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臉色蒼白,像瞬間冷凍住的水,再沒了一絲波瀾。
她靜靜看著他,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沒了任何情緒。就像初次見面,她從鋼琴背後繞過來,帶著冬天的涼意,干凈又疏遠。
她一字一句,問:「所以,是你,摁下白色鍵,然後alex,不,我哥哥chace就,沒了。」
言溯的心如墜冰窖:「……是。」
走廊溫暖的燭光在她臉上輝映,卻格外落寞:「是我哥哥騙了你,他說是白色鍵,你才摁的白色鍵。」
「是。」
甄愛很輕點了一下頭,一動不動盯著他:「你當時,沒有看出來他撒謊了。」
言溯內心巨震:「沒有。」
他有一剎那生氣她的質疑,可瞬間被潮涌般的慌亂淹沒,伸手去拉她:「ai,我真的沒……」
她猛地退後一步,躲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心於是抓到空氣,空落落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甄愛立在昏黃的燭台之下,微微笑了,很慘淡,讓人想哭:「言溯,我信你。」
言溯的心像被重錘無聲擊落,痛徹心扉。
她微笑:「言溯,我不生氣,真的。我只是,太多事情,想一個人走走。不要跟著我,好嗎?」
她轉身跑進深深的走廊,再沒了蹤影。
言溯追過去,甄愛早已消失在錯綜復雜的走廊迷宮里。
他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畫面,他掀開地上的白布,甄愛的蠟像靜靜躺在醫生的屍體旁。當時分明下定決心,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心一瞬間又痛又慌,像萬箭穿過。
言溯停住腳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樣盲目去追,反而更危險。
甄愛需要一個人靜靜,他雖然心痛,但願意給她空間。只要保證剩下的人都在起居室,甄愛就不會出問題。
他望著前方空空如也的走廊,擔心,卻毅然轉身回去起居室。經過大廳時,特意望了一眼,甄愛的蠟像沒有任何問題。
可他萬萬沒想到,推開門,走時還暖意濃濃的起居室只剩了兩人,管家和律師。且管家也起身要往外走的樣子。
言溯的心猛地一沉:「其他人呢?」
律師:「主持人說天冷,要去房間里把被子抱過來,其他人也都去了。」說完,奇怪,「誒?學生小姐沒和你一起?」
言溯說不出話來,心里不知是種怎樣恐慌的情緒,只知轉身往外走。
迎面走來女仆,她抱著毛毯:「管家先生,快1點了,我去附堡關燈吧。剛才不知誰開了大廳的窗子,把學生小姐的蠟像吹倒了。」
「damn it!」言溯咬牙,一時控制不住吐出一個不雅的詞。
女仆驚訝瞪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
甄愛穿過中央花園後,被暴雨淋濕了。
在城堡里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她按哥哥留下的密碼找到了7號堡最西端的房間。
房里布置簡單,寧謐幽靜,壁上點著暖暖的燈。她從柔軟的地毯上走過,到窗子前。
外邊極盡喧囂,里面落針可聞。
她立在靜與鬧的邊緣,打開銷栓,抓住厚厚的木窗棱,用力一扯。
耳邊呼嘯,來自北冰洋的海風洪水一樣洶涌奔騰,撲她滿面冰涼。風里夾雜著苦澀而堅硬的雨水,打得她的臉頰生疼生疼。狂風吹得木窗劇烈搖擺拍打。
房間的燈光微弱地走進窗外的黑夜,投下一道淺淺的亮,很快又被黑暗吞噬。目光所及之處,礁石嶙峋,細草雜亂,被風雨打得七零八落。
再遠,是一望無際的黑夜里的大海,看不到繁星,看不到城市的燈光,只有黑暗,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雨絲飄進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冰涼又刺痛。她卻固執地睜著,眼眶漸漸紅了,一顆顆透明的水滴珠子般從她凍得蒼白的臉頰上滑落。
詩里說:太陽落下去了;四周一片荒蕪;我什么都看不見,也聽不見;只有一聲嘆息……
哥哥,你心里,很悲傷吧?
為什么要選擇死亡?明知道你不在,我在世上便孤零零一人。你明知道,為什么還要選擇死亡?
她望著前方顛簸的黑夜,淚流滿面,胸腔涌動著不可紓解的壓抑與苦悶,想撲上去朝那片深不可測的黑暗狂吼。可窗子忽然被人關上,狂風暴雨一下銷聲匿跡。
世界回歸溫暖和安寧。
淚光閃爍中,她看見一個陌生卻筆直的男人背影。
女仆小姐趕緊鎖窗子。
管家看見地上的水漬,皺了眉,忍著怒氣說:「雨水進來會打濕城堡的地板,這些木頭會長蛀蟲的。」
他嚴厲又不滿,回頭看甄愛,望見她滿臉的淚水,一下子愣住,臉上劃過微微的尷尬。
女仆關好窗,一回頭也嚇一跳:「學生小姐,你怎么了?」
管家常年獨居城堡,不善與人交道,看甄愛哭了,很不自在地往女仆那邊挪了一步,意圖拉開和甄愛的距離與責任。
但他還是有愧的,小聲對女仆說:「我就說了她一句,結果她哭成了這樣子。」
女仆無語地看管家,走上去:「你是不是和邏輯學家先生吵架了?剛才他在城堡里跑,好像在找你。」
甄愛一愣,別過頭拿袖子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珠:「沒有。」
管家皺眉,說:「下雨就不要亂跑。趕快回去。不要從花園走,出門後左拐。在你遇到的任何岔路上都左拐,就可以回主堡。」
說完,對女仆:「快點去關燈,我們也回去吧。真擔心他們一個個全在城堡里亂竄。」兩人往外走,管家還嘀咕:「管理客人真麻煩,跟老鼠一樣亂跑。」
這嚴苛的管家連續幾代人都服務這座城堡?甄愛垂眸,她很想知道這座城堡的故事,更多,更詳細。
「等一下!」她跟上去,「我和你們一起。」
甄愛跟著管家和女仆走在長廊里,四處張望。
和主堡的房間結構一樣,7號附堡的房間都不在同一水平面。相鄰的房間看著像巨大旋轉樓梯的一級級台階,只不過坡度極緩走在上面不易察覺,只有站在盡頭回望,才看得出。
甄愛望著隨處可見的族徽,問:「附堡不住人?」
管家斜睨她:「你怎么知道?」
「構造不太一樣,沒有風口,很封閉不透氣,又很冷,取暖設備很少。」
「你覺得冷是因為你衣服濕了。」管家收回目光,須臾間又道,「不過這座堡最冷,也是事實。這是以前的主人做實驗的地方。」
實驗?
甄愛斟酌:「管家先生,我覺得城堡主人的經歷像傳奇。我很有興趣。上次聽你講了一些,還能給我講講嗎?」
管家很滿意她虔誠的態度,冰封的臉緩和了些,驕傲道:「說吧,你想聽什么?」
「家族的起源是哪里?」
「歐洲。後來漸漸和世界各地有關系。蘭斯洛特家分支太多,具體要查族譜。就說離我們最近的這一支吧,建造這座城堡的clark&chiao lancelot夫婦。妻子是二戰時期的中國人,聰慧嫻淑的大家閨秀。」
chiao?聽這個英譯,應該類似「喬」或「嬌」。
「不是說他們的殺傷性武器在戰爭中殺死了很多人?是什么類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