以言喻的調侃語氣,這笑又變得格外觸人心弦。

她忽然就想起媽媽的話:內心平靜的人,笑容都是克己的。

她一直固執地認為,克己是一段隱忍的苦行,是一種哀屈的束縛;就像不能吃糖,就像不能哭泣,就像不能傾訴,就像不能信任。

可他對克己的詮釋,卻是游刃有余,是內斂有度,是收放自如,是兀自的低調又張揚。

甄愛有一絲觸動,安安靜靜垂下頭。

隨和又閑適地跟著他的腳步在書架間走了一圈,她問:「你不需要聽證人的話嗎?」

「我在聽。」言溯盯著漫畫屋的裝飾櫥窗出神,說,「雖然世上有你這種想一件事都慢吞吞的人,但也有那種同時想很多事都反應飛快的人……比如我。」

甄愛:「……」果然三句話不離欠扁。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櫥窗里出乎意料地擺著很多體育用品,諸如籃球網球乒乓球。言溯斂瞳細想片刻,繼續之前的話:「比起證人們的話,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腦袋。」

甄愛縮縮肩膀,這傲慢的家伙完全不相信證人證言。

走過去,聽見賈絲敏問文波:「之前有人看見你和死者在街上大吵?」

「她弄臟了我店里的絕版收藏漫畫。」

詢問接近尾聲,沒有突破性的發現。賈絲敏見言溯走來,更著急沒有任何表現,問:「密碼社團是你成立的吧?」

文波解釋:「是讓對密碼有興趣的人互相交流。」

聽到這句,言溯問:「死者生前記錄的最後一張字條,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陡然傳來陌生的聲音,文波一愣,道:「社團成員都懂一些基礎的密碼學,有時候相互交流或玩鬧就用密碼記錄。但成員之間的事情和習慣,我不知道。」

甄愛一愣,想要提醒言溯,卻見他眸光閃閃看著自己,淺茶色的眼眸不起一絲波瀾,卻仿佛心有靈犀地交流了一句話。她一怔,驀然明白,什么也不說了。

言溯目光挪到收銀台旁邊的小紙盒里,發現幾張出租車票根,問:「案發那天早上你幾點起床?」

這個問題太無厘頭,聽上去和案件關聯不大,文波並未隱瞞:「呃,10點左右。」

言溯沒深究,目光往上移,落在他身後的一排相框上,下頜微微一點,「那根棒球棍賣了多少錢?」

指的是文波和傳奇棒球明星喬納森的合影,照片中,文波抱著一根棒球棍。可言溯怎么知道他把那根球棍賣了?文波無聲良久:「100美元。」

言溯問完,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出去,好像他過來只是看看書聊聊天。出去時,背影安然,自在掌握,只可惜他把其他人扔進了雲里霧里。

甄愛跟在旁邊,小聲說:「你問文波字條時,只說了字條沒提密碼,但他的回答卻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