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他眼瞼低垂,面容如冰雪雕鑄般冷清,似是在靜靜地等待著什么。

哈迪斯不做解釋,宙斯便試圖用過去對這位兄長的了解來揣摩這一舉動的真實含義:這究竟是單純的警告,還是惱羞成怒,亦或是……

不說神王於這期間在腦海里轉了無數個念頭,阿多尼斯也快要以為尊貴的冥王准備就地耍賴地回去冥界,正當他思索著對策的時候,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在快速接近,很快就在被破開的地縫處小心翼翼地露了頭。

笑翠鳥自告奮勇地擔當信使,吃力地背起由金穗花們合力編好的小籃,將被陛下指定的給送過來。

哈迪斯微微俯身,將它拾起,而那道銜接兩界的路在完成職責後,也默默地消失,叫大地重歸寧靜。

它外皮厚而發亮,又紅得發紫,飽飽囊囊的顯是熟透了,塊頭也極大,連有著寬闊手掌的冥王都難以一手握住。

一旦看清,阿多尼斯瞬間就認出了,它是被他埋在新創造出來的綠林里的那顆呆傻又聒噪的冥石榴的後裔。

很難不察覺植物神飽含怒意的目光,這顆自動請纓的冥石榴訕訕地「嘿嘿」一聲,討好地打著招呼:「尊貴的殿下!」

阿多尼斯冷冰冰地看著它,不置一詞。

它輕輕地搖擺著碩大的腦袋,心虛地說:「父親向你問好,唔,那個嗷嗷嗷!」

聽不到他們之間的交流的哈迪斯已經剝掉了它的部分外皮,飽滿的果肉有著半透明的質地,泛著誘人的光澤。他不消用力,只輕輕一掰,就不多不少地取了六顆籽粒下來,面無表情地倒入口中。

阿多尼斯卻不忍地咬著下唇,側過頭去。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地聽到那聲叫心臟為之揪緊的慘叫,也沒有人比他更在乎這方才還精神抖擻的小家伙經過了一場恐怖的酷刑,現在已經痛得奄奄一息。

「我的兄長啊,你可太固執了,」宙斯幾乎敢肯定哈迪斯要做什么了,他萬萬想不到會招致這么一個糟糕透頂的結果,一邊勉強笑著,一邊不死心地想要補救:「你嚴明公正的美名早已遠揚,那是連我都自嘆弗如的自律克己,此時此刻,抵御誘惑則是最能體現你所秉持的公道鐵紀的了。」

「我這般鍥而不舍地勸你絕非出自私心,畢竟飛魚不願與海鷗比鄰,哪怕海水對它們而言都如最親近的家人般不可分離;通過強權奪來的下屬往往會因不情不願而敷衍了事,總不如順其自然地收服的來得盡忠職守;比起精美的盆皿,紅白相間的花卉更傾向於朴素的軟泥。恭謙的言辭不代表已經徹底順從,仇恨的苦酒由偏執釀醇而出,是披著美夢外衣的猙獰魘魔——」

哈迪斯冷冷地瞥了喋喋不休的弟弟一眼,又轉而定定地看著阿多尼斯,淡淡地命令道:「過來。」

嗓音因含著石榴籽有些含糊,將冷冽的威嚴削減了些許,但也不需要森嚴可畏的形象根深蒂固的冥王再重復一次,阿多尼斯連片刻都不敢拖延,抱著不明所以恭順地走近了。

他骨架偏小,身形便也看著如柳條般輕盈纖細,實際上他常年保持的狩獵習慣帶來了一層薄薄的肌肉,將柔韌的內里裹著,精練而不顯羸弱,哪怕撇開叫人目眩神迷的美麗面容不論,光是修長的脖頸微微前傾的弧度,就足以令自詡最優雅的天鵝收起驕傲之心。

只是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終歸是忍不住了,壯起膽子向性情莫測的冥王討要那顆疼得淚流滿面、斷斷續續地嗚咽著的冥石榴:「尊貴的陛下,能否請你將它交予我——」

結果就在阿多尼斯毫無防備地仰頭訴求的那一瞬,一直靜看他一舉一動的冥王想也不想地,也順勢俯下了身。

——准確無誤地將他給吻住了。